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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一叟和蕭文傑謝過庵主,落座之後,尹涵虛獻上茶來,侍立在師父一旁,這位鐵拂塵空門俠隱苦行庵主向朱一叟道:「朱師弟,這次一來因為我知道你們弟兄幾人,以全份力量來對付涼州城一般虎狼爪牙,不至於就不是他們的敵手。我遂飛函鐵獅幢流雲岩,鐵琵琶邱傑,那一家風塵俠隱,叫他們盡力相助,總不會再失敗在敵人的手裡,萬沒有想到對方竟會這麼扎手,我又有佛前心願不能離開這裡,真是恨事,那麼鎮守涼州蕭制軍的全家,難道也同罹大劫麼?」

  朱一叟長歎一聲,蕭文傑這時竟落下淚來,朱一叟很是抱愧地說道:「我實對不起故友,蕭制軍全家遇難,只剩破死命救出一個璞瑛姑娘來,已被鐵琵琶邱傑帶到鐵獅幢流雲岩去了,蕭制軍一生為官清正,忠誠報國,治軍有法,愛恤黎民,一家慘死不算,他個人現在是葬骨在涼州城北門內,這種事我朱鴻霄還正想著向庵主請教,在人情天理,全不知道是怎樣演法,庵主是佛門有修為的人,這是怎麼個因果呢?」

  庵主也歎息著說道:「師弟,你倒不必問了,紅塵擾攘中,若是真是非,也就沒有這種冤孽牽纏,連老尼我也不會接你們到鐵筆峰上來了。這只有把這因果二字、過去、未來、現在,全不能輕輕地拋掉了。」

  朱一叟遂把經過的情形,向庵主敘說了一番,庵主也歎息著說道:「我隱蹤鐵筆峰,在這荒山絕頂,苦度清修,反嫌過去二十年間,我仗一柄鐵拂塵,雖則誅戮了不少惡人,總算是多造了若干殺業。我一心在這苦行庵中懺悔過去的罪孽,對於這紅塵中一切恩怨,我本想把它一筆勾銷,只是如今被這件事把我清靜的心靈,又複燃起一把烈火,我焉能袖手旁觀,不去管它?這鐵臂金輪韓震宇,他有多大年歲?」

  朱一叟道:「此人不過四十餘歲。」

  苦行庵主從鼻中哼了一聲說道:「朱師弟,你可知他出身來路?」

  一叟道:「我實不知道,此人究竟是哪一門派中人?」

  苦行庵主道:「我倒要找他的師承,大約我猜測如若不差,按他的武功本領,所使兵刃,頗像那南海少林派門戶中所傳下來的。朱師弟,把文傑暫時留在我這苦行庵中,我這一個尼庵中,本不能容留男子,只是文傑這孩子遭逢奇慘,我與他亡父蕭禦史更有過去的一段緣法。

  一叟你也知道,他家先代也是大明忠義之臣,我為這幾樣,只有破例地把他留在身旁,免得叫這樣忠良無後,你們更能保全了蕭制軍的女兒,那殘廢人他居然到老來還辦出這一件功德事,實在難得!我也不虧負他,他自身還有未了之事,我只要重下鐵筆峰,倒要助他把二十年的舊恨給他解脫了。朱師弟你此後打算怎樣?」

  一叟道:「庵主你肯大發慈悲,把文傑收留下,我朱鴻霄已經這樣衰朽之年,這條老命沒有什麼珍惜了。我倒要放開手和這一般強敵周旋一下,更要訪尋陷害蕭禦史的惡徒,我已經發下極大願心不叫這般惡徒的血滴到亡友的墳前,我死不甘心!」

  苦行庵主長長地念著:「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冤孽牽纏,終非了局!」

  一面說:「朱師弟,依我相勸,你要暗中偵察鐵臂金輪韓震宇出身來歷。北京城大內中,還有多少能手,陷害蕭禦史全家的究竟隱匿在哪裡,我還有不到三月就可以完成我苦行庵的功德,那時我定要親下鐵筆峰,了結這段因果。

  飛狐柳雲亭,他現在已經到哪裡去了!」

  朱一叟道:「此人性情雖然是有些狂傲,可實是具肝膽的朋友,從涼州城逃出來,我已派他趕奔北京城,探察朝廷的動靜,現在朝廷中這位梟雄之主,十分厲害。他定要斬草除根,不留後患,文傑和璞瑛姐弟兩人,逃出羅網,我恐怕他還不肯甘心,所以趕緊令飛狐柳雲亭趕奔北京城,一偵動靜。」

  苦行庵主點點頭道:「很好,正有用他之處,你師徒奔這裡來,十分辛苦,請到前面佛堂中歇息。朱師弟,我這山中苦度清修的人,又住在這人跡稀罕之處,是從來沒有款客的美酒佳餚,你師徒要多受些委屈。」

  蕭文傑也向苦行庵主告辭,那位女弟子引領著師徒二人,到前面佛堂中歇息。趕到給送上齋飯來,果然這師徒二人終身茹素,飲食雖是做些素菜粗米,幾乎沒有煙火氣,這師徒反覺得清心可口。晚間師徒二人就在這佛堂中安歇,朱一叟是不便在此耽擱,一早起來,就令尹涵虛去參拜庵主,自己要立時起身。

  這位苦行庵主親自來在佛堂中,向朱一叟道:「朱師弟,你何必這麼行色匆匆?我這荒山絕頂,多住它兩日,有何妨礙?」

  一叟道:「這韓震宇一般惡魔們,我已一時不能釋懷。我要追趕柳雲亭、鐵英超,趕上同入北京城,早早知道他們的舉動,也好定對付之法。」

  鐵拂塵苦行庵主點點頭道:「好吧,我們一言為定,你們如查探北京城的情形,早得到一切信息,或有什麼阻難,要早早地給我一個信,我也好給你們做個準備,或者我也許早早趕下鐵筆峰。」

  這時,蕭文傑卻跪在師父面前道:「弟子當著庵主面前,向師父請求,也是向庵主請求,我蕭文傑一家遭遇這種慘禍,聽得大約全是那翰林院編修劉嵩壽一手造成,我父親、伯父,以及家屬人等,五十余口全死在惡賊之手,既剩我此身,還有那璞瑛姐姐,蕭家有這兩條後,但是對方的手段過多過辣,非我等所能敵,全仗著老前輩仗義救我姐弟兩人,免遭毒手,報仇二字到現在真不敢想,可是我姐弟兩人若不能復仇,還要我們何用?師父對於弟子有生死人而肉白骨之恩,弟子粉身碎骨也難報萬一,就是一家遭慘死的,在泉下英靈也感恩不盡。不過既然是已經捨死忘生救我們一場,還求成全弟子到底,就是庵主肯下鐵筆峰,無論如何也得把劉嵩壽那個老賊留著,我姐弟兩人,親手摘他的心灑血祭靈!不然,我們姐弟還活在人間有什麼用?師父庵主,無論如何,得答應弟子吧!」

  苦行庵主心中一動,此子這種要求,正是人倫天性,他應該這麼做,可是要為我們多惹是非了,無論何時,該姐弟兩人不能親自動手,我們就不能殲除那惡魔了,朱一叟慨然答道:「文傑,這種事不必放在心上,我自有安排,庵主也定能叫你姐弟兩人如了心願,快快起來吧!」

  蕭文傑這才含淚站起,朱一叟立時告辭,庵主帶領著文傑、尹涵虛一同送出苦行庵,順著松蔭夾道的石徑,一直到了峭壁懸崖口。那兩隻巨猿蘆蘆、菁菁,見它主人苦行庵主到來,長嘯了聲,從樹上跳下來,那情形好像迎接一樣。

  朱一叟笑向庵主道:「這鐵筆峰在庵主的化育下,連這巨猿也通了人性,真是難得!」

  苦行庵主道:「這種巨猿,它在獸類中實是高出一切,對它恩威並用,再深知它的本性,焉能不聽我的指揮?師弟你難道忘了,生公說法頑石尚知點頭,何況具有人性的靈猿呢?」

  朱一叟道:「這種事也倒難說,世界上那種逞奸作惡的人,任憑你怎樣感化,他依然至死不悟,那又該怎樣說呢?」

  苦行庵主冷笑道:「依我看,還是那感化他的人未具感化他的力量,我佛門無不度之人。」

  朱一叟搖搖頭,認為庵主這話實不可靠,那頑固不化的人,任你怎樣感化他,也是作惡到底。

  這時回身向苦行庵主和她門徒尹涵虛一拱手道:「貴師徒請回吧,我們再會了。」

  文傑恭恭敬敬送師父,一躬到地,朱一叟一提前襟,已經飛身縱下崖頭,在那佈滿積雪的懸崖峭壁,輕蹬巧縱,不大的工夫,已經到了下面,庵主依然站在崖頭,蕭文傑、尹涵虛一左一右,在那裡看著,朱一叟抬頭望瞭望,又一抱拳,向上一揮手,示意告別,自己轉身奔山道,頭也不回,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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