匯評水滸傳第六十回　吳用智賺玉麒麟　張順夜鬧金沙渡(4)

第六十回　吳用智賺玉麒麟　張順夜鬧金沙渡(4)

　　盧俊義聽了道：「原來如此。」

　　便叫當值的〔金夾批：奇絕。〕取下衣箱，打開鎖，去裡面提出一個包，〔金夾批：奇絕。〕包內取出四面白絹旗；〔金夾批：奇絕。〕問小二哥了四竹竿，〔金夾批：奇絕。〕每一枝縛起一面旗來，每面栲栳大小七個字，〔金夾批：奇絕。〕寫道：

　　慷慨北京盧俊義，金裝玉匣來探地。
　　太平車子不空回，收取此山奇貨去！

　　〔金夾批：此回前用卦歌，此用白絹旗，後用三阮唱歌，作章法。○絕妙好詩，俗本之訛，真乃可恨。○奇貨字又用得妙。〕〔袁眉批：是出賣玉麒麟招子。〕〔餘評：俊義一聞店主之言，便以白布書詩，此義（藝）高人膽大矣。〕

　　李固、當值的、腳夫、店小二看了，一齊叫起苦來。〔金夾批：不曰李固等，而必備寫眾人，活畫出一齊叫苦情狀來。〕

　　店小二問道：「官人莫不和山上宋大王是親麼？」〔金夾批：嚇極說出趣話來。〕〔容夾批：也好。〕〔袁夾批：問得妙。〕

　　盧俊義道：「我自是北京財主，〔容夾批：腐。〕卻和這賊們有甚麼親！我特地要來捉宋江這廝！」

　　小二哥道：「官人低聲些！不要連累小人！不是要處！〔容夾批：真。〕你便有一萬人馬，也近他不得！」

　　盧俊義道：「放屁！你這廝們都合那賊人做一路！」〔袁夾批：應得妙。〕店小二掩耳不迭。〔金夾批：四字，卻寫出梁山聲勢。〕眾腳夫都癡呆了。李固和當值的跪在地下告道：「主人，可憐見眾人，留了這條性命回鄉去，強似做羅天大醮！」

　　盧俊義喝道：「你省得甚麼！這等燕雀，安敢和鴻鵠廝拼？〔金夾批：用古不合，是精于用古之法者也。〕〔袁夾批：別意引古，不文而俗，妙。〕我思量平生學得一身本事，不曾逢著買主！今日幸然逢此機會，不就這裡發賣，更待何時？我那車子上叉袋裡不是貨物，卻是準備下袋熟麻索！〔金夾批：可知連日咄咄不是為趨吉避凶之計，寫盧員外精神過人。〕〔袁眉批：先有此主意，始知亦不為算命人所賺，然正是受賺處。〕倘若這賊們當死合亡，撞在我手裡，一樸刀一個砍翻，你們眾人與我便縛在車子裡！貨物撇了不打緊，且收拾車子裝賊；〔金夾批：可知此行不為買賣而來，真乃寫得精神過人。〕〔袁眉批：便非守財見識。〕把這賊首解上京師，請功受賞，方表我平生之志。若你們一個不肯去的，只就這裡把你們先殺了！」

　　〔金夾批：只此一句，寫盧員外與山泊眾人一鼻孔出氣。〕〔容眉批：是個豪傑。〕

　　前面擺四輛車子，上插了四把絹旗；後面六輛車子，隨後了行。那李固和眾人，哭哭啼啼，只得依他。盧俊義取出樸刀，裝在杆棒上，三個丫兒扣牢了，〔金夾批：要出色寫其人，因出色寫其刀，妙筆。〕趕著車子奔梁山泊路上來。眾人見了崎嶇山路，行一步怕一步。盧俊義只顧趕著要行。從清早起來，行到巳牌時分，遠遠地望見一座大林，有千百株合抱不交的大樹。卻好行到林子邊，只聽得一聲呼哨響，嚇得李固和兩個當值的沒躲處。盧俊義教把車仗押在一邊。車夫眾人都躲在車子下叫苦。

　　〔金夾批：勤勤描寫眾人，皆染葉襯花之法。〕

　　盧俊義喝道：「我若搠翻，你們與我便縛！」

　　說猶未了，只見林子邊走四五百小嘍囉來；〔金夾批：來得閃閃忽忽。〕聽得後面鑼聲響處，又有四五百小嘍囉截住後路，〔金夾批：一發閃閃忽忽。〕林子裡一聲炮響，托地跳出一籌好漢，手搭雙斧，〔金夾批：讀之覺紙上亂如麻，雜如火，閃閃忽忽，真正妙絕。〕厲聲高叫：「盧員外！認得啞道童麼？」

　　〔金夾批：趣極。○偏是啞道童，偏厲聲高叫，妙絕。〕〔金眉批：自李逵已下，逐個有逐個出來法，逐個有逐個去法，寫得縱橫變亂之極。○一路俱作趣語，又是一番妙筆也。〕〔容夾批：趣。〕

　　盧俊義猛省，喝道：「我時常有心要來拿你這夥強盜，今日特地到此！快教宋江下山投拜！倘或執迷，我片時間教你人人皆死，個個不留！」

　　李逵大笑道：「員外，你今日被俺軍師算定了命，〔金夾批：趣極。〕快來坐把交椅！」

　　盧俊義大怒，著手中樸刀來鬥李逵。李逵輪起雙斧來迎。兩個鬥不到三合，李逵托地跳出圈子外來。轉過身望林子裡便走。〔金夾批：妙。○一路都以三合便走為章法。〕盧俊義著樸刀隨後趕去。李逵在林木叢中東閃西躲，〔金夾批：妙。〕引得盧俊義性發，破一步，搶入林來。李逵飛奔亂松林中去了。〔金夾批：一個去了。〕盧俊義趕過林子這裡，一個人也不見了；〔金夾批：閃閃忽忽之極。〕卻待回身，只聽得松林傍轉出一夥人來，一個人高聲大叫：「員外不要走！難得到此，認認洒家去！」〔金夾批：趣極。〕盧俊義看時，卻是一個胖大和尚，〔金夾批：又一樣出來法。〕〔袁眉批：先著和尚、行者挑擾財主，俱有趣。〕身穿直裰，倒提鐵禪杖。

　　盧俊義喝道：「你是那裡來的和尚？」

　　魯智深大笑道：「洒家便是花和尚魯智深！今奉軍將令，著俺來迎接員外避難！」〔金夾批：趣極。〕盧俊義焦躁，大罵：「禿驢敢如此無禮！」

　　挺著樸刀，直取魯智深。魯智深輪起鐵禪杖來迎。兩個鬥不到三合，魯智深撥開樸刀，回身便走。〔金夾批：又一個去了。〕盧俊義趕將去。正趕之間，嘍囉裡走出行者武松，〔金夾批：又一樣出來法。〕輪兩口戒刀，直奔將來叫道：「員外！只隨我去，不到得有血光之分！」〔金夾批：句句趣極。〕盧俊義不趕智深，逕取武松。又不到三合，武松拔步便走。〔金夾批：又一個去了。〕

　　盧俊義哈哈大笑道：「我不趕你！你這廝們何足道哉！」〔容夾批：癡。〕說猶未了，只見山坡下一個人在那裡叫道：「盧員外，你不要誇口！豈不聞人怕落蕩，鐵怕落爐？〔容夾批：是。〕軍師定下計策，猶如落地定了八字。你待走那裡去？」〔金夾批：句句趣極。〕

　　盧俊義喝道：「你這廝是誰？」

　　那人笑道：「小可只是赤髮鬼劉唐。」〔金夾批：又一樣出來法。〕

　　盧俊義罵道：「草賊休走！」

　　手中樸刀，直取劉唐。方才鬥得三合，〔金夾批：此處不說便走，文法一變也。〕刺斜裡一個人大叫道：「員外，沒遮攔穆弘在此！」〔金夾批：又一樣出來法。〕當時劉唐、穆弘兩個，兩條樸刀，雙鬥盧俊義。正鬥之間，不到三合，〔金夾批：亦不說便走，文法一變。〕只聽得背後腳步響。〔金夾批：又一樣出來法。〕盧俊義喝聲「著！」

　　劉唐、穆弘跳退數步。盧俊義急轉身看背後那人時，卻是撲天雕李應。〔金夾批：一個人有一樣出法，而李應此處尤為奇筆。〕〔袁眉批：從花和尚至李應，看他出人名處各各不同，只此小敷衍，亦有變化。〕三個頭領，丁字腳圍定。盧俊義全然不慌，越鬥越健，〔容夾批：是人品。〕正好步鬥，只聽得山頂一聲鑼響，三個頭領，各自賣個破綻，一齊拔步走了。

　　〔容夾批：又三個去了。○此又是一樣去法，文變一變。〕

　　盧俊義此時也自一身臭汗，不去趕他；卻出林子外來尋車仗人伴時，十輛車子，人件頭口，都不見了。盧俊義便向高阜處四下裡打一望，只見遠遠地山坡下一夥小嘍囉把車仗頭口趕在前面；將李固一千人，連連串串，縛在後面；鳴鑼擂鼓，解投松樹那邊去。

　　〔金夾批：上文無數誘兵，逐遞而出，至此處忽然收到人夫車仗，讀者只謂已作結煞矣；卻不知還有一半在後，一遞一遞正要出來。章法變動之極，非小篇所得侔也。〕〔袁眉批：如在目前。〕

　　盧俊義望見，心頭火熾，鼻裡煙生，提著樸刀，直趕將去。約莫離山坡不遠，只見兩籌好漢喝一聲道：「那裡去！」

　　一個是美髯公朱仝，一個是插翅虎雷橫。

　　〔金夾批：先是一個一個，次是接連三個，此是一齊兩個，後是六七十個，後又是並肩四個，末是散散四五個，章法變動之極。○又一樣出來法。妙。〕

　　盧俊義見了，高聲罵道：「你這夥草賊！好好把車仗人馬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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