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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回 顏統軍陣列混天象 宋公明夢授玄女法


  古風:

  羊角風旋天地黑,黃沙漠漠雲陰澀。
  大遼兵發山嶽摧,萬里乾坤皆失色。
  皂雕旗展烏雲飛,沙柳箭發流星馳。
  連環駿馬超風急,虎臂強弓縮地追。
  千池荷葉青氈笠,鐵甲鋪兵映寒日。
  朱纓棍擺豹狼牙,寶雕弓挽烏龍脊。
  胡笳共賀天山歌,鼓聲振起白駱駝。
  番王左右持鉞斧,統軍前後橫金戈。
  瀚海風翻動人馬,乳酪香飄宴君罷。
  海青放起鴻雁愁,豹子鳴時神鬼怕。
  番奴平掩貂鼠袍,健兒戲舞魚腹刀。
  十萬番兵耀英武,虎筋弦勁悲聲號。
  幽州城下人兵攘,連珠炮發轟天響。
  神兵飛下九天來,四野茫茫萬人仰。

  當時,宋江在高阜處看了遼兵勢大,慌忙回馬來到本陣。且教將軍馬退回永清縣山口屯紮,便就帳中與盧俊義、吳用、公孫勝等商議道:「今日雖是贏了他一陣,損了他兩個先鋒,我上高阜處觀望遼兵,其勢浩大,漫天遍地而來。此乃是大隊番軍人馬,來日必用與他大戰交鋒,恐寡不敵眾,如之奈何?」吳用道:「兵微將寡,古之善用兵者,能使寡敵眾,斯為美矣。昔晉謝玄五萬人馬,戰退苻堅百萬雄兵,似此寡能敵眾者多矣,先鋒何為懼哉!可傳令與三軍眾將,來日務要旗幡嚴整,弓弩上弦,刀劍出鞘,深栽鹿角,警守營寨,濠塹齊備,軍器並施。整頓雲梯炮石之類,預先伺候。還只擺九宮八卦陣勢,如若他來打陣,依次而起。縱他有百萬之眾,安敢衝突!」宋江道:「軍師言之甚妙。」隨即傳令已畢,各將三軍盡皆聽令。

  五更造飯,平明拔寨都起。前抵昌平縣界,即將軍馬擺開陣勢,紮下營寨。前面擺列馬軍,還是虎軍大將秦明在前,呼延灼在後;關勝居左,林冲居右;東南索超,東北徐寧;西南董平,西北楊志。宋江守領中軍。其餘眾將各依舊職。後面步軍,另作一處,做一陣在後,盧俊義、魯智深、武松三個為主。數萬之中,都是能征慣戰之將,個個磨拳擦掌,準備廝殺。陣勢已完,專候番軍。未及良久,遙望遼兵遠遠而來。前面六隊番軍人馬,又號哨路,又號壓陣。番兵六隊,每隊各有五百。左設三隊,右設三隊。循環往來,其勢不定。前看遊兵,次後大隊蓋地來時,前軍盡是皂纛旗,一帶有七座旗門,每門有千匹馬,各有一員大將。怎生打扮?

  頭頂黑盔,身披玄甲,
  上穿皂袍,坐騎烏馬,
  手中一般軍器,
  正按北方鬥、牛、女、虛、危、室、壁。

  七門之內總設一員把總大將,按上界北方玄武水星。怎生打扮?

  頭披青絲細發,黃抹額緊束烏雲;
  身穿禿袖皂袍,銀壓鎧半兜冷氣。
  獅蠻帶緊扣烏油甲,錦雕鞍穩跨烏騅馬。
  掛一副、走獸飛魚沙柳硬弓長箭,
  擎一口、三尖兩刃四楞八環刀。*

  乃是番將曲利出清,引三千披髮黑甲人馬,按北辰五氣星君。皂旗下軍兵不計其數。正是:凍雲截斷東方日,黑氣平吞北海風。

  有詩為證:

  兵按北方玄武象,黑旗黑鎧黑刀槍。
  烏雲影裡玄冥降,凜凜威風不可當。

  左軍盡是青龍旗,一帶也有七座旗門,每門有千匹馬,各有一員大將。怎生打扮?

  頭戴四縫盔,身披柳葉甲。
  上穿翠色袍,下坐青鬃馬。
  手拿一般軍器,正按東方角、亢、氐、房、心、尾、箕。

  七門之內總設一員把總大將,按上界東方蒼龍木星。怎生打扮?

  頭戴獅子盔,身披狻猊鎧。
  堆翠繡青袍,縷金碧玉帶。
  坐雕鞍腰懸弓箭,踏寶鐙鷹嘴花靴。
  手中月斧金絲杆,身坐龍駒玉塊青。

  乃是番將只兒拂郎,引三千青色寶幡人馬,按東震九氣星君。青旗下左右圍繞軍兵不計其數。正似:翠色點開黃道路,青霞截斷紫雲根。有詩為證:

  青龍驅陣下天曹,青蓋青旗青戰袍。
  共向山前呈武勇,堂堂殺氣拂雲霄。

  右軍盡是白虎旗,一帶也有七座旗門,每門有千匹馬,各有一員大將。怎生打扮?

  頭帶水磨盔,身披爛銀鎧,
  上穿素羅袍,坐騎雪白馬,
  各拿伏手軍器,正按西方奎、婁、胃、昴、畢、觜、參。

  七門之內總設一員把總大將,按上界西方咸池金星。怎生打扮?

  頭頂兜鍪鳳翅盔,身披花銀雙鉤甲。
  腰間玉帶迸寒光,稱體素袍飛雪練。
  騎一匹照夜玉狻猊馬,使一枝純鋼銀棗槊。

  乃是番將烏利可安,引三千白纓素旗人馬,按西兌七氣星君。白旗下前後護禦軍兵不計其數。正似:征駝卷盡陰山雪,番將斜披玉井冰。有詩為證:

  太白分兵下九天,白雲光擁素袍鮮。
  巨靈翻海人難敵,擾得蒼龍夜不眠。

  後軍盡是緋紅旗,一帶亦有七座旗門,每門有千匹馬,各有一員大將。怎生打扮?

  頭戴箱朱紅漆笠,身披猩猩血染征袍,
  桃紅鎖甲現魚鱗,沖陣龍駒名赤兔,
  各搦伏手軍器,正按南方井、鬼、柳、星、張、翼、軫。

  七門之內總設一員把總大將,按上界南方朱雀火星。怎生打扮?

  頭頂著絳冠,朱纓粲爛;
  身穿緋紅袍,茜色光輝。
  甲披一片紅霞,靴刺數條花縫。
  腰間寶帶紅鞓,臂掛硬弓長箭。
  手持八尺火龍刀,坐騎一匹胭脂馬。

  乃是番將洞仙文榮,引三千紅羅寶幡人馬,按南離三氣星君。紅旗下朱纓絳衣軍兵不計其數。正似:離宮走卻六丁神,霹靂震開三昧火。有詩為證:

  祝融飛令下南宮,十萬貔貅烈火紅。
  閃閃赤雲稱澗穀,陣前誰敢去當鋒?

  陣前左有一隊五千猛兵,人馬盡是金縷弁冠,鍍金銅甲,緋袍朱纓,火焰紅旗,絳鞍赤馬。簇擁著一員大將:頭戴簇芙蓉如意縷金冠,身披結連環獸面鎖子黃金甲,猩紅烈火繡花袍,碧玉嵌金七寶帶。使兩口日月雙刀,騎一匹五明赤馬,乃是遼國禦弟大王耶律得重,正按上界太陽星君。正似:金烏擁出扶桑國,火傘初離東海洋。有詩為證:

  海神英武出扶桑,耶律提兵准太陽。
  雄略嘉謀播遼國,源源兵陣遠鷹揚。

  陣前右設一隊五千女兵,人馬盡是銀花弁冠,銀鉤鎖甲,素袍素纓,白旗白馬,銀杆刀槍。簇擁著一員女將:頭上鳳釵對插青絲,紅羅抹額亂鋪珠翠,雲肩巧襯錦裙,繡襖深籠銀甲,小小花靴金鐙穩,翩翩翠袖玉鞭輕。使一口七星寶劍,騎一匹銀鬃白馬,乃是遼國天壽公主答裡孛,按上界太陰星君。正似:玉兔團團離海角,冰輪皎皎照瑤台。有詩為證:

  貌似春煙籠芍藥,顏如秋水浸芙蓉。
  玉纖輕搦龍泉劍,到處交兵占上風。

  兩隊陣中,團團一遭盡是黃旗簇簇,軍將盡騎黃馬,都披金甲。襯甲袍起一片黃雲,繡包巾散半天黃霧。黃軍隊中有軍馬大將四員,各領兵三千,分於四角。每角上一員大將,團團守護。東南一員大將,青袍金甲,三叉金冠,獸面束帶,全副弓箭,青纓寶槍,坐騎粉青馬,立於陣前,按上界羅睺星君,乃是遼國皇侄耶律得榮。西南一員大將,紫袍銀甲,寶冠束帶,硬弓長箭,使一口寶刀,坐騎海騮馬,立於陣前,按上界計都星君,乃是遼國皇侄耶律得華。東北一員大將,綠袍銀甲,紫冠寶帶,腰懸龍弓鳳箭,手執方天畫戟,坐騎五明黃馬,立於陣前,按上界紫氣星君,乃是遼國皇侄耶律得忠。西北一員大將,白袍銅甲,紅抹額青絲亂撒,金廂帶七寶妝成,腰懸雕箭畫弓,手仗七星寶劍,坐騎踢雪烏騅馬,立於陣前,按上界月孛星君,乃是遼國皇侄耶律得信。黃軍陣內簇擁著那員上將,按上界中央鎮星,左有執青旗,右有持白鉞,前有擎朱幡,後有張皂蓋。周回旗號按二十四氣六十四卦,南辰,北斗,飛龍,飛虎,飛熊,飛豹,明分陰陽左右,暗合旋璣玉衡乾坤混沌之象。那員上將怎生打扮?

  頭戴七寶紫金冠,耀日黃金龜背甲,
  西川蜀錦繡征袍,藍田美玉玲瓏帶。
  左懸金畫鐵胎弓,右帶鳳翎鈚子箭。
  足穿鷹嘴雲根靴,坐騎鐵脊銀鬃馬。
  錦雕鞍穩踏金鐙,紫絲韁牢絆山鞽。
  腰間掛劍驅番將,手內揮鞭統大軍。

  馬前一將,擎著朱紅畫杆方天戟。這簇軍馬光輝,四邊渾如金色,按中宮土星一氣天君,乃是大遼國都統軍大元帥兀顏光上將軍。黃旗之後,中軍是鳳輦龍車,前後左右七重劍戟槍刀圍繞。九重之內,又有三十六對黃巾力士推捧車駕。前有九騎金鞍駿馬駕轅,後有八對錦衣力士隨陣。輦上中間坐著大遼郎主,頭戴沖天唐巾,身穿九龍黃袍,腰系藍田玉帶,足穿朱履朝靴。左右兩個大臣:左丞相幽西孛瑾,右丞相太師褚堅。各戴貂蟬冠,火裙朱服,紫綬金章,象簡玉帶。龍床兩邊,金童玉女執簡捧圭。龍車前後左右兩邊,簇擁護駕天兵。大遼國主自按上界北極紫微大帝,總領鎮星。左右二丞相,按上界左輔右弼星君。正是:一天星斗離乾位,萬象森羅降世間。

  有詩為證:

  旗幡鎧甲與刀槍,正按中央土德黃。
  天意豈能人力勝,枉將生命苦相戕。

  那遼國番軍擺列天陣已定,正如雞卵之形;屯紮定時,團團似覆盆之狀。旗排四角,槍擺八方,循環無定,進退有則,擺下陣勢。

  再說宋江便教強弓硬弩射住陣腳,壓陣輕騎。就中軍豎起雲梯將台,引吳用、朱武上臺觀望。宋江看了驚訝不已。吳用看了,也不識的。朱武看了,認的是天陣,便對宋江、吳用道:「此乃是太乙混天象陣也。」宋江問道:「如何攻擊?」朱武道:「此天陣變化無窮,交加莫測,不可造次攻打。」宋江道:「若不打得開陣勢,如何得他軍退?」吳用道:「急切不知他陣內虛實,如何便去打的?」

  正商議間,兀顏統軍在中軍傳令:「今日屬金,可差亢金龍張起、牛金牛薛雄、婁金狗阿哩義、鬼金羊王景四將,跟隨太白金星番將烏利可安,離陣攻打宋兵!」宋江眾將在陣前,望見對陣右軍七門或開或閉,軍中雷響,陣勢團團,那引軍旗在陣內自東轉北,北轉西,西投南。朱武見了,在馬上道:「此乃是天盤左旋之象。今日屬金,天盤左動,必有兵來!」

  說猶未了,五炮齊響,早見對陣踴出軍來。中是金星,四下是四宿,引動五旗軍馬卷殺過來,勢如山倒,力不可當!宋江軍馬措手不及,望後急退,大隊壓住陣腳。遼兵兩面夾攻,宋軍大敗,急忙退兵回到本寨,遼兵也不來追趕。點視軍中頭領,孔亮傷刀,李雲中箭,朱富著炮,石勇著槍,中傷軍卒不計其數。隨即發付上車,去後寨令安道全醫治。宋江教前軍下了鐵蒺藜,深栽鹿角,堅守寨門。

  宋江在中軍納悶,與盧俊義等商議:「今日折了一陣,如之奈何?再若不出交戰,必來攻打。」盧俊義道:「來日著兩路軍馬撞住他那壓陣軍兵,再調兩路軍馬撞那廝正北七門,卻教步軍從中間打將入去,且看裡面虛實如何。」宋江道:「也是。」次日,便依盧俊義之言,收拾起寨,前至陣前準備,大開寨門,引兵前進。遙望遼兵不遠,六隊壓陣遼兵遠探將來。宋江便差關勝在左,呼延灼在右,引本部軍馬撞退壓陣遼兵,大隊前進,與遼兵相接。宋江再差花榮、秦明、董平、楊志在左,林冲、徐甯、索超、朱仝在右,兩隊軍兵來撞皂旗七門。果然撞開皂旗陣勢,殺敗皂旗人馬,正北七座旗門,隊伍不整。宋江陣中卻轉過李逵、樊瑞、鮑旭、項充、李袞五百牌手向前,背後魯智深、武松、楊雄、石秀、解珍、解寶將帶應有步軍頭目,撞殺入去。混天陣內,只聽四面炮響,東西兩軍,正面黃旗軍,撞殺將來。宋江軍馬抵當不住,轉身便走,後面架隔不定,大敗奔走,退回原寨。急點軍時,折其大半。杜遷、宋萬又帶重傷,於內不見了黑旋風李逵。原來李逵殺的性起,只顧砍入他陣裡去,被他撓鉤搭住,活捉去了。

  宋江在寨中聽的,心中納悶。傳令教先送杜遷、宋萬去後寨,令安道全調治,帶傷馬匹叫牽去與皇甫端料理。宋江又與吳用等商議:「今日又折了李逵,輸了這一陣,似此怎生奈何?」吳用道:「前日我這裡活捉的他那個小將軍,是兀顏統軍的孩兒,正好與他打換。」宋江道:「這番換了,後來倘若折將,何以解救?」吳用道:「兄長何故執迷?且顧眼下。」

  說猶未了,小校來報:「有遼將遣使到來打話。」宋江喚入中軍。那番官來與宋江廝見,說道:「俺奉元帥將令,今日拿得你的一個頭目,到俺總兵面前,不肯殺害,好生與他酒肉管待在那裡。統軍要送來與你換他孩兒小將軍還他,如是將軍肯時,便送那個頭目來還。」宋江道:「既是恁地,俺明日取小將軍來到陣前,兩相交換。」番官領了宋江言語,上馬去了。有詩為證:

  宋江前日擒王子,番將今朝捉李逵。
  此是乾坤消息理,不須惆悵苦生悲。

  宋江再與吳用商議道:「我等無計破他陣勢,不若取將小將軍來,就這裡解和這陣,兩邊各自罷戰。」吳用道:「且將軍馬暫歇,別生良策再來破敵,未為晚矣。」到曉,差人星夜去取兀顏小將軍來,也差個人直往兀顏統軍處,說知就裡。

  且說兀顏統軍正在帳中坐地,小軍來報:「宋先鋒使人來打話。」統軍傳令教喚入來。到帳前見了兀顏統軍說道:「俺的宋先鋒拜意統軍麾下,今送小將軍回來,換俺這個頭目。即今天氣嚴寒,軍士勞苦,兩邊權且罷戰,待來春別作商議,俱免人馬凍傷,請統軍將令。」兀顏統軍聽了大喝道:「無智辱子被汝生擒,縱使得活,有何面目見咱!不用相換,便拿下替俺斬了。若要罷戰權歇,教你宋江束首來降,免汝一死;若不如此,吾引大兵一到,寸草不留!」大喝一聲:「退去!」使者飛馬回寨報復,將這話訴與宋江。宋江慌速,只怕救不得李逵,拔寨便起,帶了兀顏小將軍,直抵前軍,隔陣大叫:「可放過俺的頭目來,我還你小將軍!不罷戰不妨,自與你對陣廝殺。」

  只見遼兵陣中,無移時把李逵一騎馬送出陣前來,這裡也牽一匹馬送兀顏小將軍出陣去。兩家如此一言為定,兩邊一齊同收同放。李將軍回寨,小將軍也騎馬過去了。當日兩邊都不廝殺,宋江退兵回寨,且與李逵賀喜。宋江在帳中與諸將商議道:「遼兵勢大,無計可破,使我憂煎,度日如年,怎生奈何?」呼延灼道:「我等來日可分十隊軍馬,兩路去當壓陣軍兵,八路一齊撞擊,決此一戰。」宋江道:「全靠你等眾弟兄同心戮力,來日必行。」吳用道:「兩番撞擊不動,不如守等他來交戰。」宋江道:「等他來也不是良法,只是眾弟兄當以力敵,豈有連敗之理?」

  當日傳令,次早拔寨起軍,分作十隊飛搶前去。兩路先截住後背壓陣軍兵,八路軍馬更不打話,呐喊搖旗,撞入混天陣去。聽的裡面雷聲高舉,四七二十八門一齊分開,變作一字長蛇之陣,便殺出來。宋江軍馬措手不及,急令回軍,大敗而走,旗槍不整,金鼓偏斜,速退回來。到得本寨,于路損折軍馬數多。宋江傳令,教軍將緊守山口寨柵,深掘濠塹,牢栽鹿角,堅閉不出,且過冬寒。

  卻說副樞密趙安撫累次申達文書赴京,奏請索取衣襖等件。因此朝廷特差御前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正受鄭州團練使,姓王,雙名文斌,此人文武雙全,智勇足備,將帶京師一萬餘人,起差民夫車輛,押運衣襖五十萬領,前赴宋先鋒軍前交割;就行催並軍將向前交戰,早奏凱歌,毋得違慢,取罪不便。王文斌領了聖旨文書,將帶隨行軍器,拴束衣甲鞍馬,催攢人夫軍馬,起運車仗,出東京望陳橋驛進發。監押著一二百輛車子,上插黃旗,書「御賜衣襖」,迤邐前進。經過去處,自有官司供給口糧。在路非則一日,來到邊庭,參見了趙樞密,呈上中書省公文。趙安撫看了,大喜道:「將軍來的正好!目今宋先鋒被大遼兀顏統軍把兵馬擺成混天陣勢,連輸了數陣。頭目人等,中傷者多,見今發在此間將養,令安道全醫治。宋先鋒紮寨在永清縣地方,並不敢出戰,好生納悶。」王文斌稟道:「朝廷因此就差某來催並軍士前向,早要取勝。今日既然累敗,王某回京師見省院官,難以回奏聖上。文斌不才,自幼頗讀兵書,略曉些陣法,就到軍前,略施小策,願決一陣,與宋先鋒分憂。未知樞相鈞命若何?」

  趙樞密大喜,致酒宴賞,就軍中犒勞押車人夫,就教王文斌轉運衣襖解付宋江軍前給散。趙安撫先使人報知宋先鋒去了。有詩為證:

  文斌天使解衣裝,共仰才名世少雙。
  自逞英雄沖大陣,遼兵不日便歸降。

  且說宋江在中軍帳中納悶,聞知趙樞密使人來,轉報東京差教頭鄭州團練使王文斌押送衣襖五十萬領,就來軍前催並用功。宋江差人接至寨中下馬,請入帳內,把酒接風。數杯酒後,詢問緣由,宋江道:「宋某自蒙朝廷差遣到邊,上托天子洪福齊天,得了四個大郡。今到幽州,不想被大遼兀顏統軍設此混天象陣,屯兵二十萬,整整齊齊,按周天星象,請啟大遼國主御駕親征。宋江連敗數陣,堅守不出,無計可施,屯駐不敢輕動。今幸得將軍降臨,願賜指教。」王文斌道:「量這個混天陣何足為奇!王某不才,同到軍前一觀,別有主見。」

  宋江大喜,先令裴宣且將衣襖給散軍將。眾人穿罷,望南謝恩,口呼萬歲。當日,中軍置酒,殷勤管待,就行賞勞三軍。來日,結束五軍都起。王文斌取過帶來的頭盔衣甲,全副披掛上馬,都到陣前。對陣遼兵望見宋兵出戰,報入中軍,金鼓齊鳴,喊聲大舉,六隊戰馬哨出陣來,宋江分兵殺退。王文斌上將台親自看一回,下雲梯來說道:「這個陣勢也只如常,不見有甚驚人之處!」不想王文斌自己不識,且圖詐人要譽,便叫前軍擂鼓搦戰。對陣番軍也撾鼓鳴金。宋江立馬大喝道:「不要狐朋狗黨,敢出來挑戰麼?」

  說猶未了,黑旗隊裡第四座門內飛出一將,那番官披頭散髮,黃羅抹額,襯著金箍烏油鎧甲,禿袖皂袍,騎匹烏騅馬,挺三尖刀,直臨陣前。背後牙將不記其數。引軍皂旗上書銀字「大將曲利出清」,躍馬陣前搦戰。王文斌尋思道:「我不就這裡顯揚本事,再于何處施逞?」便挺槍躍馬出陣,與番官更不打話,驟馬相交。王文斌使槍便搠,番將舞刀來迎。鬥不到二十餘合,番將回身便走,王文斌見了,便驟馬飛槍直趕將去。原來番將不輸,特地要賣個破綻漏他來趕。番將輪起罩刀,覷著王文斌較親,翻身背砍一刀,把王文斌連肩和胸脯砍做兩段,死于馬下。宋江見了,急叫收軍,那遼兵撞掩過來,又折了一陣,慌慌忙忙收拾還寨。眾多軍將看見立馬斬了王文斌,都面面廝覷,俱各駭然。

  宋江回到寨中,動紙文書,申複趙樞密說:「王文斌自願出戰身死,發付帶來人伴回京。」趙樞密聽知此事,輾轉憂悶,甚是煩惱,只得寫了申呈奏本,關會省院,打發來的人伴回京去了。有詩為證:

  趙括徒能讀父書,文斌詭計又何愚。
  輕生容易論兵策,無怪須臾喪厥軀。

  且說宋江自在寨中納悶,百般尋思無計可施,怎生破的遼兵?寢食俱廢,夢寐不安,坐臥憂煎。是夜,嚴冬天氣甚冷,宋江閉上帳房,秉燭沉吟悶坐。時已二鼓,神思困倦,和衣隱幾而臥。覺道寨中狂風忽起,冷氣侵人。宋江起身,見一青衣女童向前打個稽首,宋江便問:「童子自何而來?」童子答曰:「小童奉娘娘法旨,有請將軍,便煩移步。」宋江道:「娘娘見在何處?」童子指道:「離此間不遠。」宋江遂隨童子出的帳房。但見上下天光一色,金碧交加,香風細細,瑞靄飄飄,有如二三月間天氣。行不過三二里多路,見座大林,青松茂盛,翠柏森然,紫桂亭亭,石欄隱隱。兩邊都是茂林修竹,垂柳夭桃,曲折闌幹。轉過石橋,朱紅欞星門一座。仰觀四面,蕭牆粉壁,畫棟雕樑,金釘朱戶,碧瓦重簷。四邊簾卷蝦須,正面窗橫龜背。女童引宋江從左廊下而進,到東向一個閣子前,推開朱戶,教宋江裡面少坐。舉目望時,四面雲窗寂靜,霞彩滿階,天花繽紛,異香繚繞。童子進去,複又出來,傳旨道:「娘娘有請,星主便行。」

  宋江坐未暖席,即時起身。又見外面兩個仙女入來,頭戴芙蓉碧玉冠,身穿金縷絳綃衣,面如滿月,體貌輕盈,手似春筍,與宋江施禮。宋江不敢仰視。那兩個仙女道:「將軍何故作謙?娘娘更衣便出,請將軍議論國家大事。便請同行。」宋江唯然而行。有詩為證:

  蕊珠仙子碧霞衣,綽約姿容世亦稀。
  口奉九天玄女命,夜深飛夢入靈扉。

  聽的殿上金鐘聲響,玉磬音鳴,青衣迎請宋江上殿。二仙女前進,奉引宋江自東階而上。行至珠簾之前,宋江只聽的簾內玎璫隱隱,玉珮鏘鏘。青衣請宋江入簾內,跪在香案之前。舉目觀望殿上,祥雲靄靄,紫霧騰騰。正面九龍床上坐著九天玄女娘娘,頭戴九龍飛鳳冠,身穿七寶龍鳳絳綃衣,腰系山河日月裙,足穿雲霞珍珠履,手執無瑕白玉圭璋。兩邊侍從女仙約有三二十個。玄女娘娘與宋江曰:「吾傳天書與汝,不覺又早數年矣。汝能忠義堅守,未嘗少怠。今宋天子令汝破遼,勝負如何?」宋江俯伏在地,拜奏曰:「臣自得蒙娘娘賜與天書,未嘗輕慢洩漏於人。今奉天子敕命破遼,不期被兀顏統軍設此混天象陣,累敗數次,臣無計可施得破天陣,正在危急存亡之際。」玄女娘娘曰:「汝知混天象陣法否?」宋江再拜奏道:「臣乃下土愚人,不曉其法,望乞娘娘賜教。」

  玄女娘娘曰:「此陣之法,聚陽象也。只此攻打,永不能破。若欲要破,須取相生相剋之理,且如前面皂旗軍馬內設水星,按上界北方五氣辰星。你宋兵中可選大將七員,黃旗、黃甲、黃衣、黃馬,撞破遼兵皂旗七門,續後命猛將一員,身披黃袍,直取水星,此乃土克水之義也。卻以白袍軍馬,選將八員,打透大遼左邊青旗軍陣,此乃金克木之義也。卻以紅袍軍馬,選將八員,打透大遼右邊白旗軍陣,此乃火克金之義也。卻以皂旗軍馬,選將八員,打透大遼後軍紅旗軍陣,此乃水克火之義也。卻命一支青旗軍馬,選將九員,直取中央黃旗軍陣主將,此乃木克土之義也。再選兩支軍馬,命一支繡旗花袍軍馬,扮作羅 ,獨破遼兵太陽軍陣。命一支素旗銀甲軍馬,扮作計都,直破遼兵太陰軍陣。再造二十四部雷車,按二十四氣,上放火石火炮,直推入遼兵中軍。令公孫勝布起風雷天罡正法,徑奔入大遼國主駕前。可行此計,足取全勝。日間不可行兵,須是夜黑可進。汝當親自領兵,掌握中軍,催動人馬,一鼓而可成功。吾之所言,汝當秘受,保國安民,勿生退悔。天凡有限,從此永別。他日瓊樓金闕,別當重會。汝宜速還,不可久留。」特命青衣獻茶。宋江吃罷,令青衣即送星主還寨。有詩為證:

  玉女虛無忽下來,嚴祠特請敘高懷。
  當時傳得幽玄秘,遼陣堂堂頃刻開。

  宋江再拜,懇謝娘娘,出離殿庭。青衣前引宋江下殿,從西階而出。轉過欞星紅門,再登舊路。才過石橋松徑,青衣用手指道:「遼兵在那裡,汝當可破!」宋江回顧,青衣用手一推,猛然驚覺,就帳中做了一夢。靜聽軍中更鼓,已打四更。宋江便叫請軍師圓夢。吳用來到中軍帳內,宋江道:「軍師有計破混天陣否?」吳學究道:「未有良策可施。」宋江道:「我已夢玄女娘娘傳與秘訣,尋思定了,特請軍師商議。可以會集諸將,分撥行事。盡此一陣,須用大將。」吳用道:「願聞良策,如何破敵?」宋江言無數句,話不一席。有分教:大遼國主拱手歸降,兀顏統軍死於非命。

  正是:動達天機施妙策,擺開星斗破迷關。畢竟宋江用甚計策,怎生打陣?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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