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續鷹爪王 | 上頁 下頁 |
| 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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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於武維揚,是絕不會有絲毫怨恨之心,但是現在落成這樣結果,鳳尾幫死到這麼多的人,這種事情可得說是武幫主錯誤到底,十二連環塢被打散了之後,若能夠藏鋒斂銳,立刻令人封舵閉壇,別再和官家正式做敵人,浙江省不鬧那麼大亂子,決不會查辦得這麼嚴厲。固然是兩江兩湖的大吏們,把鳳尾幫的人,全看成了罪無可恕的積匪巨盜,終歸是武幫主弄成這種局面,才有這麼多冤遭慘死的人。但是沈阿英當時不肯把這種情形說與武維揚,不過口頭上略微流露出來,不趕緊想法子找地方暫時隱匿,情實是危險太多。 所以當時的神情武維揚何嘗看不出來,屢次地向沈阿英追問。沈阿英只告訴:這次官家動手,已經捕進不少人去,究竟誰落網,誰逃出來,無法探聽了,不只于長沙府不能去,所有各府州縣官津要路,全派人去把守住,事情太緊,無論如何光棍不鬥勢。沈阿英只是哀求武維揚,就是求武維揚無論如何,不能改變初衷,鳳尾幫多少年來,並沒有殺人越貨的行為,已到了這般地步,幫主若是破出這條命不要,把過去的心血完全斷送,落一個不乾淨之名,那可太冤枉了。只求武維揚念在弟兄二人救他逃出來的不易,隨著他們弟兄海角天涯暫覓棲身之地,把這種風聲稍息,過一個時期,看看官家的動靜,查明了本幫中究竟還有什麼人存在,總得做長久地打算再謀恢復。 武維揚被沈阿英、沈阿雄這麼苦苦地哀求,不叫他太走極端,真個弄個賊皮披上,無論如何也得跟著他們離開湖南地面。武維揚此時雖則沒有什麼重傷,但是自己弄成這般地步,連一條金龍鞭,全留在鎖雲峰,闖江湖的人,到此時已算是最後的下場頭,情實再掙扎下去,是只有自趨死路而已。個人的精神體力,也需要休養一個時期,何況阿英、阿雄以至親骨肉待自己,武維揚也不忍過分傷他弟兄的心了,幸而這嶽麓山除了駐防的官兵,再沒有別的舉動,所以在這裡竟能隱匿了三四天的工夫,算是緩開了手。沈阿英暗地出山,買辦了衣物,爺三個整整地在這裡隱匿七天,變裝易服,從北高峰後,在山裡又走了四天四夜,才轉出嶽麓山的北下道。 趕到一出嶽麓山,無須沈阿英再隱瞞了,天南逸叟武維揚,他是多精明的人,離開山一天的工夫,已得到一切不好的信息,雖則這種傳言未必確實,可也夠武維揚受的了,自己是只有痛恨。據傳說死的人可就多了,鬧得各處雞犬不寧,並且路上全不好走了,還仗著對於武維揚本人官家那方面認為他懸崖撒手之後,已死在鎖雲峰下。這件事可全仗著雲龍三現莊天佑師兄弟,把事情往真處說,他們因為官家下手太辣,殺戮過重,弟兄幾個人,連五鳳刀韓君瑞、黑鳳凰柳四兒,不趕緊疾流勇退,抽身撤步,非全弄得死無葬身之地不可。這件事這麼嚴厲辦,雖則出於兩江兩湖大吏的主張,可是完全要使在莊天佑等一離了湖南,江南是不敢待了,一直地渡過江,在江北找一個隱僻的地方,躲避一時,時日就耽擱得很久了。 武維揚弄到這般地步,他哪肯就死心,不過再想集合力量,談何容易,除了被官家抓進去砍了頭,就是逃匿遠方。武維揚更因為阿英、阿雄在身邊,時時地勸阻,不叫他們再有舉動,武維揚他也因為江南地面,風聲過緊,跟著長江一帶洪水氾濫,這一來越發沒有下手的機會了。這一次的水災慘重,弄得到處民不聊生,水患好幾省全被牽累。這種大災荒之下,武維揚認為輕蹬舊日的得力人物,大約全到了北省,可是阿英、阿雄隨在自己身邊,這兩個孩子,那種情形就叫自己無法擺脫。 武維揚雖則對他們是恩收義養,可是他終歸是自幼闖江湖人物,恩怨分明,自己認為當初收留他們正是鳳尾幫鼎盛時期,力量有,看著誰可愛,全有力量成全他們,不算一件事。可是到了最後,生死關頭,置身絕地,阿英、阿雄對自己那種行為,個人真是刻骨難忘,所以任憑他兩人在身邊怎樣的瑣碎勸阻,也不肯再叱他們的不當。 在這種大災荒之下,武維揚的事反壓下去,冷落下來。武維揚趁著這個時期,在鎮江地面,一個偏僻的鄉下,地名叫碧水灣,是一個小小的漁村,沒有多少人家,離著府城也遠,這一帶因為地勢高,大水災之下尚還安定,遂在這裡買了一隻船,向當地的漁戶們勻了一處房屋,爺三個在這裡安起家來,並且全是水面上出身,誰也看不出來,他們是當年赫赫一時名震江湖的鳳尾幫龍頭總舵中人。 武維揚完全變成了一個老漁夫,這弟兄二人,隨著他身邊,弄船打魚,武維揚是安心在這裡脫身,稍住了不多日子,卻告訴沈阿英、沈阿雄,自己要走一遭了,至多也就是三個月就可以回來。我是到關外去訪尋歐陽尚毅的下落,無論如何,我得把他找到,將來也好重恢復我們舊日的事業。這件事決不許沈阿英、沈阿雄再阻攔,並且說什麼也不叫他們跟隨去,並且用好言安慰著小弟兄二人,此番到關外,倘若找不到歐陽尚毅,也必要早早地回來。你們趁我走後,可以多買幾畝田地,歐陽老師倘若也遭到意外,我武維揚也就死心塌地歸隱了,我們有幾畝農田,有一隻漁船,可也就能養生了麼。沈阿英、沈阿雄雖則對於他的話不敢十分信,可是他說話時,從懇切中又帶著很嚴厲的神色,這件事是非做不可。 阿英、阿雄想:他既是到北方,索性叫他趁這時走一遭也好,鳳尾幫原有的力量,全在江南一帶,北方的分舵原本就沒有多大力量,失敗之後,早已全散了,叫他走一遭,叫他看看想做死灰復燃,只是妄想,他也許就能死了心。武維揚遂單獨地離開了鎮江地面,他這一走,日期可太多了,原定規的是三個月准可以回來,可是直到了轉過年來,江南一帶水災也鬧過了,地方也漸次安定,直到了二月間,這個武維揚才回到鎮江。 他回來的是一個晚間,阿英、阿雄住在這裡再也用不著防備什麼了,從來沒有一點是非,始終就沒遇到過舊日龍頭總舵輕蹬人,固然是這個地方隱僻,是一個極偏僻的小漁村,連個外地客商也沒有。不過按當初鳳尾幫的情形,龍頭總舵那是多少人,尤其是江蘇、浙江境內,是分舵最多的地方,無論走到什麼地方,全能見到本幫弟子,以如今這種情形看來,鳳尾幫完全是失敗到底,不只於死的多,逃得也是乾乾淨淨了,又經過這一場大水災,所以沈阿英、沈阿雄除了惦著武維揚去的日子很多,沒有回來,平時整天裡在漁船上操作,雇了幾個長工,照顧著他們種自己的地,所以安安靜靜,無是無非。 在今夜半夜間,直到武維揚敲窗戶,才算把阿英、阿雄驚醒,趕緊開門,見幫主在形跡上似乎十分嚴密,這小弟兄二人剛開口招呼,武維揚已經一擺手,叫他們進去,阿英、阿雄趕緊進了屋,把堂屋的門關上。好在這個小小院落中,除了三間正房,一小間廚灶,很整齊,也沒有用人,阿雄趕緊把堂屋的油燈拿到東間,武維揚所住的屋中。他不在家,這弟兄把他屋子收拾得仍然是乾乾淨淨,趕到一到了里間,這弟兄二人才看清楚,武維揚的打扮,不是臨走那樣了,一派的寒酸氣象。 一件舊綢子長衫,鞋襪全那麼不齊整,因為從這裡走時,完全是個鄉下人打扮。阿英、阿雄一看幫主臉上的神色,十分憔悴,並且帶出很辛苦的模樣,眉頭緊皺,似乎有什麼心事,阿英趕忙招呼阿雄去燒些水來。武維揚道:「深更半夜的,叫鄰居們聽見多疑,不要麻煩了,我不渴。」 阿英道:「幫主,這是從哪裡來?怎麼也沒乘船走,你這情形是很辛苦了。」 武維揚不答阿英的話,向兩人臉上看了看反說道:「你們哥兩個越發地健壯了,過得很好吧!」 阿英見武幫主所答非所問,好生懷疑,遂問道:「幫主這究竟是從哪裡來,你去了好幾個月的工夫,可曾找到歐陽老師?」 武維揚搖搖頭道:「阿英,不要儘自追問我,我心裡很亂,叫我安靜地歇一歇,從我走後,這裡始終沒有一點事麼?不要隱瞞。」 阿英道:「我們在老人家面前,焉能說假話,實是沒有一點是非。」 武維揚道:「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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