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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三


  林冲橫矛勒馬高聲道:「有甚話說!再戰一百合,我與你定分勝負。」

  言畢,挺矛直刺王進。王進大怒,持槍直搠林冲。兩英雄扭住,重複狠鬥。王進心生義憤,一條槍武怒直前;林冲心已焦煩,一枝矛飛騰相架。一來一往,一去一還,又鬥了五十余合,王進托地拖著長槍,縱馬跳出圈子,急勒馬回身,用槍指著林冲,正待開言,林冲已一馬沖到,挺矛直刺。王進舉槍相迎,合攏又鬥。鬥到十余合,王進暗想道:「主帥教我出馬,原要我指陳大義,先行斥駡一頓,以宣朝廷順道之意。如今這廝死戰不休,只好搠殺他罷了。」

  便抖擻精神與林冲廝殺,足足的又戰了一百餘合,兩人勇氣未衰,兩馬筋力已疲。又交了數合,林冲只得托地跳出圈子。

  王進見他走出,也不追趕,立住了馬廝看。林冲怒氣未平,看見王進不退,便也勒轉馬頭看著王進道:「且待我換了馬來,再與你分個勝負。」

  王進哈哈大笑道:「今日勝負已分,何須再分勝負。」

  林冲圓睜兩目道:「此話怎講?」

  王進道:「有甚怎講!當初我在東京,聞得你有些本事。後來我在延安,聞得你充當教頭,又說你犯了王法,刺配遠方,又說你投奔梁山,做了強盜。我只道你是個下流,不過略懂些槍棒,今日看你武藝,果然高強。只可恨你不生眼珠子,前半世服侍了高二,吃些軍犯魔頭;後半世歸依了宋江,落個強徒名望,埋沒了一生本事,受盡了多少醃臢。到如今,你山寨危亡就在目前,覆桌之下,豈有完卵?我王進作朝廷名將,你林冲為牢獄囚徒,同是一樣出身,變作兩般結局,可惜嚇可惜!」

  林冲道:「這事都休提了。朝廷用了奸臣,害盡良人受苦,直到無路可投,只好自全性命。你不曾親嘗其境,還來說些什麼。」

  王進哈哈大笑道:「好個自全,如今全得全不得,只教你自己思想!至於你說我不曾親嘗其境,足見你糊塗一世。你做的是殿帥府教頭,我做的也是殿帥府教頭;你受高俅的管束,我也受高俅的管束;高俅要生事害你,高俅何嘗不生事害我?我不過見識比你高些。不解你好好一個男子,見識些許毫無:踏著了機關,不會閃避;逼近了陷阱,尚自遊衍。以致拷打監囚,受盡許多苦痛;貶解收管,吃盡無數羞慚。賊配軍,人人罵得;好家聲,個個羞稱。即此一事,你我比較起來,天淵懸隔。如今事已到此,且休來責備你。可怪你一經翻跌之後,絕無顯揚之念,絕無上進之心,不顧禮義是非,居然陷入綠林。難道你舍了這路,竟沒有別條路好尋麼?就說萬不得已,暫時容身,也當早想一出離之道。朝說招安,晚掠州郡;晚說招安,朝搶村落,這等處所,豈有出頭之日?你又不生眼珠,死挨不去,隨著那般不肖狂徒,不軌不法,橫行無忌,豺狼野性,日縱日長。到如今天理昭彰,強梁必滅。你但思想,你山寨中和你本領一樣的,吃我天朝擒斬無數,諒你一人豈能獨免?你想逃罪,今番罪上加罪;你想免刑,今番刑上加刑。不明順逆之途,豈有生全之路?種種皆你自取之咎,尚欲銜怨他人,真是荒謬萬分。今日你也乏了,不須再戰了,回去細思我言。」

  林冲聽到此際,大吼一聲,面色登時雪白,兩眼上翻,手中蛇矛不覺拋落在地,仰鞍而倒。朱富即忙出馬來救林冲。

  張經略見林冲果被王進罵倒,便教金成英、楊騰蛟揮軍殺上。賊兵見主將如此,個個心慌。金成英、楊騰蛟分兩翼直抄賊軍。朱富早命幾個嘍囉馱了林冲回去,自己挺身迎敵官軍。金成英、楊騰蛟已奮勇大呼殺入賊軍陣裡,逢人便砍,逢馬便搠,賊軍大亂。亂軍中,朱富正遇著王進,諒一個朱富如何抵敵得王進,幸而王進已與林冲苦鬥力乏,所以兩下交鋒,到也戰到二十餘合。朱富見自己軍陣已亂,無心戀戰,急欲抽身退回,卻被王進得了破綻,一槍洞脅而死。呼延灼在二關上,急教李雲守關,自己領兵開關出去接應,遇著金楊二將,大戰一陣。呼延灼毫無便宜,只得收聚了頭陣的敗殘人馬,急回二關去了。金成英、楊騰蛟合兵一處,斬獲無數,掌得勝鼓回到大營。王進已在營門邊卸甲息馬,坐了好一歇了。當時一同進中軍帳,到經略前獻功。經略大喜,當時與賀太平、蓋天錫查點了首級,安插行伍,一一記功慰勞,便商議進攻二關之策。按下慢表。

  且說林冲回到忠義堂,已是奄奄一息。宋江聞得頭陣沉沒,大吃一驚,急忙問:「林兄弟緣何如此?」

  林冲早已神氣潰散,不言不語。宋江便教送林冲歸到臥室,急召寨中醫士前去診看,一面傳諭呼延灼嚴緊把守二關,一面召那林冲的隨陣軍士上來細問緣由。軍士具說王進如此如此辱駡,以致林頭領忽然氣翻。宋江聽罷大怒,看著吳用道:「叵耐王進這廝,出言無狀,撓亂人心,林冲兄弟竟被他氣壞了,我今誓必設法驅除了他。」

  吳用道:「林兄弟是個直性人,一口氣回不轉了。待他稍定,小可去慰勸他一番罷了。」

  當時宋江、吳用先到二關上巡看了一轉,回途時已二更,說些官軍形勢,忽一嘍囉迎上來報稱;「林頭領口吐鮮紅,勢已危急。」

  宋江大驚,即忙與吳用飛馬趕入寨中,急到林冲臥室,只見林冲臥在床上,神氣毫無。宋江忙問醫士是甚緣故,醫士都說這是神志之病,藥食難療。宋江聽罷,淚如雨下。吳用上前止住宋江哭泣,便到林衝床頭向林冲勸解了一回。林冲勉強點頭,淚如雨下,只是無言。宋江、吳用各散去。次日,宋江又來看林冲。林冲仍然吐血,飲食不進,痿頓異常。宋江無言可慰,只得走回來,到了忠義堂上,與吳用及眾頭領商議退官軍之策。又因林冲病情,也有些掛肚牽腸,說不出那心中的焦急。正是日月如飛,略眨眨眼不覺已有十餘日,官軍毫無動靜,林冲的病日重一日,竟無起色。

  這日,宋江正在忠義堂議事,忽報朱全、雷橫自鹽山回來。宋江急令進見。朱全、雷橫一齊進來,與宋江及眾人相見了。宋江開言問道:「近日鹽山之事何如?」

  朱全、雷橫齊道:「仗哥哥洪福,鹽山近日倒十分興旺。緣鄧、辛、張、陶四將都調開了那裡,我們因得聯絡了蛇角嶺、虎翼山兩處人馬,借糧屯草,招兵買馬,重複整理事業。近聞大寨被兵如此緊急,小弟們卻日在記掛。若非戴院長到來,說出後山小洞之路,弟等正無從進來。不識寨內情形如今怎樣了?」

  宋江歎口氣,將所有情形一一說了。朱仝、雷橫都道:「如此怎好?」

  吳用道:「二位兄弟休要著急,小可自有調度。只是二位兄弟來得正好,就在寨中辦事,不必回鹽山去了。」

  宋江便吩咐開筵為二人接風。席間,朱全、雷橫捧出一個大圓包來。眾人啟看,乃是一顆首級,細細一看,正是高俅。眾人齊問何處取來,朱仝、雷橫道:「小弟在鹽山時,聞得這奸賊犯了事發配在滄州。小弟因與鄧王二兄弟商議,起了兵馬,去打滄州,活捉了這個賊來,照那年林兄長處治小賊的法兒處治了他。因想林兄長與他切齒深仇,特地取來與他舒氣。」

  眾人嗟歎不已。吳用道:「這顆頭來得正好。林兄弟現在患病,大半由於舊時的怨氣,難得二位兄弟取了這高賊的頭來,何不與他看看,以解其悶。」

  朱雷二人忙問:「林兄長患了甚病?」

  宋江將王進辱駡的情由說了。朱全、雷橫道:「既如此,這顆頭與他一看,必定霍然病癒。」

  大眾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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