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七劍下遼東 | 上頁 下頁
二二


  陸宏疆叩頭謝過師父,站起來,把那對金劍環拿出來,仍然交還一鷗子。在店裡將養了三日,一同起身。

  這天來到終南,師徒走上山。初上山時,尚是到處有民家散佈在山前一帶。這種山居之人,多半是樵獵人家,壘石架屋,樸陋異常。再有的就是那禪刹,有的香火鼎盛,金碧輝煌,十分莊嚴、宏大;可是也有的殿閣坍塌,僧房傾圮,殘垣斷瓦,空有陳跡,到處可以看到。陸宏疆隨著這位隱跡荒山的異人,步入層巒疊嶂間。先前有路可走,後來越走越顯得荒寒,哪還有道可通?登危崖,援絕壁,盡是些崎嶇難行的道路。

  陸宏疆拼命地亦步亦趨,緊緊隨著,強往上攀緣。約莫著大約又走了三四里,這陸宏疆已是力盡筋疲,熱汗淋漓,咬緊了牙關,在後面緊追。可是自己到了這種亂石嵯峨、蒼苔濕滑,時時尚須攀藤附葛的地方,哪還敢放開腳步?並且時時還得留神腳底下,常有毒蛇野獸從荒草裡躥起來,一個閃避不及,就有蛇咬獸齧之慮。勉強著追隨走了不遠,陸宏疆已被落後得老遠。自己越急,越是落得遠。

  陸宏疆累得不僅渾身是汗,兩眼也覺得格外昏花。再看那一鷗老人,已被那一處處的峰嶺擋得看不見。好容易轉過峰頭,見這位一鷗老人,在一塊平滑山石上,正在悠然自得地眺望一片片繞著峰頭的白雲。當下,陸宏疆見這一鷗老人也沒怎麼施展他輕功提縱術,竟自從容不迫的,比自己快了許多。這一來,陸宏疆越發地知道了,這位江湖異人實具有非常身手。

  陸宏疆來到老人的近前,老人是連正眼也不看,好像對他那種勉強攀爬,沒有理會似的,卻用手往前一指道:「你看前面這座峰頭,就是天峰嶺,那下面就是飛雲磴,也就是那毒蟒出沒、我險遭不測之地。」

  陸宏疆趕緊地答應著,順著老人的手指處一看。只見在半箭地外,果然有一座聳起的峰巒,非常雄偉,峰嶺被浮雲縈繞著,真夠了排空插雲之勢,遂點點頭道:「那麼前面是奔玉柱峰必經之路了?老師對於走這種難行的山道,如履康莊,真令弟子拜服得五體投地了!弟子若不是追隨老師的身旁,莫說到不了玉柱峰,就連天峰嶺飛雲磴也難登臨。老師,這裡離那玉柱峰還有多遠?」

  一鷗子漫不經心地答道:「大概沒有多遠了,我們走吧。」

  陸宏疆看老人對自己,頗不像在店裡那樣親熱,而是冰冷冷的,毫不關心。自己雖是有些懷疑,可是想到還沒入師門,這不過是才被恩師領得從歧路上走上正路。任他怎樣,只有鐵了心腸。以一身許在師門,生死榮辱均非所計。打定了主意,不再思索。見一鷗老人已經站起來,向天峰嶺飛雲磴走去,陸宏疆趕緊跟隨著。可是這次的道路,更是崎嶇難行。越往前走,越是山勢漸高,風勢漸大。自己只覺著有些難禁,可是哪好露出一點神色來?這一來,強自忍著勁風,趕奔那前面重疊的峰頭。

  來到峰巒最高處,只見這座天峰嶺,在這終南山的中部,真是雄視萬峰,頗具形勢。二人站在這峰頭上,一鷗老人往前一指道:「你看,這下面的峽谷中,就是我九死一生之地。」

  當時陸宏疆一看,這飛雲磴的形勢,果然是天生奇險之地。由峰下往東北去,並沒有道路可通,只是這一帶天生有一條飛崖磴道;往下去是一段夾穀死地,那下面的蓬蒿荊棘全佈滿穀中。這絕穀裡的情形,任誰看著也知道是塊絕地,只有毒蛇猛獸足跡經過那裡,人跡是絕不會到的。遂向一鷗老人道:「老師,你這裡所經歷的事,也太叫人可怖了,這裡別說還有毒蟒盤踞著,就是空身的行人也不敢走,老師真是渾身是膽了!」

  一鷗老人淡然說道:「我也真沒想去招惹這害人的孽障,我不過適逢其會罷了。我若是存心去找它,焉能再叫它活下去?我定然叫它立斃於劍下。這時那惡蟒不知竄到什麼地方去了,找它十分費時,只好讓它多活些時了。」

  陸宏疆問道:「老師,我真有些不明白,這裡是夾穀死地,這條毒蟒只能在這裡盤踞,難道它還會飛上天去嗎?」

  一鷗老人搖頭道:「它要真是僅在這死谷裡存身,我焉能不容它活下去?在這下面的夾穀,明著看是死地,可是實際上有道路通著別處。據我入穀查看,大約還有可以通行的崖洞,不過所通著的地方,也是陰山背後人跡不到的地方。此外,大約是別無什麼出路。只有一次它竄出飛雲磴時,是我幫著本山的獵人,把這飛雲磴怪蟒能夠出入的道路堵塞了。這一來,它只能在這絕穀裡興風作浪。就這樣,後來還是叫它逃出去了。所以,我便決意的要為本山除害。不過我太不度德量力了。」

  陸宏疆忙答道:「老師這麼存心濟世救人,正是俠義的本色。我看就憑老師這種決心,就能遇上神靈護佑。這正是難得的地方,怎竟說起不度德不量力呢?」

  一鷗老人點頭道:「這種事固然是存心救人,但是一個處置失當,不僅是自己取了殺身之禍,更能貽無窮之患呢。」

  陸宏疆愕然說道:「老師這種說法,弟子不大明白,還得老師指教。」

  一鷗老人道:「我是想到這種怪蟒性已通靈,它因在這種絕穀裡,也實非得已。因為這種荒山夾谷,原非人開闢的,往往的自然變成鬼斧神工,是鳥獸都不能達到的地方。只是它進去後,它進去的那條路被風沙土石給封住了,它再也出不來;你只要不去招惹它,不定有多少時候才被它無意發現出路。它如竄出來,可是不定有多少人畜遭劫。我們這種寄身江湖的,以為民除害為己任,遇到這種奇禽異獸,哪好置之不顧?不過這種事,先要識得這種獸的性質,再自忖自己的力量,是不是能伸手戮它。自己要是有那種本領,那就得伸手,把它收拾了;免得打草驚蛇,我們一個除不了它,那麼仍須退出這種絕地。一旦身形退得慢了,這種大蟒便能尋著你的退路竄出來。這種情形,你想夠多麼危險!所以你本是一片婆心,終教落個勞而無功,反倒許弄出一場大禍來。你想是不是得度德量力?」

  陸宏疆這才恍然,果然這種除治毒蟒是件極危險的事。說話間,已經隨著一鷗老人走上天峰嶺飛雲磴。一鷗老人站在峰頭,長衫被風吹得噗嚕嚕飛揚起來;再加上白髮銀髯,真是飄飄欲仙。陸宏疆雖則也寄身江湖,可是絕沒登過名山大川。自己一追隨著這位江湖異人,來到這座終南山的天峰嶺,胸襟立刻開朗。只見一處處崗巒起伏,萬峰林立;那夕陽西墜,如火如荼的落日紅光,回照在峰頭,更顯得是登臨太空,萬里江山收入眼底。這時,他感覺著一腔憂憤。

  佇立多時,那一鷗子遂向前一指道:「眼看著夕陽已墜,紅日一沒下去,這種萬山起伏的峰嶺寸步難行,我們趕緊走吧。」

  說話間,立刻腳下移動,已然把身形施展開。陸宏疆提著十二分精神,隨定這位一鷗老人,健步奔馳。此時,真是耳目手足並用,還恐怕失腳;或是那老人走遠了,自己忘了方向,那一來可危險太多了。陸宏疆雖用盡了全身的精力,哪裡跟得上一鷗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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