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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四


  希真道:「這是禪門七日大定的工夫,已得了如來正法眼藏。再不數日,好道了當也。」

  永清、麗卿都恍然大悟,驚駭不已。永清又問:「雲天彪等日後何如?」

  希真道:「雲天彪已得仲尼宗旨,不由仙佛這條路,將來他到無聲無臭地位,廣大不可思議。張嵇仲當從精忠大節上解脫,也不由仙佛這條路。所謂殊途同歸,及其成功一也。其餘請人皆守儒門枝節,將來俱不失人道,大小不同,各有正果。」

  祝永清、陳麗卿被希真一番點悟之後,身心冰冷,一切富貴功名外慕之相俱已消滅。希真道:「夜深了,大家吃飯睡覺罷。」

  三人入席,從人去溫了殘肴,又吃了一回,都收拾歸寢。希真仍歸那間靜室安身。永清、麗卿夫妻二人都到樓上,一同進床去睡。看官,原來他們夫妻二人一向不以色欲為事,今又經希真一番點悟之後,一發正經,都安魂定魄的熟睡,辜負了良宵美景也說不得。正是:仙家自有真夫婦,何必形骸接後天。

  過了幾日,希真教二人同進淨室。希真焚香證盟,步罡踏鬥都畢,便升座跌坐,祝永清、陳麗卿都參拜畢。希真便將大小周天火符都傳授了,二人拜謝。出了淨室,外面忽報進來道:「越國府差虞候來稟緊急事。」

  希真道:「著他進來。」

  那虞候進來稟道:「忠智一品夫人劉于昨日三更歸天。」

  麗卿放聲大哭。希真喝住道:「你又糊塗了怎的!」

  麗卿笑道:「真個忘了。」

  希真對虞候道:「曉得了,你先回去。」

  虞候去了。

  三人緩緩的吃些飲食,慢慢的換了衣服,都到越國府來。此時天彪出使已回,正在府內,聞希真到來,迎入裡面,聽得哭聲聒耳。只見那劉慧娘梳妝嚴肅,垂眉閉目,面色如生,端坐在當中。許多人圍著,哭做一團糟。雲龍含淚迎著希真道:「周身還火熱的。那日的事,老伯說不妨,今日還可不妨麼?」

  希真笑道:「他大事已畢,你只管要他活在這裡做甚?」

  雲龍聞言甚是駭然,想道:「恁的同他有仇!」

  希真上前,止住了眾人啼哭,剛把他頭髮打散,兩路分開,露出囪門。希真拱手笑道:「賢甥女,恭喜!你時常對我說,七層寶塔只剩一頂,今日完功了,可喜可賀。」

  又見他手裡還拿著日常用的一把鉗兒,一柄錘兒,希真劈手奪來,丟去一邊,喝道:「你還把持著他則甚!」

  遂說偈曰:

  「無丹無火亦無金,拋卻鉗錘沒處尋。
  還你本來真面目,未生身處一輪明。」

  說罷,麗卿上前拍他的囪門,叫道:「秀妹,化也,化也!」

  那慧娘端坐不動。希真道:「咦!」

  又對他念了些真言,慧娘只是不動。麗卿又要去拍,希真擋住道:「不要只管催他,我知他的意了。」

  遂喝道:「賢甥女聽我的話!此地不是你賣弄陽神的所在,你要去便去,不可驚了大眾,弄得他們如醉若狂,將來一盲引眾盲,相將入火坑,都是你的罪孽,你可省得麼?」

  只見慧娘的屍身,把頭連點了好幾點。眾皆大驚。麗卿又拍著叫道:「化也!」

  只見慧娘顏色頓變,豁地囟門十字分開,霎時間身體冰冷,氣息俱無,果然化了。希真對眾人道:「你們這番只管哭罷。」

  眾人被希真一番做作,倒弄得哭不出來,都問希真道:「這是何故?」

  希真道:「什麼河故井故!賢甥女頓漸兩路都到了盡頭,他已虛空粉碎,只等我來,他就要大顯神通而去。是我不許他如此,他悠悠的走了。個個人能學得他來,還說什麼。」

  眾人方才明白,轉悲為喜。只有雲龍兀自痛哭不已。永清上前勸解,雲龍一面哭,一面說:「總然生天,人世卻不能再見。何不就教他顯了神通,也教我好放心。」

  希真未及回答,天彪高叫道:「癡兒子,不要著迷了!什麼相信不相信,你也不必悲傷,也不必欣羡,你讀儒書,可曉得孔子曳杖、曾子易簀的故事?」

  雲龍道:「曉得。」

  天彪道:「卻又來,你能做到那個地位,豈遜於他們?他又不來驚大眾,各人走各人的路,由他去休。」

  希真回顧永清、麗卿道:「我那日說的話何如?」

  永清、麗卿都點頭。天彪稱謝希真道:「費仁兄盛心。但小媳如此全歸,棺木不便盛殮,只好用佛龕罷?」

  希真道:「也不必,我教他自來收拾。」

  便走出天井高叫道:「劉慧娘,你自赤灑灑地去了,這幻殼還留著他做甚?」

  不多時,只見慧娘的幻殼口裡、鼻裡、眼裡、耳裡都冒出火來,焰騰騰的把四肢百骸臟腑毛髮化得乾乾淨淨,歸於太虛,一毫不見。卻又奇怪,周身衣服做一堆兒脫落,連線腳都不焦。這叫做戒火自焚。後來的和尚道士學他不來,只於死後堆起柴來硬燒,這叫做死屍該晦氣。天彪具棺木將衣服殮了,率眾人舉哀行禮。希真等辭別回去。

  天彪一面申奏天子,只說病故。天子亦震悼不已,降旨追封忠慎淑惠楚郡開國縣君忠智一品夫人,又賜禦祭一壇,墳墓准用禁器,又造公主賜吊。天彪、雲龍都上表謝恩。

  過了幾日,希真上表再三乞體歸山。天子留他不住,只得問道:「卿要入何山?」

  希真道:「嵩山。」

  天子道:「乃祖陳希夷先生華山成道,你卻為何愛嵩山?」

  希真道:「嵩山近帝都。」

  天子歎息不已,遂傳旨飭令該處地方官,擇嵩山吉地,建造一座忠清觀,送希真到彼修煉。希真謝恩,就天子前繳了輔國大將軍、魯國公的印信。次日,祝永清、陳麗卿亦上表乞休,隨希真去。天子不悅道:「陳希真有言在先,朕已應許。祝永清年正富強,正當報效,何得亦要退閑?朝臣都如此效尤,成何體統!」

  傳旨申斥。永清不敢再奏。麗卿又上表奏道:「臣妾系女流,戰陣之外,一無所長,叨沐聖恩,過分逾格。今臣妾父希真老而無子,臣妾不親侍朝夕,實為魂夢難安。臣妾夫祝永清,哀臣妾之請,亦無異言。伏望天慈,聽許烏私。設或天威有事四夷,臣妾犬馬餘生,報效有日,臨表涕泣。」

  天子念其誠悃,竟批准了。

  希真、麗卿都入宮謝恩辭駕,轉來收抬行裝。祝永清歎道:「泰山與卿姐都脫離塵俗而去,惟有我無此福緣。」

  希真道:「非然也。官家如此倚任於你,你豈可負恩?雖要出世修道,也不可乖背倫常大義。如今你已受真傳,只須刻刻不忘,先將煉己工夫做起來,因緣到了,自有脫離之日。」

  永清領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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