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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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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發道:「頭領有所不知,下官有一胞兄,名喚侯蒙,官任監察禦史。素日欽慕頭領,只是無路通款。去年十二月初一日早朝,因浙江妖人方臘造反,賊勢猖獗,官兵屢敗,邊報十分緊急,官家歎無將材可選。爾時家兄侯蒙,素知頭領忠義,不忘朝廷,日日指望招安。當即面奏天子,保稱頭領有蓋世之才,必能剿滅方臘,求降一道招安旨意,啟請頭領建功報效。天子起先不允,家兄叩頭出血,願將全家性命保舉頭領,蔡太師亦出力奏請,官家方才准了。現在敕家兄侯蒙為東平府知府,資招安明詔前來寶山,此刻已渡黃河,不日可到。因下官先行,家兄有一信,先著下官寄上,請頭領們數日內切勿興兵攻打城池,恐天子見怒。」 說罷,袖中取出侯蒙的書信,深深的唱個喏,雙手遞與宋江。 宋江聽了這篇言語,心中大驚。接了書信,滿臉堆下笑來,對眾人道:「好了,我等弟兄這遭得見天日了。」 眾人大喜。當將書信拆讀,讀罷滿眼流下淚來,禁不住失聲痛哭,道:「宋江與令兄並無半面之識,不意他這般錯愛我,正不知宋江那世修下的,粉骨碎身,報他不得。」 忙吩咐李雲將山前斷金亭改作迎恩亭,搭起蘆廠,懸掛燈彩,預備接讀綸音。一面叫辦酒筵,款待知府。侯發道:「下官赴任限期緊促,不敢久留,就此告辭。」 宋江並眾頭領那裡肯放,再三款住。當日殺牛宰馬,大開筵席。席間宋江又催李雲趕緊辦迎恩亭,李雲道:「小弟已催儹夫役,三日內即可完備。」 宋江道:「以速為妙。」 侯發道:「家兄方渡黃河,到此尚有數日,頭領緩些不妨。」 宋江道:「太尊那知宋江的心!我等皆造下彌天罪孽,蒙令兄提救,天子法外施恩,我恨不得今日便見天顏,那裡還再耐得。」 候發讚歎不已。宋江問道:「不知朝廷可招安陳希真否?」 侯發道:「不瞞頭領說,招安貴寨,家兄兀自費盡心血,又虧煞蔡太師的大氣力,方得官家准奏。實緣家兄欽佩大寨忠義分上。至於那陳希真,有何好處,誰耐煩與他出力!」 宋江聽了,又稱謝不盡。 當晚,留侯發在客房安歇。宋江便密請吳軍師到自己房裡,屏退左右,商議招安之事。直議論到三更後,忽傳呂方、郭盛二位頭領進房內說話。次日,宋江進當廳吩咐呂郭二位頭領:「帶領五十名心腹伴當,齎了下程,一路迎上去,恭接天使,休要怠慢。」 呂郭二人領命。那行裝禮物早已備好,火速帶了心腹伴當下山去了。侯發再三告辭,挽留不住,只得設筵餞行。宴罷,宋江又送出一大盤金銀,權當路費。侯發那裡肯受,再三遜謝,方才收了。帶了原來的僕從,辭別下山。宋江直送過金沙灘,又把了上馬杯,戀戀難舍,又灑了許多別淚,方才分手。回得山寨,東京範天喜的腳信亦到,信內稱說:「官家已准招安,全虧侯蒙之力,又虧太師極力周旋,方回得官家之意。太師又參奏雲天彪辜恩溺職,請旨降革。那知種師道先在官家前密保此人,天子竟聽老種之言,不准太師所奏。後又接到賀太平的本章,表奏雲天彪的軍功。天子召入太師,大加申斥,幾欲治太師參秦不實之罪,幸王黼等求免。今官家反將雲天彪晉封三級,加都統制銜……」 等語。宋江見了,愈加憂悶,知那招安之信,果是實了。差人去通知各處頭領,來忠義堂上赴慶賀筵席。 卻說李逵巡哨方回,聞知宋江要受招安,便來見宋江,大嚷大叫道:「做強盜不快活,鳥耐煩去受招安,又去受那奸臣的氣!既要受招安,當初何必做強盜?」 宋江喝道:「你這黑廝省得什麼,卻來胡說!」 李逵道:「倒是我不省得!你早也說要受招安,晚也說要受招安,我只道你嘴裡只這般說罷了,那知你認真要做出來。在江州時,你何不早說了,也免得我直跟隨你到這裡。辛辛苦苦弄得個場面,又要改頭換尾。只管說彌天大罪,既做下彌天大罪,須知沒處改換。不要惱我性發,直趕到黃河渡口,一板斧砍翻那鳥侯蒙,把那個詔書扯得粉碎,看你們去受招安!昨日那鳥知府僥倖,不撞著我,不然也一鳥斧結果了他。」 氣得個宋江說不出話來,半晌道:「你看,你看,這黑賊好道瘋了!不要道我認真不來斬你!」 李逵道:「斬只管斬,我說總要說。」 吳用道:「你這廝太不識起倒。浙江方臘猖獗,朝廷正要用人,你若去殺得人多,做個大官,只在眼前,你卻不要?」 李逵道:「我在梁山泊,怕沒處殺人,要去替趙頭兒出力!趙頭兒敢是你的親爺?」 吳用對宋江道:「這廝真不通時務,嘴裡說得出,防他真做出來,且關鎖在一間房裡。待受了詔,再放他出來。」 遂教眾頭領把李逵推了出去。宋江道:「我不念這廝舊日之情,真斬了他。」 宋江便和眾好漢在鷹臺上擺筵,眾好漢俱開懷暢飲。眾人道:「怎的公明哥哥酒量反不及往日?」 宋江笑道:「便是一來病後,二來真個歡喜得酒都吃不下去了。」 眾好漢飲至半夜方散。 次日,宋江道:「侯知府教我不要興兵,我想征伐猿臂寨,須不比攻打國家城池,興兵何妨。」 公孫勝道:「哥哥之言甚是。貧道想,兵有先聲後實者,今我大振軍威,布宣朝廷恩命,勸希真歸降。希真若懼而來降,則日後在我掌握。若不從命,吾奉詔之後,據順討逆,必能滅他。」 吳用、宋江齊說:「此計大妙!」 宋江道:「須差一能言舌辯之士前去,誰當此任?」 吳用道:「何用人去,但須一封書足矣。」 使教聖手書生蕭讓,吩咐了柱意。那蕭讓頃刻寫起,將草稿雖與宋江、吳用觀看。那書信道: 「梁山泊主替天行道天魁星義士宋江,拜書於猿臂寨陳道子閣下:忠義者,人生之大節;朝廷者,天下所依歸。人無強弱,反道者死;國無大小,背順者亡:自然之理,無足怪者。江久耳盛名,知道子為忠義之士,屢欲奉教。會道子遭高奸之迫,江使奉書不得通,饑渴終莫能慰。不謂道子不以忠義為念,棄我如遺,逞其才智,雄據一方,撫祝氏之餘孽,與敝寨旗鼓相向,蠶食我青雲,毀傷我羽翼,恣意橫行,豈以江為木偶耶?方今天下豪傑,上應天星,不期而會,此非江足重也,特以忠義之心,人所固有,一唱百和,感應甚捷。是以聞替天行道之舉,莫不鼓舞歡欣,影從雲響。而道子獨中風狂走,自棄良時,恃有烏合蟻附之眾,甘為祝莊、曾市之續,竊為智者不取焉。且夫梁山之兵力,何戰不勝,何攻不摧,固道子所習聞者。況邇者朝廷明聖,赦江既往之罪,招安綸綍,已降九天,誅討不順,命江前驅。江奉詔兢兢,敢不祇遵。夫以忠義武怒之師,敵王所愾,掃蕩區區一猿臂寨,車輪螳斧之勢,童子所知也。素欽道子天姿英俊,用先佈告。誠能明順逆之分,奮忠義之氣,倒戈束甲,共襄天家,江若仍修宿怨,願指泰山。所貴知幾之士,不宜遲滯其行也。昔田橫得士五百人,議論不決,兩淮陰東下。道子固執迷複之凶,必有噬臍之悔。他日江為殿上臣,公作階下囚,是豈江之志也哉?書不盡言,裡左右留意省察。」 宋江、吳用看了甚喜,道:「正要如此寫,最好,不必更改了。」 當時謄清封好,差一小嘍囉齎到猿臂寨去投遞。只見李雲來稟道:「迎恩亭蘆廠都修蓋好了,只等恩詔到來。」 宋江大喜,連日張筵慶賀。吳用道:「呂郭二位兄弟去迎接天使,此時亦好接著,為何不先差人來通報,煩戴院長去探聽一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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