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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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鷹爪王聽武維揚的話風中,似對於來人早有所聞,現在他還是非先見於自己這邊的來人,才肯令他所約的朋友相見,遂也不再過形客氣。果然事出意外,這裡才說了些閒話,換了一盞茶時,外面的雲板又連擊了三聲,武維揚站起道:「如何?我說沒有什麼耽擱,果然已經到了!老師傅少坐,武某要先認識認識這位武林同道。」 說著隨即向大家微一拱手,複向歐陽尚毅等說了聲:「你們陪老師傅們話著。」 立刻匆匆走出淨業堂。鷹爪王等見他這種情形,分明是對於來人十分注意,自己索性倒沉住了氣,和歐陽尚毅談著話,工夫不大,只見從淨業堂外走進三人。左邊是天罡手閔智,當中這人一露面,鷹爪王不禁愕然,心中一動,先疑心是暗入十二連環塢的那位丐俠崔平,一細看又不對,這人年歲比鐵笛丐俠輕的多,和西川雙煞鬼影子李玄通差不多,可是身材又比較著矮,這人也就在四十上下。 但見他瘦削的一張青白色面皮,兩道長眉,眉梢往下垂著;一雙細目,不撩眼皮時,只象沒睡醒似的;鼻樑微塌,兩耳往前推著,有多日沒剃頭梳洗,頭上的短髮蓬鬆;身上穿著件兩截長衫,上半截的夏布已經成香灰色,下截的羅已經燒穿了許多處洞;下面一雙高腰襪子已經是滿布油泥,腳下尚穿雙青絨挖雲厚底的夫子履,所有上面青絨的雲宇頭全翻起來。這雙鞋和他身上穿的至少有十幾年沒下身,右手中擎著一杆旱煙袋,一隻皮煙荷包還拴著火鐮火石。這分形相,看著灑脫的一個遊學乞食的窮酸。 鷹爪王一絲也想不起哪裡見過這人,遂向自己下首座的一干同門以目示意,意思是想問問大家誰認識此人。續命神醫萬柳堂和金刀叟邱銘,以及淮陽派中的輩分長的,全是暗示不認識來人。這種情形,令鷹爪王十分難堪。人是為自己來的,並且是單獨趕到,若是見了面來個彼此現引見,這也太叫鳳尾幫中人笑話齒冷人。只是鷹爪王向自己人一瞬間,一眼望到燕趙雙俠全是向門首一顧之後,嘴皮微動了動,似乎要說話沒說出來,又複把頭低下。鷹爪王因為當著武維揚,沒敢追問他們是否和此人相識。 這時來人已跨進了淨業堂,一邊往裡走著,卻毫無顧忌的向武維揚說道:「武幫主你倒真夠豪爽大方!我們這班人不是戳竿立場子的,就是走江湖保鏢護院的,甚至於把一身所學擱在土地換飯吃,沒有多大來頭。所以這次武幫主你把口風一放出去,准許我們入十二連環塢來開開眼界,真叫我們這班扛著練武蒙飯吃的江湖道多見點世面。就憑你這點排場,十二連環塢這點佈置,不用武幫主你再露別的家私,就夠我們見識的了!臨完你再要是破費個千八百兩的,往桌子面上一坐,你說我們這班人還能不講交情麼?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一天雲霧滿散。我上官雲彤不是不開眼,我未入十二連環塢總還疑心這鳳尾幫何致就要獨霸江湖,這位武幫主究竟是何如人也?趕到一進了十二連環塢,這才知道盛名之下無虛士,名不虛傳,不是這裡的一班弟兄們給我賞個面子,我幾乎是寸步難行。」 這人明是和武維揚說話,可是絕沒理會身旁的武幫主,眼光一閃一閃的只往一干幫匪和這淨業山莊四周打量。說到這句,一抬頭竟向鷹爪王招呼道:「王老師,你說是不是?哦!怎麼這位西嶽碧竹庵主也和武幫主有交道,可見武幫主的威名遠震了。」 慈雲庵主是何等方正嚴肅的人,就連燕趙雙俠那麼語言無忌,到處詼諧的人,對於庵主面前全不敢那麼放肆。今日這來人一照面就這麼毫無禮貌的說出這種活來,俠尼身後的五個女弟子全怒了,一個個怒目相視的,要發話叱問來人何得這麼無禮?只是往庵主臉上看時,只見師傅毫無慍色的,並且腮邊現出微笑。天罡手閔智和龍頭幫主是一左一右的讓著來人,此時聽到來人一道出上官雲彤四個字,不由得相顧卻步。裡面陪著赴會群雄的歐陽尚毅,及天罡手閔智也為來人的姓名一震,只是細看了看來人這種情形,神色上又複淡然了。不過內中有知道來人來歷的,莫不暗暗吃驚。 且說鷹爪王在先本是對於來人猜不出是怎麼個來頭,乃至來人這一自道姓名,並且暗中更形示意不認識自己的人,不要露出形跡來。只是鷹爪王雖是暗中欣幸此人出頭相助,自己這方面有十分的把握,不過此人一出頭,可說不定就許比燕趙雙俠鬧的亂子大。 原來這位突如其來的怪客,是武林中一個怪傑,名叫上官雲彤,專在東北各處行道。掌中一對雙環,專打金鐘罩,善破鐵布衫。練就一雙夜眼,能破各種暗器,尤擅輕功提縱術,機警絕倫,只是嫉惡如仇,手黑心狠,江湖道喪命在他手中的,不知有多少了,江湖道中全稱他為「活報應」。這位江湖怪傑是最難招惹,他是只要認為你是個對手,他非和你見出個生死來不算完。因為這個,綠林道中人沒有不懼他三分的。只是如今竟然在浙南出現,更來到十二連環塢中現身相助,更出於自己意料之外。自己只是知道有這麼個江湖怪傑,並沒會過面,此時見到這位江湖怪傑哪得不驚異?只是這位上官雲彤好似和淮陽、西嶽兩派全十分廝熟,自己也不肯再說不認識,遂也拱手招呼道:「上官老師,怎麼這麼巧,竟會這時趕到?王某不才,竟令一班好友這麼不辭風塵勞苦,遠道幫忙,王道隆於心太不安了。」 這時活報應上官雲彤已走到裡面,對於鷹爪王的話只是微笑了笑:「王老師不要這麼客氣,咱們用不著這些場面過節兒。我這人是向來放浪形骸慣了的,咱們別把咱們江湖道本來面目忘了……」 說到這又複一扭頭向夭南逸叟武維揚道:「武幫主,你說是不是?」 武維揚這時已微含怒意,冷然笑道:「上官老師,你從闖入分水關,連沖十二連環塢的各處伏樁,武某已猜出多半是上官老師。我武維揚對於入十二連環塢的好朋友是竭誠相迎,真要是安心擾亂我主壇重地,諒還不至那麼容易的就許他進來。何況我武維揚出身也是江湖道,現在執掌鳳尾幫龍頭主座,我哪能忘了江湖上一班同道呢?上官老師,快快請坐,有你老師傅到場參與我們這次的聚會,我們的事更好講了。」 活報應上官雲彤只微向歐陽尚毅等一拱手道:「香主們請坐,恕我不客氣了。」 說罷竟自往客位一坐,對於天南逸叟武維揚的話似乎沒聽見,只向慈雲庵主這邊看了一眼,遂向燕趙雙俠道:「藍老師,咱們在遼東道上分手之後,我也是緊自趕著往浙南來,敢情我還是沒有你們的驢快,竟自依然走到我頭裡來。可是我這兩條腿可也沒誤了事。我們居然在這裡會上了,這倒是快事。」 這裡追雲手藍璧兩眼一翻,嘻嘻一笑道:「上官老師,我看我們現在先不必談這些閑活,我們和武幫主的事還沒有講下來,武幫主這裡還有幾位江湖同道正要請出來和我們一會哩!」 上官雲彤把大旱煙袋鍋兒往鞋底子上磕了磕,隨即扭頭向天南逸叟武維揚道:「武幫主,既有好朋友來到,我很願意見識見識,武幫主趕緊請出來一會吧!」 武維揚率然答道:「武某是敬遵台命。」 說到這扭頭向執堂師彭壽山道:「到後面把四位老師傅請過來。」 執堂師彭壽山應聲出去。 工夫不大,從外面走進四人。頭一個走進淨業堂的,又令鷹爪王等愕異,出於意料的竟是一個年過六旬左右的僧人,形神瀟灑。灰布的肥大僧袍,青護領,黃絲絛,白襪僧鞋,禿頭頂,面色紅潤,眉疏目朗,頂上掛著一串念珠。進門來雙手合十,向淨業堂中所有的人施了一禮。雙手從肥大的僧袍一露出來,雙手的指甲全有二三寸長,這是武林中不常見的。因為不論使拳術使器械,指甲最不宜有,這和尚一施禮,在座的人全拱手答禮。在這和尚後面魚貫而入的三人,頭一個是身量高大,面如鍋鐵,燒頰濃髯,穿著打扮一望而知是江湖綠林道。 後面二人,一個約四旬上下,瘦若枯柴,黃焦焦的臉色,細眉鼠目,目光流轉不定。後面一個年約三旬上下,長得倒是五官端正,氣宇昂藏,身穿藍綢長衫,白襪履,形如富家子弟。走進淨業堂,天南逸叟武維揚和三堂香主,以及八位福壽堂香主全離位向前迎接,執禮之恭,足以見出來人定是非常人。天南逸叟武維揚單向那和尚躬身施禮道:「有勞老禪師久候,武某抱歉良深,老禪師裡請!」 隨又向和尚身後的三位江湖道說道:「老師們請裡邊坐,今日不僅是淮陽、西嶽兩派的高人全可以一會,並且還有一位名震江湖的老師傅,此人大約請位全有個耳聞,這就是以雙環踏遍江湖,威鎮遼東三省活報應上官雲彤,凡是江湖上人大約沒有不知道這位老英雄吧!」 這時這位挾絕技遊戲江湖的異人,雙環鎮遼東活報應上官雲彤連眼皮也不撩,大馬金刀的依然向鷹爪王敘著江湖道上的話。直到這位和尚口念:「阿彌陀佛!上官施主,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十年前遼東道上一別,雖說是我們不易再相逢,哪料到今日竟在浙南重聚首,叫老衲好生欣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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