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鷹爪王(93)_鄭證因

九三

　　甘婆子飄身而下，輕輕地吹著嘴唇，呼應閔三娘、甘雲鳳聚到一處。這姐兩個也登高瞭望過，因為總舵那邊，火亮子太高，容易看到。

　　甘婆子向閔三娘、甘雲鳳道：「你們可注意到裡面的情形了麼？這種佈置分明是阻擋我們暗入。他這已經是告訴我們，要想挑他這個總舵，只有明出明入，想要在他這裡暗中行動，必要遭他的暗算，這是很明顯的佈置。可是我們今夜，難道就望洋興嘆，知難而退麼？我們依然要闖他一下，無論如何，也要破壞他的佈置，叫他知道我們依然敢到這裡來。現在我們不要忙著動手。你們姐兩個，千萬不要離開，互相策應。我老婆子，可不能再照顧你們。

　　「今夜我們是安心要擾亂他一下，給他們送個信，告訴他們，我們不甘心。可是三陰絕戶掌羅義和鮑子威、雙手金鏢羅信，這幾個主要人不露面，我們可千萬不要動手。咱們先把他鐵壁峰總舵四周，連奔鵝頭蕩的那一帶山道，以及鵝頭蕩水面現在的情形，詳細地察看一下，我們也好有個預備力量應付。你們往南邊這片亂山頭，潛蹤隱跡撲奔前山，我要看看他究竟有多麼厲害。現在我要往鐵壁峰前橫穿過去，轉到他總舵北，再奔前山，或者也許不容我闖過去就發動，那更是我最盼望的事。你們可要多加小心，十分謹慎，無論如何我們今夜不能失陷一個人。」

　　閔三娘、甘雲鳳知道眼前的事已經到了極危險的時候，但是全抱著一團勇氣，毫無畏懼之心，立刻和甘婆子分開手。她們從亂山頭一帶，一段一段地往前蹚下去。單說這個風塵異人甘婆子，從樹林內轉出來，她向鐵壁峰上望了一下，數十丈高的一座孤立的山峰，峰頭隱入黑暗中，看不見了，這一帶除了山風吹著草木，不時地瑟瑟響。鐵壁峰總舵內，沒有一點聲息。甘婆子明知現在是步步危險，這位老婆婆順著這片亂山頭，一直地撲奔正北。鐵壁峰這邊跟他總舵那裡相隔著有半里多地。這一帶林木最多，甘婆子潛蹤隱跡，自己把一身所學儘量施展出來，默察看眼前形勢，辨別著敵人隱跡的地方。身形是倏起倏落，盡揀那樹大多荒草深的地方橫穿這段亂山頭。已經過來一半多，往東看了看，直對著鐵壁峰的那個號燈，沒有一點動靜。

　　甘婆子知道自己形跡尚沒被他們發覺，趕到剛轉過他總舵的西北角，桅杆上的號燈，忽然向北一轉，甘婆子就知道有舉動了。自己也是暗自心驚，好厲害的匪黨們，他們覺查得竟會這麼快。自己趕緊一縱身穿到一株老樹下，貼著樹幹往號燈那邊張望時，就在這刹那間，從西北角一片高坡上，咦叭咦叭的響起，完全是硬弩的聲音。甘婆子此時仗著隱身在樹蔭下，自己可是絕不敢遲延，脊背貼著樹幹，竟用壁虎遊牆的輕身術，反著身軀，身形貼著樹幹，往上拔起，因為猛往上穿，提防著附近亂草內有人潛伏，這一排箭就是十幾支射到樹幹上，叭叭的暴響。甘婆子身形已經起到丈余高，這種動作這就是應付得法。果然弩箭發出是從西北阻擋甘婆子的去路，跟著緊靠鐵壁峰下弓弦響處瑟瑟的十幾支箭也射過來，全是奔西北角。甘婆子心說好厲害的東西們，但是你這點箭手就阻擋住老婆婆的去路麼？

　　甘婆子此時身軀已到了樹頂子的附近，一手抓住了一根樹杈子，身軀往上一翻，已經到了樹頂子內。看了看那個號燈仍然直指著西北角不動。甘婆子此時腳下已經踩好了樹杈子，自己認為越是這麼潛蹤隱跡地往裡蹚，更不容易查出他防守的力量。這一帶他究竟有幾層箭手？自己拿定主意，用聲東擊西，欲進反退之法，在這棵樹杈子上把丹田氣一提，用大力千斤墜，全身猛往下一沉。這種力量完全貫到兩腿兩腳上，碗口粗的樹杈子，喀嚓的一聲暴響，甘婆子全身這一往下沉整個的樹帽子全震動了，瑟啦啦一片暴響。人隨聲起，身軀立刻從樹帽子裡穿起來，相反的方向，反往這棵大樹的南邊用「海燕掠波」式，身形穿出兩丈多，往一片荒草中猛一落，一直地撲奔西南角。

　　這是示意防守的人，自己是分明往來路上退回去，這一來，貼著那號燈附近，十幾丈內凡是有樹木有瓦堆的地方，弓弦振動，箭往甘婆子停身處射過來。在鐵壁峰下一帶，更響起一聲低微的竹哨，跟著也是一排箭，向東射，這是兩面夾攻。甘婆子身形往深草處一落後，已經把整個身軀伏下去。箭發過來，甘婆子是不容他發二排箭，一擰身，完全俯著身軀，借著丹田一口氣，用浮蝣戲水，金鯉穿波的輕身小巧的功夫，雙足一蹬，就是一兩丈遠。身軀縱出來，最高的時候，不過三尺左右，整個地穿著深草中猛穿回來。甘婆子是毫不停留，仗著這一帶到處有樹木，身軀往前面飛縱，時時地變換著方向，忽東忽西。這一箭多地的亂山頭，眨眼間竟從亂箭下闖過來。

　　甘婆子這次可不躲避，是直撲西北角這段高坡，身形往上一落，這裡隱伏把守的人，萬也想不到人翻回這麼快，趕到他們再用箭擋，人已近了，可不成了。立時伏身在這裡的八名幫匪，各舉手中的兵刃，有的就用手中的弓，從一片高坡上濃密的草木中撲出來，向甘婆子身上環攻。但是這班人這一現出身軀，甘婆子依然是一聲不響，往前猛一聳身，一個虎撲子，身形已經到了他們面前。雖見到四五口刀齊砍下來，可是甘婆子一個「野馬分鬃」式，雙臂一揮，打倒了三個，趁勢一個旱地拔蔥，已然竄起，順著這座山頭，一直地往東轉過來。這一來，頭一排防守的幫匪沒擋住來人，他的竹哨可立時吱吱的連響了三聲，甘婆子身形縱得快，眨眼間，已經往東出來十餘丈。

　　這時偏著總舵的北邊這片山頭上，在這竹哨聲一起後，凡是每一個高石堆上，像爆炸一般，立刻一個乾草堆燃燒起，他們這裡面分明是用硝黃一類的東西，發火最快的辦法，順著北面的山頭，一處接一處的，刹那間就是十幾處火堆。附近一帶的荒草和亂林全在瑟瑟地響著，甘婆子知道他們這種用意，就是阻止來人，不許入他龍頭總舵內。在這種火光下，是無法隱身了，甘婆子一個龍形一式，順著眼前一片高坡斜往正北這邊竄出來，先行躲避開他的火亮子，可是先前西北角動手的人，決沒跟蹤追趕。在甘婆子穿出來，他們竹哨聲發出之後，這七八名幫匪，立刻全把身形隱走，冷箭可是連續發出。

　　甘婆子往北穿出半箭多地來，在這邊亂山頭上，一回身時，再向總舵後桅杆上的號燈看去，號燈依然恢復了原有的位置。甘婆子順著這片山頭，避開他總舵附近有火光之處，一陣縱躍疾馳，直撲前山。此時這個鐵壁峰總舵四周，在很安靜中，可是形勢非常緊了，從這北面一帶山頭，燃起火堆之後漸漸的東南兩面也是照樣，只有兩邊靠著鐵壁峰一帶，沒有這種佈置。甘婆子此時把一身本領儘量施展出來，縱躍如飛，直撲前山。可是一越過它這龍頭總舵的大寨，情形和這裡不同了，奔鵝頭蕩前山是一條正路，偏著南北兩面，穿著高崗上，單有兩條羊腸小道。現在和從前完全變了樣。

　　順著這三條山道，不見人，只見火光。每隔開兩三丈，必有一處火亮子照著道路。甘婆子雖則是從偏著北邊避開很遠，往前面猛撲過來。可是離著兩面，高崗上幾丈內，你只要往前一欺，箭手是立刻發箭，甘婆子屢遭阻擋，可是這些伏樁暗兵，依然擋不住她。一直地翻上前面接近鵝頭蕩的亂石崗頭，再下了這段亂石坡，前面已經是水蕩了。水蕩那邊也是層層佈置，所有裡面的船隻，全是明著顯露出來。船頭船尾全插著火把，大一點的船，全在鵝頭蕩的前面水深處，有桅杆的在桅杆上面挑起紅白燈，沒有桅杆的，在船艙當中也單立起杆子來，掛著號燈，號燈是分黑白兩色。船頭上全是靜悄悄，一排排的船隻，停在那裡好像沒人管。

　　可是略一張望之下，已然看出，這個鐵壁峰總舵，完全跟江口一帶隔絕開。所有水蕩內轉折的道路間，全被船隻遮斷。他這種佈置一望而知，是比較前幾天增加了力量。以他船隻的數目看來，就是他連春陵山合併到一處，已經又加了一倍多，甘婆子真想不到他在倉促間竟能集合了這麼大力量。甘婆子認定了想把這般惡魔消滅，只有用擒賊擒王之法，不把他輕蹬主持人置諸掌握中，龍山鐵壁峰這場事，非弄個虎頭蛇尾。他現在聚集了總有兩千多人，倘若被他們全四散逃亡之下，自己這班人是為江湖上除害，自身反倒造了孽。甘婆子看到這種情形，聽了聽前面大山道的南邊，始終沒有什麼動靜，自己稍微地放心，閔三娘、甘雲鳳形跡一定沒敗露。甘婆子趕緊地從這片亂石崗頭翻身回來。

　　這次甘婆子安心要冒險闖入他總舵腹地，擾亂他一下。無論如何，自己不能空回，好歹也要逼迫那三陰絕戶掌羅義和鮑子威露出蹤跡來。甘婆子身形不停，縱躍如飛，從北邊這片亂山頭往西出來有一箭多地遠，已到了他總舵大寨的中部。甘婆子這時她靠著大寨兩旁的高崗邊，火著得越發旺，只要有人往上一撲，任憑你身形多快，也掩蔽不住形跡。但是甘婆子拿定了主意，不管他如何，也要往裡闖一下了。就在自己從茂草裡一長身之下，可是身形並沒縱起，耳中突然聽得東南角、東北角，梆梆的一連就是一陣緊急的木梆子響。這種號令先前決沒聽到，甘婆子趕緊把身形往下一矮，收住勢，回身往大寨的前邊西北、西南角一望時，甘婆子心說好大膽，她們兩人竟敢這麼做麼？

　　因為緊把著西北角、西南角，兩根高大的桅杆，忽然同時折斷，從上半截，離著頂端一兩丈的地方折斷下來，上面綁著七八尺高的油松火把，用鐵鍊子帶著，這種東西他們預備燃燒一整夜。桅杆暴折，這個大火把往兩面崗頭落下來，桅杆附近凡是能隱蔽身形之處，全有幫匪們潛伏守護。這一來，被這兩支大火把砸得火星四濺，他們多數被燒傷驚竄，同時更發現有兩條黑影從桅杆的半腰落下去，竟穿進高崗下、大寨前。

　　這一來，兩面伏守的頭目們，因為命令極嚴，大寨內不是他們正式接應的人，就不許闖進一人去，所以立時拿出梆子連續敲起。人是已然闖進去了，這個大寨兩旁全是兩三丈高的石崗，上面是密佈著箭手。此時，他們認為大膽的敵人，就是闖進去，也不會叫他再走脫。所以立時發動了緊急的號令，木梆子連續狂敲之下，圍著兩邊崗頭，是二百名箭手輕蹬，兩班人連續著放箭，頭輕蹬人箭射出去，使用弓箭的抽箭填弦的一刹那，使用弩箭的，箭打出去也在重裝。可是身後的一排人，跟著箭也在發出。這樣連環攢射，箭是不停，這種力量也真夠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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