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七劍下遼東 | 上頁 下頁
五八


  在這裡住到第九天,已經到了約定的赴會期限只有一日了。到了晚間,孤松老人李天民叫店家預備了全份名帖,叫厲南溪在燈下全寫好了,用作入石城島拜山之禮。

  李天民向大家說道:「此次石城島踐約赴會,這是我們入江湖道以來,從來沒辦過的一件事。陸達夫和葉天龍是不共戴天之仇,必須報復。我們全是仗義助拳而來,要按江湖道的規矩,我們只能息事寧人,給他兩家化解。可是這次的事情不同,葉天龍早年在江湖道上任意橫行,為非作惡,我們俠義門只要遇上這種惡徒,就要把他剷除,以安良善。可是他既已離開江南道上,在明面上,這已經是他表示出畏懼著正義的驅逐。我們俠義門中人,不許做趕盡殺絕事,他竟自憑他的狡詐手段,蒙蔽了南海少林僧,做了伽藍院慧真禪師的門下。他若是果然痛改前非,在少林門中苦心學藝,從那時走入正途,雖然和陸達夫有不兩立之仇,但是能依然給他化解;可是他積惡難反,可憐那慧真禪師為他而死,在他本門中更成了罪人。」

  「他逃到關外更蓄惡念,結納一班綠林道,以石城島作他的巢穴,收容一班江洋大盜。他這種野心太大,關東三省的綠林,差不多全入了他的掌握,將來實是江湖道上一個大害。這次我們到石城島,一來是為得與一鷗老人全是道義之交,他的得意弟子雖是報自身的私仇,可是他當年事也叫人氣憤難平,正該拔刀相助。二來這葉天龍若容他久據石城島,他把一班綠林中出類拔萃的人物全結為死黨,倘若他們相率地回轉江南,不定要造出多大罪惡來,這是不能不除他。還有十二欄杆山火雲嶺白蓮大師,論起門戶來是葉天龍的師伯,一再地託付我要替他南海少林派清理門戶,除去惡魔。有這三種緣由,我們決不能再容葉天龍存留人世!這次石城島一會,我們也要以全份的力量與這惡魔一拼。」

  「可是他所結納的一班綠林道,很有些扎手的人物,尤其是那孤山二友,鐵笛雙環彭英方、月下無蹤蔣英奇,這兩人雖然是在江湖道上惡形未彰,可是這次竟自甘心做葉天龍的死黨,和我們作對,實在是我們入石城島極大的阻礙。不過我們不能因為有這種勁敵,就栽在遼東道上。所以一天不許延遲,必要如期而至。可是我們必須略作打算,入石城島之後,只要我們所知道的人,他有什麼特殊的功夫、獨有的絕技。我們要通盤打算一下,以便動手對付時各有個準備;誰能夠應付何人,誰會鬥哪一種絕技,全把他略微地參酌一下,到時候我們不至於應付不得法,先栽在他們這些黨羽的手內。至於他石城島還隱匿著什麼非常人物,那就只好是臨時量力對付了。」

  武當大俠蕭寅聽到這位孤松老人現在居然這麼慎重起來,倒覺他不盡是驕狂自恃,這還倒不背俠義道的行為。大家遂把石城島所知道的人,全一一地互相討論了一遍。定規好了,全是由這一班人中,誰能應付什麼人,對付他那一種獨有的功夫,大致的全商量定了,全收拾早早地安歇。

  第二日天一亮,早早起來,梳洗收拾,各配兵刃,由孤松老人李天民領率鐵臂蒼猿朱鼎、武當大俠蕭寅、擒龍手厲南溪、終南劍客陸達夫一同離開店房,趕奔莊河廳港口。才出了鎮甸,在碼頭附近迎面過來四個少年,全是鄉人打扮,衣服可是十分整潔,迎頭打著招呼道:「老師父早得很!早奉葉島主之命,我們在此伺候多時,老師父們可是這時就到石城島麼?」

  擒龍手厲南溪向孤松老人李天民看了一眼,遂答道:「我們正是到石城島拜訪。」

  這四個壯漢一齊拱手道:「老師父們請!我們願給老師父們引路。」

  這四人轉身前行,引領著走向港口邊。通著石城島的那條海灘上的堤面,每走出一箭地來,道旁就有衣帽整潔的兩名弟兄,在那裡伺候迎接。可是響箭已連續著向石城島傳了進去,商山二老等對於他們這種舉動,絲毫不作理會。趕到來到石城島前,只見上面的門洞已開,從那高崗上順著山道斜坡往下排著,全是精悍少壯的匪党,一色紫灰布褲、褂,打裹腿,穿灑鞋;每人提一口鬼頭刀,全是飄著二寸多長的紅刀衣;長槍手,弓弩手,這兩行不下二百余名,全在那筆直地站立。

  神拳葉天龍率領本島中一班綠林道迎接過來,這時終南劍客陸達夫,卻越眾當先,向神拳葉天龍抱拳拱手道:「朋友相別二十年,還認得我陸宏疆麼?」

  神拳葉天龍也緊走了兩步,趕上前來,很親熱地拉住陸達夫的手,哈哈一笑道:「我葉某居然在遼東能夠跟兄弟們重會著面,這真是我一輩子最痛快的事了!浙南那時全在少年,一轉眼間,你我全不是當年的相貌了,錯非是兄弟你打招呼,我還不敢相認呢!」

  陸達夫說道:「葉島主,我給你引見幾位朋友。」

  這時厲南溪也趕奔過來,向葉天龍一拱手,把一份名帖遞過來,說道:「葉島主,還有我陸弟兄的三位長輩老師,久仰葉島主你的大名,今日一同請來拜望葉島主。」

  葉天龍忙還禮道:「厲老師多辛苦了!」

  他隨手把名帖展開,略一看,趕緊遞與了身旁的人,搶步向前,深深一拜道:「我葉天龍不過是江湖上一名小卒,在這石城島彈丸之地,暫時棲身,哪想到竟會驚動到商山二老、武當大俠大駕光臨,我葉天龍真是幸運得很了!老師父們可得恕我拙眼,有勞陸師父給指引。」

  陸達夫遂給他一一引見了。葉天龍往旁一閃身,說道:「我這石城島中,也有一班同道,大俠們裡請,再給眾位引見吧。」

  後面跟隨他的全往兩旁一閃,葉天龍往裡讓,孤松老人李天民,鐵臂蒼猿朱鼎,武當大俠蕭寅,擒龍手厲南溪,終南劍客陸達夫全隨著葉天龍往裡走。這石城島雖然是一個盜窯,居然擺出這種陣勢來,也倒頗顯著威風。順山坡走上去,從寨門往裡看去,一條坦平的道路,兩邊也是匪党們分班把守,直撲奔石城寨。

  這葉天龍和一班羽党把商山二老等讓到了大寨的集英堂,給所有他這裡一班部下和他的綠林同道們全指引互通姓名,敘禮落座,匪黨們獻上茶來。他這裡在座的有那雙刀周德茂、鐵翅雕胡振剛、鳳翅鏢馬雲祥、索子槍於志、鐵掌金鏢石兆豐、草上飛藍昆、穿雲鶴苗勇、鐵虯龍關震羽、千里追風卞壽山、夜鷹子杜明和孤山二友,鐵笛雙環彭英方、月下無蹤蔣英奇,以及那小靈狐李玉,全順著島主葉天龍的下首坐下去。

  孤松老人李天民向葉天龍說道:「葉島主,今日我們隨同陸達夫前來,深覺冒昧,好在葉島主你是久走江湖的朋友了。陸達夫投師學藝,傳他武藝的老師父,也正是我們多年舊友。我們不願意陸達夫和葉島主這場事,得不到合理的結果;更知道石城島中,很有些關內外的江湖上朋友,在這裡落腳。我想你們這件事,不妨在一般同道面前一辨是非。反正天下事,越不過一個理字去,咱們可全是江湖道上跑的人,誰也不能強詞奪理。現在要請陸達夫當眾講一講他和葉島主有什麼不解之仇,不肯放手,當眾宣佈出來,求大家的公平判斷。」

  終南劍客陸達夫憤然站起,向一班匪黨抱拳拱手說道:「眾位老師們,我陸達夫原名陸宏疆,現在這個名字是入終南門下學藝時恩師所賜。當年這位葉島主,他名叫雙頭蛇葉雲,在浙南一帶做著綠林生涯。我陸達夫祖居在嘉興府大石橋畔,歷代全是安善良民。家門不幸,我竟流落了綠林道,被朋友們引到這位葉島主的部下。我也算是江湖道中人,我得說江湖道的話,隨著他部下也作過不少案。雖然失身綠林,誰也不是天生來就是幹這一行,在座的朋友們也定然明白,全是不得已的情形,逼迫得走上這條路。我家中有一家老小,被衣食所迫,我才做了這種對不起祖宗的事。可是葉島主要在溫州劫掠馮姓富室的時候,我不該一時動了惻隱之心,做了吃裡爬外、泄機賣底的事。可是我因為那姓馮的實在是良善人家,更看到他家中那割肉療親的孝女,我的天良發現。因為這位葉島主當年在浙南一帶,每逢下手一件買賣,多半的是做出人命來。這種善良人家,叫他遭到那樣禍,我居心不忍,我也安心要洗手綠林,所以才對不起他,叫葉島主那場事遭到失敗。我在姓馮的家中,絕不是沾染到半分好處。」

  「赤手空拳逃到嘉興府,我知道姓葉的絕不肯容我。我本想帶家眷一走,可是沒容我走開,葉島主已經趕到。任憑我在本股弟兄中犯了多大罪名,應該由我一人承當;葉島主竟自狠心辣手,把我陸達夫全家老小盡行殺戮。我終於逃出他手來,這才海角天涯。倘然我那時死在異鄉,我也就冤沉海底;幸喜投入終南派門下,學成了武功本領,這才下山訪尋他。我找到葉島主沒有什麼難講的事,只問我姓陸的一家老小的性命,他該怎樣的償法。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現在就是葉島主一條命抵了,全解不過我陸達夫心頭之恨!今日當著一班同道面前,事實擺在這兒,我姓陸的在浙南,雖然破壞了他那場事,但是我並沒有害了他,不過叫他少得些不義之財。有什麼深仇大怨,他竟那麼下絕情、施毒手,叫我陸宏疆含恨二十年!還算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我們竟會在這裡重逢著,這也就是我們清算這筆舊賬之時。我陸達夫如有什麼不當之處,在座的一般朋友們,只管指教,陸達夫洗耳恭聽。」

  這時所有一班綠林道,彼此全互相地看著,誰也不肯多發一句話。葉天龍容陸達夫把話說完,微微一笑說:「兄弟你還算夠朋友,所說的全是實情,一點不差。只是你只說姓葉的當年下手太毒,好在你既已承認曾在姓葉的手下一同幹過綠林道的事,我們綠林道中,最犯大忌的就是你這種行為。可是姓葉的到嘉興去找你,你應該好漢做事好漢當,不應該等我葉天龍費事。早早地出頭,隨著我一走,我自然是按著綠林道的規矩來處置你。可是我找到你家中,你為什麼不敢見面?我想容留你,怎奈當時一班弟兄們全認為你那種行為,不能再放過你了;為得搜尋你,才累及你一家人。姓陸的,你應該自己責備自己,自始至終,全是你一人做錯;漫說是殺戮你一家十餘口,就是再多上一倍,也應該由你一人去償命,那是你一人害的他們,與我何干?你還有什麼臉找姓葉的報仇!」

  陸達夫厲聲說道:「葉雲你住口!」

  這時,鐵臂蒼猿朱鼎卻站起道:「我這局外人,要來多管管你們閒事。陸師父你先等等,容我向葉島主請教幾句話。」

  說到這兒,扭頭向葉天龍道:「葉島主,在下有一件事不明,要在你面前領教。」

  神拳葉天龍道:「朱老師,有話只管賜教。」

  鐵臂蒼猿朱鼎道:「陸達夫當年失身綠林,也曾在你部下,一同幹過那劫掠生涯。這種寄身綠林道中,稍有天良的,也應知道是一種損人利己的行為,所以國法不許,遭人的唾駡,應該時時地想到改邪歸正。陸達夫他原本是一個良善人家的子弟,他失身綠林是不得已而為之,情有可原;他一時的激發了天良,不忍對一個良善人家下毒手,這正是他的天良未喪盡,善惡兩字,還時時放在他心頭。雖是破壞了你那樁買賣,在綠林中是吃裡爬外的行為;在我們俠義道中看來,正是他改過自新,棄邪歸正,足以叫人能寬恕他一切。葉島主,縱按照著綠林道的行為,不肯輕輕放過他,也只能罪及他一身。他一家人犯了什麼罪,你就那麼下絕斷施毒手,把他全家老幼殺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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