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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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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到他說「我的弗蘭西絲卡」,我的心裡咯噔了一下。天哪,這句話出自他之口是多麼叫人心醉呀!(要是埃諾這麼說,我就感到非常難受!我會馬上指出,我們只是一種工作關係,而不是某種佔有關係,還是用那種晦澀難懂的公文德語表達為好。) 「那就用『你』吧。」我說,並輕輕地咳嗽了幾聲。 「我記得很清楚,」維克托微笑著,「最先給我寄東西的那位沒有署名的女士叫……我想她叫……」他翻了翻便條。 「叫溫克爾,」我說,「阿爾瑪·溫克爾。」 「……她信上說,她寄上她……她是這麼寫的來著……也許是這樣的,希望如此……寄上她未來的……迷人的、儘管有點兒邋遢的……兒媳婦未曾發表的作品……她正在我兒子(我們城市最好的打離婚官司的律師,已經使九百件離婚官司協議離婚)的幫助下,和著名的電影導演(他正在拍電視連續劇,過著花天酒地的生活)……打離婚官司……老太太寫得有點兒紊亂,可這封信很有意思!」 「有關兒媳的敘述純屬瞎扯。」我趕緊說。我要不要大吼一聲「維克托,我現在是自由身」呢? 「這位女士顯然覺得很為難,因為作者本人根本不知道稿件已經轉給了第三者。我同她通過幾次電話,她談起你那可真是興高采烈……」 維克托注視著我,我的膝蓋都顫抖起來。 我的天啊,維克托,不要這樣看著我!我會越過桌子撲到你那沒有自行車夾子的皺西服上的! 「你什麼時候知道就是我呢?」我用沙啞的聲音問。 「讀到第三頁就知道了,」維克托說,「你的寫作手法與眾不同。」 我注視著他。他還是那個長者,我覺得自己好像正坐在課桌旁,他正要求我朗誦一段歌德的《浮士德》。 我的心中升騰起一股渴求的欲望。 「至少寫維克托·朗格的那部分是這樣的。」我說。說完後又有些後悔。 「是的,」維克托說,「至少那部分是這樣的。」他抓起我那放在書稿上冰冷而潮濕的手,那輕輕的一握叫人神魂顛倒…… 我一下子又有了當年上舞蹈課時的感覺,感覺到了維克托那雙大手的力量和溫暖。那時候我才十四歲,而今天卻是三十四歲。天哪,我已經三十四歲了! 我突然醒悟過來,我已不是他的學生了。當他同我說話時,我不必臉紅,不必結結巴巴,不必吞吞吐吐,不必沉默不語,不必沉湎於幻想,不必費心猜測他對我有什麼樣的感情了。 我終於可以做我想做的事了。 我可以把這只美好的手拿起來,貼到我的臉上,閉上眼睛,吮吸上面的陣陣香氣。 我可以做這一切了。 不會遭到他笑話吧?要是他不想這樣,他會把手抽回去的。 如果是這樣,我們就保持正經。 可是他也想這樣。 我們都在這樣想:我們可以這樣做,兩個人都有這種欲望。 在這個世界上,現在不會有人闖進來,拉開我的手,用粗暴的語言把我們逐出門外的。 我們互相注視著對方。 他老了一些,頭髮有些灰白了,皮膚也有了皺紋,手也粗糙了。可他始終是我心目中的老維克托,不管他是三十五歲還是五十五歲。他當時有什麼感覺呢? 為什麼不直接問問他呢? 「你那時候有什麼感覺?」我問道。 提這個問題我不再感到難為情了。我知道他會對我說實話的。我知道他不會笑話我的。他沒有任何理由笑話我。 「我那時候就非常非常地喜歡你,」維克托說,「可是我不能在你面前有任何表現。」 「你不能,」我說,「當然不能。」 「我認識你時你才十四歲。」維克托說。 「你那時才三十四歲。」 「你現在也三十四歲了。」維克托說。 「是的。」我說。 「我的天,」維克托說,「真是難以想像,時間過得太快了。從你身上可以看到這一點,當年的小鴨已經變成天鵝了。」 「你是說醜小鴨變成醜天鵝了吧?」 維克托笑了。「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你可是沒有多大變化。」 「不能這麼說,」他說,「從年輕的天鵝變成老天鵝了。」 「變成灰天鵝了,」我說,「可不是老天鵝。」 我們互相注視著對方。 書稿上發出沙沙的響聲,我真擔心會冒出火來。 7 「你對德語考試這件事是怎麼看的?」 「你現在對這件事的描寫還是蠻吸引人的。」 「那當時不是這樣嗎?」 「你描寫的不夠完全,你能夠想像當我讓你光腳站在走廊上我的心裡是多麼痛苦嗎?你當時看起來那麼楚楚動人!」 我大笑起來。還動人呢!我當時嘴裡含著一塊蝸牛甘草糖呢! 「我當時只能接過那該死的考卷,並把你關在門外。要是越軌,我就要丟掉飯碗,而你就拿不到畢業證了。」 「我知道。」我老實地說。 「我們不得不等了二十年。」維克托說。 「要是考慮考慮等的是什麼,我們本來是不該等這麼長時間的。」我瞎說道。 這句話完全發自我這位女學生的內心深處,可它卻產生了作用。 維克托又抓起我的另一隻手,一股來自內心深處的麻酥酥的舒服感傳遍我的全身。舞蹈課,寄宿學校的走廊,德語考試,彩排,白日的幻想,紡車旁的甘淚卿①……一幕幕從我的眼前閃過。 ①甘淚卿是《浮士德》中的一個市民女子。浮士德喝下魔湯返老還童,獲得甘淚卿的愛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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