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七劍下遼東 | 上頁 下頁
二七


  陸宏疆先很疑心一鷗老人所說,這條巨蟒有異人來除它。自己竭盡了目力,只看見在絕壁下,恍惚似有一條黑影;下面又較黑暗,就沒找著那異人的蹤跡。偶一回頭,見老師一鷗子,似在贊許那下面的情形,不住點頭。趕到這條巨蟒被擊傷躥起,自己才看出這夾穀盡頭,陡然在那壁立的石屏上,現一老人。這人手中拿著短短的一把兵刃,遠處看不清是什麼器械;年紀大約和一鷗子不差上下,那鬚髮是像銀線似的,只是身形太快了。那巨蟒往前撲去,忽地撲空了,巨蟒似已驚覺,倏地一盤身,這次竟朝那老人撲將過去。這時,停身在石壁上的老頭,在巨蟒撲到時,手抬處,兩點銀星朝著那巨蟒打去。這個白髮老人,身形隨著往上拔起,足有三四丈高;這條巨蟒,一聲怪叫,鳴聲刺耳,竟被那老人把雙目打瞎。巨蟒在痛疼之下,仍自奮力往前撲去。在這種慘厲的嘶鳴和沙石飛舞中,吭喳一聲,蟒頭撞在了一株生在壁間的樹幹上,樹幹竟被撞折了。再看那老人,竟又飛身在對面壁立的石崖上。

  那條怪蟒形如瘋狂了似的,吱吱慘嘶翻騰;雙目既傷,哪裡還看得出來哪是自己的敵人?但是這種高山絕頂輕易不見的巨蟒,已經通靈,雖是兩眼被傷,依然是兇猛苦抗,竟自在這飛雲磴下的一片峽谷裡,瞎著眼直沖橫掃。這時,一鷗子在暗中隱身形,全神貫注著這條巨蟒和老人的身上,自己不由地低聲念道:「難道真是他老人家查來了麼?這可是意想不到的事。」

  陸宏疆此時被這條發了瘋的巨蟒,震得膽戰心驚。蟒目裡躥出來的血水,流到峽谷中,只看見一片片汪著黑水,時時沙石飛舞,樹倒枝摧。心中暗歎:自己莫說遇見這怪蟒活不了,真若是自己隻身一人,深更半夜地走在深山絕頂,再看到這種駭人的巨蟒,自己身上別說武功沒有真傳,即便會個三招兩式的,准保嚇也把自己嚇死了。

  陸宏疆正在默想之間,只見下面的情勢一變。那只巨蟒似已傷重,漸漸的不似先前那樣兇猛;那白髮飄灑的老人,手持那奇形的兵器,如飛雲凌空,旋往上飛;躥起後複往下一落,正落在了巨蟒的腰上。老人的那支兵器,猛地往那蟒身上刺下去。陸宏疆耳中聽得一種形容不出來的異聲。那老人的兵刃刺在蟒身上,蟒的慘厲的嘶聲和它卷起沙石的聲音摻在一處。老人那支奇形兵器似已刺傷了巨蟒,巨蟒痛極反噬,頭和尾同時往上卷起來,撲這傷它脊背的人。這種危機一發,真是險到萬分!眼看著白髮老人就要喪命在蟒口,蟒的頭尾已到了他的身上,就見老人雙臂往上一抖,施展「一鶴沖天」的輕功提縱術,身形沒有怎麼施展作勢,竟自往上拔起有兩丈多高,斜著往旁邊落去,竟出去有三丈多遠,輕飄飄地落到那突起的崖石上。

  陸宏疆一見這種身形,迅捷得出人意料,越發折服江湖道上盡有奇人。這種輕靈身手,實令人折服得五體投地!這白髮老人以那樣銀髯皓髮,竟有這麼超群絕俗的絕技!白髮老人此時似已看准了山谷中的這只巨蟒,已沒有先前那麼兇猛;他一支奇形兵刃,連傷了它好幾處。這條巨蟒眼見漸漸地掙扎,不似先前那麼厲害了。再看時,那巨蟒已經力盡筋疲,竟自在那腥涎中死去。

  那白髮老人站在峽谷中,一聲長嘯,震得林木蕭蕭。這時鬥轉星移,已到了五更左右,一鷗子遂輕輕一拍陸宏疆的肩頭,低低說了聲:「我們快走吧。」

  立刻又往陸宏疆的腋下一探掌,身形縱起,如風馳電掣地往前飛馳。

  這時,陸宏疆已不像來時那麼的驚心目眩了。工夫不大,來到玉柱峰,一鷗子馳上崖頭,把手一松。陸宏疆反覺得自己身軀十分吃力,遂趕緊地略事活動,疏散疏散筋骨。一鷗子反倒似沒事人似的,氣不湧出,面不改色。陸宏疆緩了緩氣,隨在一鷗子身後。看到師父的情形和那除蟒老人也近劍俠的身手,越堅了習藝之心。暗想:江湖道上能人太多,自己若不學成一身藝業,想報一家之仇,談何容易?

  陸宏疆心頭這麼想著,不禁神為之奪。忽聽那一鷗老人咦的驚呼了一聲。他隨即向一鷗老人臉上看了看,見師父目注屋門,怔了神。只見木屋中似有人影一晃,隨即寂然。這時,一鷗子忽地一聳身,向那屋前躥去。陸宏疆也似乎看出這屋中進去人了,遂也趕緊地追過來。一鷗子身手何等矯捷,只一展動身形,已到門首。陸宏疆尚離著門首有丈餘遠,忽地見木門首陡現一人,斜落到西方的月光,還照在木門上,看得清清楚楚,那當門而立的,正是适才在天峰嶺飛雲磴除害斬蟒的白髮老人。

  陸宏疆驚異得卻步,一鷗老人見來人一現身形,倒不再驚異了,往木門前緊走了幾步,往來人面上略一注視,趕緊向前招呼道:「這就是遼東俠隱、鐵筆鎮東邊周師兄麼?」

  這白髮老人掀髯微笑道:「上官師弟,你還認得這個師兄麼?」

  一鷗子隨即向前行禮道:「小弟這些年來,無時不以師兄俠蹤、歸宿為念。不想任憑怎樣探問,只是沒探聽著師兄的蹤跡。這才來到這玉柱峰頭,開闢了這麼個清幽之地,探討我終南派的武功。所幸數年來略有所得,已經把本門中的武功,研究所得,推演到五行十二形。小弟尚有許多隔膜的地方,深盼有人再指點指點;只是本門中能像師兄這般造詣的,實不易找了。如今師兄這一來,就好了。」

  一鷗子隨往屋中讓這位遼東俠隱。

  原來,這位遼東俠隱,在終南派中還是僅有的人物。他姓周名三畏,綽號人稱「遼東俠隱鐵筆鎮東邊」,在武林中算是成名的人物。只是這位週三畏,以師弟在中原行道,精究終南絕藝,發揚光大終南派;自己卻遠在遼東三省行道,以掌中一支鐵筆,走遍遼東無敵手,能打三十六路大穴;年已九十餘,內外兼修,已經深得養生保命的竅要。

  這次老俠客來到終南,是專為掌終南派門戶的一鷗子上官毅師弟而來。不意剛入終南山中,就聽得居民土著、入山采樵的和獵戶們,紛紛議論說,這終南山天峰嶺飛雲磴,發現一條怪蟒,有害行旅,幸而被江湖異人把它逐進峽谷中;暫時雖不能再出來為害,不過這條巨蟒威力至大,兇猛異常,早晚被它竄出來,仍是大患;這裡雖有許多獵戶,全吃過這巨蟒的虧,誰也降伏不了它。「我們身為江湖俠義道,遇上這種害人的巨蟒,不替行旅除此巨患,何以面對江湖一班同道?我遂不再遲疑,豁出這風燭殘年,隻身要試試我掌中的這支鐵筆,是否還能在江湖上一展身手?當時我也是冒險而為,不是我十餘年輕易不用的梅花箭施展出來,還不易把這孽障除掉哩!」

  這位鐵筆鎮東邊週三畏說到這裡,用手一指陸宏疆道:「我當時見他潛伏樹叢,行蹤詭秘,我幾乎要賞他一箭;幸而又發現師弟你的行蹤,這才趕回來。到這裡,看到你在這玉柱峰頭隱跡潛修,真是個最好的所在!愚兄我空在江湖奔走這麼些年,只是在邊荒上和原野塵沙裡過活,哪裡曾找到這種靈山勝地?看起來真是枉自奔波,哪如師弟你,能夠從這絕頂孤峰中享神仙清福呢!只是此子究竟是何人?可是師弟你所取錄的弟子?」

  一鷗子答道:「自從師兄你令我執掌終南派,自顧武功淺薄,未能把師門心法探究於精微,故此來到玉柱峰隱居遠禍,精研本門心法,俾可稍報師門期許之情。不料巨蟒肆威,小弟發覺稍晚,那日誤入天峰嶺飛雲磴,幾至被巨蟒飽了饞吻,只憑一雙肉掌,脫出險地。我當時愧憤交加,幾至無地自容,遂提著丹田內一點純陽之氣,運巨石把飛雲磴出入口的地方堵塞,以免它竄出來,釀成巨患。」

  「可是師兄是知道的,我右胯為巨蟒咬傷,巨蟒有奇毒,只要被它咬傷了,子不見午,准得毒發而死。我當時還記得,師門中傳的雷火神針,能治療這種奇毒,遂狼狽逃到枯柳屯小店中。當時竟因懷中余資全散落在飛雲磴,要想購買醫傷藥物,必得把金劍環賣掉,才能購置著雷火神針。只是任憑怎樣醫療,也得有忠實可托的人來助我一切。當我投到客店時,就仗著內功已窺門徑,運用二十年來調攝的丹田一點真元,來抵抗住毒氣,不至內陷。可是這次為毒蟒所襲,幾至困死在小店中,為小弟有生以來所初見;更兼投身在這種販夫走卒所住的小店,又被兩個賣苦力氣的市儈所侮。師兄請想,任憑我們怎麼受屈,也不便和這般市儈一般見識!可是我們除了略予懲治他們,哪有其他方法對付這般無知的小人?」

  「當時算是萬幸,遇上了陸宏疆。這個漂流四海、到處為家的少年,身負奇冤,獨具慧眼,認定了投身到我門內,能了他的未了的心願。當時這宏疆徒弟,竟能在末路窮途,慷慨解囊,以儲存的一點餘資,作我醫傷療毒之資。這種窮途末路的淪落人,竟能這麼濟困扶危,究非易事!當時仗著此子的熱腸俠骨,竟助我把毒傷療治好了。我因他性純志堅,實令人再難推卻。我只得把他帶到玉柱峰頭,要把這十年隱跡絕頂所得的終南派拳與劍,傳與此子,只不知他是否能夠克承絕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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