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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回 張順鑿漏海鰍船 宋江三敗高太尉(2)


  宋江便與吳用計議道:「似此大船,飛游水面,如何破得?」

  吳用笑道:「有何懼哉!只消得幾個水軍頭領便了。〔袁夾:後應此語。〕旱路上交鋒,自有猛將應敵。然雖如此,料這等大船,要造必在數旬間,方得成就。目今尚有四五十日光景,先教一兩個弟兄去那造船廠裡,先薅惱他一遭,後卻和他慢慢地放對。」

  〔容夾:惡。〕〔餘評:觀此段計燒高俅,一見吳用智謀高大。〕

  宋江道:「此言最好!可教『鼓上蚤』時遷,『金毛犬』段景住,這兩個走一遭。」

  吳用道:「再叫張青,孫新,扮作拽樹民夫,雜在人叢裡,入船廠去。叫顧大嫂,孫二娘,扮作送飯婦人,和一般的婦人,雜將入去,卻叫時遷,段景住相幫。再用張清引軍接應,方保萬全。」

  前 後喚到堂上,各各聽令已了。眾人歡喜無限,分頭下山,自去行事。〔容眉:以行兵為戲。妙,妙。〕

  卻說高太尉曉夜催促,督造船只,朝暮捉拿民夫供役。那濟州東路上一帶,都是船廠,趲造大海鰍船百隻,何止回人數千,紛紛攘攘。那等蠻軍,都拔出刀來,唬嚇民夫,無分星夜,要趲完備。〔容夾:畫。〕〔芥眉:說病。〕是日,時遷、段景住先到了廠內,兩個商量道:「眼見的孫張二夫妻,只是去船廠裡放火,我和你也去那裡,不顯我和你高強。我們只伏在這裡左右,等他船廠裡火發,我便卻去城門邊伺候,必然有救軍出來,乘勢閃將入去,就城樓上放起火來,你便卻去城西草料場裡,也放起把火來,教他兩下裡救應不迭。這場驚嚇不小。」

  〔容眉:這班賊頭一味戲耍。〕〔芥眉:更出計外。〕

  兩個自暗暗地相約了,身邊都藏了引火的藥頭,各自去尋個安身之處。

  卻說張青、孫新兩個來到濟州城下,看見三五百人,拽木頭入船廠裡去。張孫二人,雜在人叢裡,也去拽木頭,投廠裡去。廠門口約有二百來軍漢,各帶腰刀,手拿棍棒,打著民夫,盡力拖拽入廠裡面交納。團團一遭,都是排柵;前後搭蓋茅草廠屋,有二三百間。張青、孫新入到裡面看時,匠人數千:解板的在一處,釘船的在一處,艌船的在一處:匠人民夫,亂滾滾往人,不記其數。這兩個徑投做飯的笆棚下去躲避。孫二娘、顧大嫂兩個穿了些醃醃膽膽衣服,各提著個飯罐,隨著一般送飯的婦人,打哄入去。看看天色漸晚,月色光明,眾匠人大半尚兀自在那裡掙趲未辦的工程。當時近有二更時分,孫新,張青在左邊船廠裡放火,孫二娘、顧大嫂在右邊船廠裡放火。兩下火起,草屋焰騰騰地價燒起來。船廠內民夫工匠,一齊發喊,拔翻眾柵,各自逃生。

  高太尉正睡間,忽聽得人報道:「船場裡火起!」

  急忙起來,差撥官軍,出城救應。丘岳,周昂二將,各引本部軍兵,出城救火,城樓上一把火起。高太尉聽了,親自上馬,引軍上城救火時,又見報道:「西草場內又一把火起,」照耀渾如白日。丘週二將,引軍去西草場中救護時,只聽得鼓聲振地,喊殺連天,原來「沒羽箭」張清,引著五百驃騎將軍,在那裡埋伏,看見丘岳,周昂引軍來救應,張清便直殺將來,正迎著丘岳,周昂軍馬。張清大喝道:「梁山泊好漢全夥在此!」

  丘嶽大怒,拍馬舞刀,直取張清。張清手搦長槍來迎,不過三合,拍馬便走。丘嶽要逞功勞,隨後趕來,大喝:「反賊休走!」

  張清按住長槍,輕輕去錦袋內,偷取個石子在手,扭回身軀,看丘嶽來得較近,手起喝聲道:「著!」

  一石子正中丘嶽面門,翻身落馬。周昂見了,便和數個牙將,死命來救丘嶽。周昂戰住張清,眾將救得丘嶽上馬去了。張清與周昂戰不到數合,回馬便走。周昂不趕,張清又回來。卻見王煥,徐京,楊溫,李從吉四路軍到。張清手招引了五百驃騎軍,竟回舊路去了。這裡官軍,恐有伏兵,不敢去趕,自收軍兵回來,且只顧救火。三處火滅,天色已曉。

  高太尉教看丘嶽中傷如何。原來那一石子,正打面門唇口裡,打落了四個牙齒;鼻子嘴唇,都打破了。高太尉著令醫人治療,見丘嶽重傷,恨梁山泊深入骨髓;一面使人喚葉春,吩咐教在意造船征進;船廠四圍,都教節度使下了寨柵,早晚提備,不在話下。

  卻說張青,孫新夫妻四人,俱各歡喜;時遷,段景住兩個,都回舊路:六人已都有部從人馬,迎接回梁山泊去了。都到忠義堂,去說放火一事。宋江大喜,設宴時遷六人。自此之後,不時間使人探視。

  造船將完,看看冬到。其年天氣甚暖,高太尉心中暗喜,以為天助。葉春造船,也都辦完,高太尉催趲水軍,都要上船,演習本事。大小海鰍等船,陸續下水。城中帥府招募到四山五嶽水手人等,約有一萬餘人。先教一半去各船上學踏車,著一半學放弩箭。不過二十餘日,戰船演習已都完足了。葉春請太尉看船,有詩為證:

  自古兵機在速攻,鋒摧師老豈成功。高俅鹵莽無通變,經歲勞民造戰艟。〔容句末批:真正癡絕。〕

  是日,高俅引領眾多節度使,軍官頭目,都來看船。把海鰍船三百餘隻,分佈水面。選十數隻船,遍插旌旗,篩鑼擊鼓,梆子響處,兩邊水車,一齊踏動,端的是風飛電走。高太尉看了,心中大喜:似此如飛船只,此寇將何攔截,此戰必勝。隨取金銀緞疋,賞賜葉春;其餘人匠,各給盤纏,疏放歸家。次日,高俅令有司宰烏牛、白馬、豬、羊、果品,擺列金、銀、錢、紙,致祭水神。排列已了,眾將請太尉行香。丘嶽瘡口已完,恨入心髓,只要活捉張清報讎。當同周昂與眾節度使,一齊都上馬,跟隨高太尉到船邊下馬,隨侍高俅,致祭水神。焚香贊禮已畢,燒化楮帛,眾將稱賀已了,高俅叫取京師原帶來的歌兒舞女,都令上船作樂侍宴。〔容夾:好貨。〕〔餘評:高俅帶歌舞兒女,見俅乃好色之徒,行兵安有不敗!〕一面教軍健車船,演習飛走水面,船上笙簫謾品,歌舞悠揚,遊玩終夕不散。當夜就船中宿歇。次日,又設席面飲酌,一連三日筵宴,不肯開船。

  〔容眉:似此舉動,如何干得事!〕〔袁眉:摹寫怠豐取樂之事,千古應鑒。〕

  忽有人報道:「梁山泊賊人寫一首詩,貼在濟州城裡土地廟前,有人揭得在此。」

  其詩寫道:

  幫閒得志一高俅,漫領三軍水上游。
  便有海鰍船萬隻,俱來泊內一齊休。

  〔容句末批:惡。〕〔餘評:此節尾二句言擎天手為敗陣人,此二句當以去之,高俅惡(乃)一浪子出身,言此不當其職。〕

  高太尉看了詩大怒,便要起軍征剿。「若不殺盡賊寇,誓不回軍!」

  聞參謀諫道:「太尉暫息雷霆之怒。想此狂寇懼怕,特寫惡言 嚇,不為大事。消停數日之間,撥定了水陸軍馬,那時征進未遲。目今深冬,天氣和暖,此天子洪福,元帥虎威也。」

  高俅聽罷甚喜,遂入城中,商議撥軍遣將。旱路上便調周昂,王煥,同領大軍,隨行策應。卻調項元鎮,張開,總領軍馬一萬,直至梁山泊山前那條大路上守住廝殺。原來梁山泊自古四面八方,茫茫蕩蕩,都是蘆葦煙水。近來只有山前這條大路,卻是宋公明方才新築的,舊不曾有。高太尉教調馬軍先進,截住這條路口。其餘聞參謀,丘岳,徐京,梅展,王文德,楊溫,李從吉,長史王瑾,造船人葉春,隨行牙將,大小軍校隨從人等,都跟高太尉上船征進。

  聞參謀諫道:「主帥只可監督馬軍,陸路進發,不可自登水路,親領險地。」〔容夾:是。〕

  高太尉道:「無傷!前番二次,皆不得其人,以致失陷了人馬,折了許多船隻。今番造得若干好船,我若不親臨監督,如何擒捉此寇?今次正要與賊人決一死戰,汝不必多言!」

  聞參謀再不敢開口,只得跟隨高太尉上船。高俅撥三十只大海鰍船,與先鋒丘岳,徐京,梅展管領,撥五十只小海鰍船開路,令楊溫同長史王瑾,船匠葉春管領。頭船上立兩面大紅繡旗,上書十四個金字道:「攪海翻江沖巨浪,安邦定國滅洪妖。」

  中軍船上,卻是高太尉,聞參謀,引著歌兒舞女,自守中軍隊伍。向那三五十只大海鰍船上,擺開碧油幢,帥字旗,黃鉞白旄,朱幡皂蓋,中軍器械。後面船上,便令王文德,李從吉壓陣。此是十一月中時。馬軍得令先行。水軍先鋒丘岳,徐京,梅展,三個在頭船上,首先進發,飛雲卷霧,望梁山泊來。但見海鰍船:

  前排箭洞,上列弩樓。沖波如蛟蜃之形,走水似鯤鯨之勢。龍鱗密佈,左右排二十四部絞車;雁翅齊分,前後列一十八般軍器。青布織成皂蓋,紫竹製作遮洋。往來衝擊似飛梭,展轉交鋒欺快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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