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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周永富答了個「是」字,立刻把小船往後退了退,船頭撥轉,如飛地駛向對岸。

  這時這對岸一帶,所放的漁卡子,已經全離開了。

  黑鳳凰柳四兒縱身躥上去,回身向周永富道:「把船仍放進葦塘,等候我回來,好接我進港。」

  說罷,如飛地撲奔樹林。她哪是追趕奸細?她實在是要知道韓君瑞的下落。

  卻說那韓君瑞翻進水中,只想一死了之,哪知才往下一沉,口中灌了一口水,覺著一迷忽,哪知竟被人從水中把他托起,自己在迷茫中,知覺雖未全失,可是已經不能支持了。自己被人救到對岸,逃上岸去,可是心裡依然還不明白,也不知到了什麼地方。迷迷離離,經過了很長的時候,已經緩醒過來,直覺著頭面躺的地方,全是濕的,睜眼看時,只見滿天星斗,自己不知自己是做人做鬼了,身上傷又疼,竟自哎喲出來,耳中忽聽得有人呼喚道:「君瑞,你還能活下去,這可是真難得的事。算你姓韓的家門有德,小子活著吧!活著總比死了好。」

  韓君瑞聽說話聲音頗為耳熟,不過說的話含著奚落自己,再看時,身旁一人正在背著手,低著頭看著自己。韓君瑞仔細辨認之下,竟自哎喲了聲,連急帶羞,竟自又暈了過去。忽然覺得一陣傷處震動得疼徹肺腑。二次醒來,聲音發顫,帶著哭聲招呼道:「師叔,你快把我了結了吧。我實在沒有臉再活下去,叫我怎好再見師叔和師父?」

  原來救他的人,正是長沙退職老捕快妙手金輪侯傑。侯傑卻一聲冷笑:「小夥子,你想死早點死,別等待這個時候,我與其把你弄死,何必費這個事把你救出來?你要死還有個機會,等著我把你交到你師父手裡,任憑他處治,這時你先對付著活著吧。」

  五鳳刀韓君瑞此時真是比下油鍋還難受,掙扎著往起一坐,可是才爬起來,又要摔下去。妙手金輪侯傑一把把他扶住,叫他坐好了。韓君瑞含羞帶愧,揚著臉哀求道:「師叔,我現在只有死了好,我有一百個嘴也沒法子洗刷我這件事了。」

  妙手金輪侯傑道:「那叫怎麼講?韓君瑞,你不是十幾歲的小孩子了,師門受藝十載深恩,把你武功教出來,你絲毫未報,如今你竟敢輕視武林門規,為美色所迷,甘心受那黑鳳凰女幫匪的誘惑,背叛師門,把自己的一生斷送了不算,把師門的恩義也置於不顧。韓君瑞,你還有這麼堅決的心腸,你為什麼不為你將來打算?武維揚,不錯,是綠林道一個出類拔萃的人物,可是你想想你這麼斷送了自己,那是孽由自作,已自可惜。你連雲龍三現莊天佑、錢塘快手崔平一手斷送了,他們豈肯甘心?何況武維揚倒行逆施,終究難成大事,身敗名裂,也就在早晚之間。你不是糊塗人,我們武林中最重的是什麼?第一是『孝』字,第二是『淫』字,這兩件只要干犯戒條,絕不容他再活下去。你竟敢這麼貪戀美色,毀了自己,毀了他人,是莊老師能容你,是崔老師能容你?我侯傑費這麼大事,把你從青魚港救出來,我要把你送到莊老師面前,任憑他處置,那只看你個人的命運了。」

  五鳳刀韓君瑞被妙手金輪侯傑這番話說得愧悔無及,無地自容,恨不得一頭撞死,哀聲說道:「師叔,我死有餘辜,罪在不赦。到現在事已做錯,我任什麼不再分辯。請師叔要念在武林中一點香火之情,請你老人家就此把我解決了,我不止于不怨師叔你手黑心狠,我反倒感念師叔的大恩,我實在沒有臉再去見我師父了。」

  妙手金輪侯傑冷笑一聲道:「論你的行為,我倒想把你立時結果,不過我不願意做這種劊子手。你自有你本門的門規,殺人不落兩手血,小子,你這麼乾脆承認你事情做錯,你到了莊老師面前,或許逃得性命。小子,你只要有骨頭,好好地跟了走,這裡不能儘自停留。你再要是耽擱,我可要對不住你了。」

  五鳳刀韓君瑞此時實不想再活下去,因為自己的行為,實在是把腳步走錯,在鳳尾幫已經掛了名,幫匪這層皮沒法揭下去了。師父的門規極嚴,只恐未必再容自己活的了。我還要苟且偷生,我太把這條命看重了。

  這時韓君瑞已經不顧傷痕的疼痛,掙扎著坐起,他那把刀始終沒撒手,被那侯傑給他帶了過來,這時正扔在他身旁。韓君瑞一邊答著話,自己直說著:「我絕不叫師叔費事,這就跟你走。」

  他掙扎著像是要站起來,可是猛然把那口刀抓起來,往頭上一橫,就要想橫刀自刎。

  就在他往地上抓這口刀之間,從樹後猛飛起一條黑影,急如飛鳥,落在韓君瑞的身後,猛向他背後一撲,竟把這口五鳳朝陽刀抓在手內。可是妙手金輪侯傑,絕沒想到韓君瑞有這種堅決之心,容到樹林中這人撲過來,侯傑因為不知來人究竟是安著什麼心意,這位侯老師一抬右腿,一腳兜在此人的左肩頭,正把她踹出三四步去,摔在地上。趕到她往起一滾,妙手金輪侯傑厲聲呵斥:「你是什麼人?敢在侯老師面前動手?」

  哪知來人翻身爬起,竟沒站起來,膝行了數步,跪在那裡向侯傑叩頭道:「我柳容貞願在老師傅面前領死,韓君瑞應得何罪,我柳容貞願以一身當之,我不願意叫他做屈死鬼。」

  侯傑這時已經看出來人,一身青色短裝,頭上勒著黑絹帕,背刀挎囊,一個中年的少婦,口稱柳容貞。侯傑冷笑一聲道:「好!你就是黑鳳凰柳四兒,我姓侯的這趟總算是沒白來,我久仰你這位女舵主了。你們全是好樣兒的,有膽子,不怕死。很好,你敢前來,咱們說個明白也好。你想做韓君瑞的替死鬼,這種行為可敬!不過幫有幫規,門有門規,咱們是各人辦各人事,你鳳尾幫中犯幫規壇戒,誰能干涉?我們清理門戶,這是我們自己的事,你也不能干涉。現在,你我是敵對的情形,不過這件事是例外,你趕緊走你的路,不能容你多管,你可知姓侯的手下不容你糾纏。」

  ▼第九章 莊天佑大破青魚港

  那黑鳳凰柳四兒悲聲說道:「侯老師,武林中,江湖道,凡事脫不過理字去。姓韓的是你們門下弟子,被我柳容貞所害,現在他是活不能見人,死不能見鬼,不過他本心絕沒想這麼做,完全是我柳容貞一人害的他。我敢作敢當,甘心領罪。侯老師,我寧可一身當之,不能再害他。侯老師,你開一線之恩,把我處置了,我甘心樂意,我們是前世的冤家,我們有緣來世再會,侯老師,你開恩吧。」

  妙手金輪侯傑一聲冷笑道:「柳四兒,你別忘了,你是有夫之婦。你已經把姓韓的毀了,把我們這一派臉面丟盡。你現在還不想撒手,你是不肯甘心,一定要把我們全斷送在你手中才算完麼?」

  柳四兒哭著說道:「侯老師,王法雖嚴,它也不能背卻人情。不錯,我是有夫之婦,我不應該這麼害他。可是我和那黑熊刁四義,並不是結髮夫妻,我跟他已經恩斷義絕,我絕不想再和他過下去,所以安定了心腸,嫁與五鳳刀韓君瑞。我雖然害了他,我們算前世的冤家,我柳容貞自己認了命,我情願做了刀頭鬼,是我自作自受,我絕不怨天尤人。只怨我是一個女流,落在江湖中,再也拔不出腿來。如今韓君瑞險些從我手中喪了命,我對不起韓君瑞,寧願背叛鳳尾幫。我確知道,這麼辦夠我活的,可是我已經認定早該死,活到現在,很算便宜我了。我只求侯老師一線之恩,饒了他的命。就是姓韓的不肯收留我,我死也甘心了。」

  侯傑厲聲呵斥道:「柳四兒,你這種心地,我姓侯的不敢說不對。不過你可要知道,我們武林中各有門戶,各有門規,我沒有親手處治他權柄,他有他本門的師父,雲龍三現莊天佑,他是什麼好惹的人物麼?現在別管你心裡安著什麼意思?只就你口中所說的話,天理人情,全應該成全你們這段孽緣。不過你現在是鳳尾幫的女幫匪,我們湖南派要是容留你倆存在,我們還有臉面見人麼?念你苦苦哀求,我要盡力保全他性命。不過我們門戶中事,不准你再干涉。你還是趁早給我走開,再和我糾纏,我侯傑可要對不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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