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鄭證因 > 離魂子母圈 | 上頁 下頁
五五


  歐陽尚毅雖然是連著失利,可是在這種情況下,依然一身是膽,絲毫不懼,竟自往樹頂子上猛撲。人沒到劍到,劍尖正奔金七老的胸膛上戳來。可是他的左腳才點著樹頂子,劍雖遞出去,實在是個險招。可是耳中竟聽「哢嚓」一聲暴響,這樣棗樹的一根枝子折了下來。

  歐陽尚毅身軀往下一沉,自己趕忙一提氣,雙臂往前一擺,倒落在棗樹下。金七老也在同時從樹上倒躥出去,往那岩石邊上一縱身,翻下了山道。

  歐陽尚毅再不肯讓他逃開,立誓要和金七老拼命,遂也縱身躥了下來,緊緊地追趕。那金七老是安心引逗,和歐陽尚毅忽遠忽近,忽隱忽現,直追到了那段大山溝前。金七老飛渡過山溝,直撲長城。趕到歐陽尚毅追趕過來,他的蹤跡渺然。

  歐陽尚毅遂往前搜尋下來,他翻到了長城上面,再尋不著金七老的蹤跡。

  這時天色可就快亮了。古老的長城上,曉風陣陣,歐陽尚毅此時感到,眼前所遭遇到的這種羞辱,還算是那陸七娘和吳青所賜,他一咬牙關,想到就是栽在金七老手中,自己也認了。無論如何,到天涯海角也定要訪到陸七娘和吳青,要親手殺了他們,一報今夜之恥。二來深知這種惡魔,既是一敗塗地,也就沒有什麼不甘心了。

  歐陽尚毅拿定了主意。也不再等,自己找那荒林小徑,撲奔臨榆總舵。

  這位天鳳堂香主歐陽尚毅,自己往回趕著,痛心已極。自己是自幼從師習武,藝成入江湖。只是命運不濟,屢遭挫折,可是腳跟並非站得不穩,不敢自甘暴棄,只為鳳尾幫雖說也是一個甘犯國法的幫會,可絕不是做那殺人越貨的勾當,最厲害的也就是擾亂國課,破壞鹽政的稅收。十大幫規很能夠約束強梁不法之徒,不叫他們再作欺天滅理、逞強梁、行霸道。自己也認為鳳尾幫正可以給這些正途上無法進取,失身綠林又不甘心,結合起一班有血性的男兒,在江湖中結成一種潛勢力。有了機會,手中有這些力量,也一樣地能夠作些揚眉吐氣,足以自豪的事業。總比屈居人下,過那種牛馬生活強多了。並且天南逸叟武維揚重建鳳尾幫,再立內三堂,推自己做了內三堂的首座香主,在幫中地位崇高,更認為武維揚是一個可共大事的英雄。所以把個人一身所學,完全獻給鳳尾幫。鳳尾幫的勢力推廣到各省。哪知道武維揚漸漸地把本來面目現出,也成了那能共患難、不能共富貴的奸雄,處處逞機謀、用手段,弄得大家再沒有進取之心,才致有淨業山莊一場慘敗。厄運當頭,不死於當時,可是步步已經走入荊棘中。

  鳳尾幫瓦解之後,自己也明知道,既有心生內叛之人,更有強勁的敵人時時在監視對付著。重建鳳尾幫,不過是妄想而已。可就這麼毀下去,任憑你有多麼看得開,也覺不大甘心。可是自己承攬著到北方來,對付幾個有力量的仇家,連想也沒想到處處地遭失敗,這分明是天厭我,不容我們再存留在人間了。臨榆總舵這點小事,就弄得地覆天翻,我歐陽尚毅恐怕最後也要弄個一敗塗地。到現在實在是追悔不及,決不肯逞這種意氣,明知道重建鳳尾幫是妄想的事,可不能毅然決然地做個了斷。這分明是自己把自己葬送在優柔寡斷中。此次到臨榆總舵,我也要做個了斷,要當眾說明,陸七娘、吳青是我一手放走的,我就是落個骨化形銷,也得把他二人追回。只要是解決了這兩個惡魔,我歐陽尚毅從此退出江湖。我決不做優柔寡斷的人了。

  歐陽尚毅一路上只是愧悔,自恨自責,把以往那些妄念完全消滅。天色已經亮了,離著臨榆總舵還有一里多地,臨榆總舵的弟兄們已經三三兩兩,往這邊蹚下來。這正是因為歐陽尚毅、張鳳洲、唐鶴壽到五更過後還沒有信息,所以另派下來搜索陸七娘、吳青的,也全空白奔馳了一夜,沒得著一點信息。由舵主分派一班弟兄們,往臨榆這裡接迎。這班弟兄們接著歐陽尚毅,趕緊飛報回去,為的是叫後路起身的人不要彼此走左了。

  歐陽尚毅被壇下一班弟子們接進了臨榆總舵,他是一言不發,絕不再向別人追問。因為陸七娘和吳青是自己親眼看見逃出手去,何必再向別人作無謂查問。

  那刑堂舵主胡燦,看出天鳳堂香主歐陽尚毅也遭了敗績。在中午之後,趁著後面靜室無別人,悄悄進來,向歐陽香主行過禮後,垂手侍立一旁。

  歐陽尚毅問道:「胡舵主,可是有什麼事麼?本座心緒不寧,無關重要的事,也就無須對我講了。有什麼事可以和本舵周舵主商量吧。」

  刑堂舵主胡燦向歐陽尚毅道:「香主,我胡燦在龍頭總舵效力多年,可不要把我看作不能共患難的人。無論到什麼時候,我對香主是一心無二。此次在臨榆舵雖是小有失敗,香主還不要灰心,只要回到江南,尚有事可圖。

  陸七娘、吳青縱然逃出手去,香主也無須介意。

  陸七娘終歸要遭到惡報,吳青更是惹火燒身,自趨死路。那陸七娘如同毒蛇一般,凡是沾惹上她的,哪一個不弄個身敗名裂,死在她手中。吳青竟會這麼糊塗,香主就是不處治他,他能夠逃出那女人之手麼?我認為把臨榆總舵的事,助他料理完之後,我們還是回江南,那裡有我們勢力在。並且龍頭幫主尚在與官家暗中拼鬥,我們只要把力量合到一處,重建鳳尾幫不是件難事。香主還要珍重自己為是。」

  歐陽尚毅抬頭看了看胡燦,點點頭歎了一聲道:「胡舵主你說的很是,我不應該為了這些小事就灰心喪志,我也枉掌天鳳堂了。只是你哪裡知道,我們對陸七娘和吳青放手不管就可以眼前清,是你把事情看得太輕了。你可知道眼前和我們做對手的全是什麼人?那要命金七老、活報應上官雲彤以及燕趙雙俠,這幾個人沒有一個容易對付的,他們竟自協力和我做對手。我歐陽尚毅不和他們一決生死,焉能算完?我早打算好了,雙掌震關西的事,只好不了了之,我想我們只要不過分地逼迫他,那兒不願多惹牽纏。不過派來的三批人,全遭到失利,這於我們面子上也太難堪了。

  「可是那辛維邦對我們已存仇視之心,這臨榆舵無形中與辛維邦已難兩立,這是不容罷手的。我已經和那金七老約定,女屠戶和吳青若是逃出我們手去,這臨榆縣的事情,我們就有立時罷手,封舵撤壇,我歐陽尚毅是個言而有信的朋友,我竟自真個失敗在他手內,我只有實踐前言。不過所有的事情已叫我十分灰心,我歐陽尚毅可不是反復無常的小人,我絕不是因為鳳尾幫已然失敗,我就生了異心。今夜得在臨榆舵開最後一壇,在祖師前我要表明了心願,上天入地,我要找尋陸七娘和吳青。我不親手處治了這二人,死不能甘心。我並不是和那金七老賭氣,這是我鳳尾幫自身的事。

  「我把他兩人擒獲之後,當眾處治,只要把他兩人消滅了,為鳳尾幫洗刷恥辱,從此我要退出江湖,找一個窮山野隱遁下去,也算痛悔前非。這不算我歐陽尚毅背叛鳳尾幫,我認為鐵打一般的十二連環塢,弄了個瓦解冰消,我沒那麼大的力量去恢復舊有勢力,我自認財力不足,智謀不夠,引咎告退,就是龍頭幫主對我起什麼疑心,只好任他處治我了。胡舵主,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你們自己也該自己檢點一下,只憑一時意氣用事,也得放眼看看將來,要落到什麼結果。我的心意就是這樣,你不必多說,傳話給舵主周斌,叫他黃昏後趕緊預備,本座在此開壇。」

  刑堂舵主胡燦知道歐陽尚毅做事是極有分寸的,他既然已經說出要這樣做,自己勸阻他恐怕也是無用,默默無言退了下來。

  這時所有壇下一班人聽得了這樣信息,個個灰心。因為鳳尾幫只有龍頭幫主武維揚和歐陽尚毅這兩人做骨幹,能人雖多,絕找不出他們這樣的全才來。此人已安心離開鳳尾幫,武維揚孤掌難鳴,將來恐怕不容易再恢復事業了。大家是紛紛議論,無形中精神上已經渙散,等到中午之後,唐鶴壽、張鳳洲也是鎩羽而歸。守護小村的弟兄忽然送一封信來,說是在村外野地裡有本處的一個農人(這人凡是臨榆舵上的差不多全認識,他實是與江湖上毫無沾染的老百姓。)他說有一個怪模怪樣的人給了他一串錢,指定了那封信交給在村口放卡子的弟兄。這封信送進總舵,已知道是給歐陽香主的。周斌等不敢隱瞞,趕緊地把這封信呈上來。

  歐陽尚毅拆開一看,知道是要命金七老故意地和自己為難,他叫自己履行前言,即日離開臨榆總舵,別的話沒說。

  歐陽尚毅把這封信往桌上一擺,恨聲說道:「金七老,你就看得我真個失敗在你手中麼?還不知鹿死誰手,我們最後相見!」

  說罷,向周斌一擺手,什麼話也再不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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