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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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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這二俠又自言自語著道:「我是自尋苦惱,這孩子也過於膽大,我們爺倆愛管閒事,算是全湊到一塊兒了。」 跟著往山裡一看,只見沿著山坳裡,因為接近外山,頗多居民。那些有住在這裡的,一半是穴居,一半是依游獵為生,或再有種地的,全是聚在這近山一帶。 那天目山綿亙數百里,入山深處,奇禽怪獸,遍地皆是。入山的人,那稍微不明路徑的,一個把路走錯了,錯入亂山裡,不飽虎狼之腹,也容易困在山裡。這時已暮靄蒼蒼,炊煙漸起,裡山外山的居民,全在晚炊。二俠遂順著一條入裡山的小道,向下走來。 到了山根下,只見許多獵人正從山裡歸來,肩頭上扛著虎叉和獵來的野獸。沿著這條山壁,築著一排堅固的房子,全是各有家室。妻孥們見她的男人們安然歸來,全是歡然迎接,把獵得的野獸接過去,堆在門前。有的坐在石頭上,有的席地而坐,全是欣然說笑。那獵戶的家人,在屋旁堆的石灶上燒些山泉,團團圍坐左右石板的案子上喝水解渴。在這時又有六、七名頭戴著大草笠。肩扛著農具,順著山坡小路走來,到了這夥獵戶近前。只見他們好似一家人似的,也照樣在這曠地前坐下,和獵人們互相談笑起來。 這時暮色西沉,濃蔭圍繞著,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每個人臉上全呈著一團和氣,一臉笑容。接著那壯健的村婦們,把晚飯做得熱氣騰騰的端了上來,擺在石案子上。有三、四人,有的五、六人,相聚著吃起晚飯來。看到這種情形,真如世外桃源,人間勝地。 老俠客不禁長歎一聲道:「象這班人,樂天知命,自食其力,比我們這江湖道中人又高多了。我是一事不為己,專為他人忙!雖則是把利看得淡了許多,可是這『名』字還依然不肯撒手。這樣看起來,我們遠不如他們了。」 二俠矮金剛藍和一邊思量著,從—道斜山坡走下來,來到這班獵戶的近前,抱拳拱手道:「眾位老哥,借問一聲,這裡是什麼名兒?附近可有庵觀寺院,可以投宿之地麼?」 內中有一名獵戶,年約四旬餘。一張赤紅的臉面,濃眉巨目,臉上一團正氣,聽了這話忙拱手說道:「老人家是游山的,還是想穿過這道山崗?這裡沒有寺院,要是想找廟宇,順從這裡繞過這道孤嶺,順著一條樵徑奔西北,遠遠就可看見一段紅牆。那裡名叫落雁峰,那座廟名叫棲鶴寺。雖是個清修的小寺院,廟中只四、五個僧人,廟中可頗有香火地,更有茶樹,產茶頗豐,廟中很是富裕。凡是游方掛單的僧人,到了棲鶴寺,定能賓至如歸,就是游山的客人,走到落雁峰,趕上風雪載途,廟中一樣的款待齋飯。客人臨走佈施也行,一文錢不給,僧人們絕沒有不快的顏色。老朋友,你若是沒有地方住宿,盡可往棲鶴寺去!老朋友,你要是沒吃飯,不嫌我們這種粗茶淡飯,只管隨便吃些!老朋友,難道你還客氣麼?」 二俠矮金剛藍和也正有些饑餓口渴,含笑點頭道:「這天目山我在四、五年前倒是來過一次,不過沒走這趟道。我記得那時走的是西北一道山口,那裡倒很有些賣茶賣吃的。不料這次從接香嶺磴道上來的,就會上了這麼大的當。從入山到現在,連個賣茶賣水的全沒看見,我倒只好厚顏叨擾老哥們了!我可不是有錢的人,可知道山居不易,一切飯食全不方便,我叨擾過,定當稍表寸心。」 這獵人含笑說道:「老人家也過於客氣了,一餐粗糲,何致就把我們吃窮了,老人家快請坐吧!」 二俠矮金剛藍和道:「好吧!我倒要叨擾了。」 當時二俠矮金剛藍和,欣然就坐。在這邊一共是四個獵人,石案上擺著一大盤風乾的臘肉、一盤醃鹹蛋,和一堆黑面饃饃,跟現燒的一瓦罐沸水。那旁邊的,就著光潔的石地上擺著飲食,並多著一磁壺釀的高糧酒。這位二俠矮金剛藍和嗜酒如命,嗅得酒氣,不禁點頭道:「你們山裡真稱起洞天福地,這種山居的飲食更是甘美,可是你們這裡更有這芳香撲鼻的美酒,這恐怕是市上所買吧?」 旁邊一個已經喝得面紅耳赤了的獵人回頭向二俠矮金剛藍和道:「老朋友,你猜錯了!我們這種拿性命換來的錢,還敢那麼胡亂花用,這個酒實是我們自己所釀。老朋友,你既然也好杯中物,煙酒不分家,何妨一塊兒喝兩杯。」 二俠矮金剛藍和忙道:「我這可是太以失禮,連眾位的上姓高名,還沒領教?」 這個形似領袖的獵人答道:「老朋友不要客氣,我姓柴名義,那個醉鬼是我們夥伴中的老兄弟,名叫醉鬼親刀子柳通。他是不喝足了酒不肯進山,只要喝足了,立刻精神全來了,遇上獸群,真敢招呼,這才給他取了個親刀子綽號。」 那青年獵戶也斜著兩眼道:「首領,你怎麼把我這點現眼的事全告訴人家了。這位老朋友你貴姓?我們還沒領教哩!」 二俠矮金剛藍和道:「我在下姓藍行名二,設有名字,只被人家稱呼為藍老二,你們二位也這麼招呼吧!」 那親刀子柳通把一隻艾瓢滿滿篩了一瓢酒,讓藍二俠一塊兒喝。藍二俠不再客氣,遂坐在他身旁,兩人一遞一杯的暢飲起來。藍二俠酒量既豪,更兼這裡自釀的酒,全是經年的陳酒,兩人這一歡然痛飲,藍二俠見這親刀子柳通的一派豪狂不羈的性情和胸無城府的可愛,自己十分喜歡他。不過他的年歲已經二十多歲,筋骨已老,再授以武功,不容易練出來。只好心裡存著他,將來遇到了機會,定要助他一臂主力。 二俠這種心意不過一時的感情用事,至於將來是否還能跟這獵人相遇,二俠自己也不敢定準。焉想到後來這親刀子柳通身在鎮南將軍府護院,為性情耿直,口頭不慎,開罪妖姬百豔娘,眼看著要喪命在藥茶下,燕趙雙俠趕到救了他。可是雙俠也仗著醉鬼洩底,三盜碧玉鴛鴦,巧得孽龍定海珠,這種事任誰也想不到僅僅一面之緣,十年後會有這般巧合。深歎造物安排之巧,這是後話不提。 且說二俠酒足飯飽,這時天色愈黑,獵人們全要歇息了。首領柴義向藍二俠道:「老朋友,你這大年歲,白天走這山道,只要沒有野獸的地方,還將就著可以走。這夜晚雖有月色,只是老朋友也不易走吧?我們這裡地方雖是狹小,老朋友何妨將就一夜呢?」 藍二俠遂藹然說道:「柴老哥,多謝你的美意,我還有個夥伴,我得趕緊找著他。柴老兄不用替我懸系著,莫看我這把子年紀,好在我還會個三拳兩式的,縱然路上有什麼,我還許料理得了他。咱們一見如故,這麼打擾了半晌,我要是用銀錢來酬謝,我怕柴老兄柳老兄著惱,我們後會有期,再見吧!」 那醉鬼柳通,此時醉得已經晃裡晃當支持不住,聽得二俠告訴要走,竟強把眼皮睜了一睜,跟著又閉上,舌頭也短了。期期艾艾的說道:「老朋友你……」 簡直說不清是什麼話了。二俠笑吟吟用手按著這醉鬼的肩頭,說了聲:「酒友,我們再見吧,你不要動了。」 隨向獵人柴義一拱手道:「我們再見吧!」 隨即趁著方湧起清涼涼的月色,踏上山頭的小道,奔西北走來。 那一帶越往前走,道路越高,竟會不知不覺的走到獵人所說的那個嶺頭轉角的地方。回望獵人所居,已經像是住在鍋底,並且連那片獵人所居處全隱入夜色濛濛中。二俠矮金剛藍和轉過這座矗立的嶺巔,抬頭向這一帶看了看,借著星月之光,見往西北走是一段龐大的山溝似的。因為這條直行的山道,寬有三四丈,兩邊全是綿亙不斷的山嶺,可是沿著兩旁的山根底下,盡是些個雜樹蓬蒿,樹雖是名為小樹,也有一丈上下,那蓬蒿也有一人高。饒是這麼寬的山道,乃是天然生就的成為綠林人出沒之地。二俠遂略向這兩旁的山根下打量了打量,一下腰,施展開飛行縱躍的功夫,二侯的身手十分矯捷,真如一縷輕煙。往前走了有兩箭多地,隱隱的已望見一座禪林暗影,老俠客絕不遲疑的徑奔落雁峰。相隔峰下也就是一箭多地,突聽得路旁右首小樹叢中有人歎息了一聲道:「唉!可惜一個成名的俠客,竟只會騙嘴吃,真該掌嘴!」 矮金剛藍和是何等精明,路旁一有聲,竟已一個飛鳥投林,一擰身,反往左邊的路旁樹叢前落下。對於所說的話,只聽了一半。藍二俠是絕不想聽這暗中人說的話,只急於要看他怎樣隱蔽的身形。自己就這麼快,只是這暗中說這刻薄話的,竟沒露出形跡。矮金剛藍和膽大包身,腳尖一點地,身輕如燕飛縱過來,往道邊上一落,跟著騰身舞起,飛落在了右邊的石屏上。施展這種小巧的功夫,草上飛行的絕技,連往那壁立的石屏上輕登巧縱。往上換了四步,輕輕點著一塊突出的滿布著蒼苔的石屏上,背脊貼住石屏,往下仔細觀看:只見這附近一帶,凡是目力所及的地方,全看得清清楚楚,任憑你多快的身手,也不能立刻選出一箭地去。 二俠矮金剛藍和詫異非常,心想憑自己這身武功造詣,及輕功提縱術,不敢說登峰造極,也算少見敵手。怎的今夜竟會遇上這種高人,這真是怪事!自己察看了半晌,沒有一點跡兆,立刻腳下一點,往前一縱,飛身躍過下面一行小樹,落在山道內。自己十分懊喪的仍然順著這條山道奔落雁峰。才走到落雁峰腳下,猛然左首裡一聲輕嗽,又有人用沉著的聲音說:「藍矮子,你不用不服,眼前就叫你現眼!」 矮金剛藍和聽得話裡發于道左,藍二俠腳點石道,抱元守一,氣納丹田,立刻如一只巨鳥,凌空而起,刹那間,飛縱過一叢蓬蒿雜樹,腳尖落到上面的樹枝,枝頭往節也就是微微一沉。藍二俠二次騰身縱起,又到了左首,微注斜坡的石屏上,仍然不見這行人的蹤跡。藍二俠知道自己遇到勁敵,此人看情形並無惡意,若真是秦中三鳥的一黨,倒是個勁敵呢!自己索性不再理他,翻到山道上,趕奔落雁峰頭。遠遠的已辨出了那座棲鶴寺的所在,遂把身形隱到叢林茂草中,往這廟牆一帶趟過來。來到東邊牆下,才要轉到廟門前,看看這全寺的形勢。突然身後的樹上枝葉突然一響,又有人說道:「矮子,還這麼大模大樣!再遲延,人家孩子的命沒了,你怎麼見人?」 二俠矮金剛藍和驀然一驚!這時身形已然縱起,本是往牆頭落,倏的雙臂往上一抖,身軀複往上一拔,雙足往外一登,正點著牆頭,「咻」的身軀平著往回下翻回來。這一翻身回縱,退回來有兩丈左右,身形往下一落,拿樁站穩,用沉著的聲音喝問:「甚麼人?」 立刻腳下一點,複躥過來,沿著東牆向東南牆角察看,只見廟前一帶松杉成行,朱門獸環。借著星月之光,把這一帶察看完了,並沒有一毫跡兆。以二俠這種身手竟察不出暗中相戲的是敵?是友?這才是強中更有強中手,午夜深山遇異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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