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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埃爾溫隨後向我解釋說,他和三個女人——埃姆瑪莉、海德瑪莉和剛才見過的伊爾莎瑪莉一起住在這所房子裡。伊爾莎瑪莉有個女兒叫英肯,就是剛才見過的,這個孩子當然不是他的,是不久前搬走的那個人的。這個人的房間今晚可以歸我使用。

  這四個人在一起,都沒有正式結婚,不過大家相處很好。他只不過忽發奇想,邀請我這個作家親自來參加朗誦會。

  「你是想說,你沒有讀過我的書?」

  「沒錯,我本人從來不看書。我請作家來把她們雞毛蒜皮的瑣事讀給我聽聽,完了大家一起喝點酒。我們沒有電視機,窮鄉僻壤的,電影院也沒有。」

  我提醒埃爾溫,為我的朗誦他得支付四位數的酬金,他作為組織者還得承擔住宿費、車旅費和增值稅。

  「知道。」埃爾溫說著,抬起屁股坐到了台角上。「你不是在電話上都說過了嘛!」

  一點兒不錯,就是我們說好的數字。

  「收據我不要。」埃爾溫說,「你可以不交稅,純收入。好了,現在我帶你看看你的房問。如果不滿意,我送你去最近的飯店,離這裡只有三十公里。」

  英肯生父的房間在閣樓上,出人意料地剛剛整修過,室內還散發著油漆味和糊牆紙的糨糊味,地板甚至是鑲木的。法國式的床上鋪著沒有經過熨燙、帶有灰綠色斑點的海狸皮床罩。很顯然,這是整幢房子裡最好的一個角落。在這裡受胎的伊爾莎瑪莉就不懂得珍惜!當埃爾溫去開窗時,我悄悄地聞了聞被褥,顯然是用洗衣機洗好後直接拿過未的。再進一步觀察,我發現屋頂斜面有一團網球般大小的灰塵網,被穿堂風吹得在打旋。唉,反正都一樣,我暗自思忖。我待會兒悄悄地都扔到窗外去。也許我在什麼地方能找到一塊抹布,不過我首先得瞧瞧伊爾莎瑪莉的內衣櫃!以後再去撣灰塵。不過再擦一次也沒有什麼壞處,理智些總不會錯,弗蘭卡!

  頂樓的這個房間還單獨設有洗澡間,而且也是剛剛修整過,連一根毛毛都沒有發現,既沒有埃爾溫·洛特貝克的,也沒有那孩子生父的。有人——也許是女主人——甚至替我準備了一條本色的毛巾,放了一瓶全家用的沐浴液。澡盆上方的擱板上放著梳子和衛生巾,我覺得主人想得很周到,唯一不足的是衛生間的門。不過在這兒就住一夜,大概不會有什麼問題。

  晚上八點鐘,我來到髒兮兮的廚房參加朗誦會,沒有花費時間去化妝。廚房裡除了埃爾溫以外,還有兩個穿皮夾克的人,他們騎摩托車用的頭盔放在餐桌上;幾個人在打檯球。

  原來提到的幾位女士一個也沒有見到。

  「要啤酒嗎?」埃爾溫問。他叼著煙屁股,挺著大肚子,正趴在檯球桌上,讓我想起博多·安布羅修斯的那幅傑作:《井畔的瑪爾塔》。

  其他兩個人並沒有回頭看我。

  我從冰箱裡拿了一瓶啤酒,對著瓶嘴喝了一口。因為沒人跟我說話,我只得同那條目光無神、懶洋洋地趴在地上的雜種狗說點什麼。狗的前腿打著石膏,看上去挺讓人同情的。

  大約過了三刻鐘——似乎是專門選擇學校用的時間——我的聽眾來了!幾位女士一起走進了煙霧騰騰的廚房。海德瑪莉穿著淺藍色的緊身外衣,兩條白胖的胳膊看上去非常相稱,胳肢窩露出了濃密的腋毛。她的髮型兩面並不對稱:右面是散亂的硬短髮,左面則是長達下顎、至少會擋住她左眼視線的長髮,看上去好像理髮師在見到她的腋毛時突然忘記了工作。埃姆瑪莉穿著寬鬆的運動服,一頭油膩的淺黃色短髮,不管怎麼說,理髮師在她頭上還是完成了任務。她手上抱著一隻看上去和她非常相配的貓,身上的毛也是亂蓬蓬的。身穿法蘭絨睡衣的伊爾莎瑪莉我已見過,她沒有穿晚禮服,否則,在這些很隨便的來人中很可能會引起哄堂大笑的。她端了一盆黏糊糊的略帶紅色的草莓醬放在面前,臉上因抹了天然油脂而有些發亮。那個嘴角上殘留著果醬的孩子抓著一個破洋娃娃的頭髮拖在身後,膽怯地看著大家。

  「各位,大家都坐下,弗蘭卡要開始朗讀了。」埃爾溫說著,眯起眼睛瞄準一隻檯球。女人們匆匆向我瞥了一眼,然後都慢慢地坐到靠牆的一隻舊長沙發上。那個叫英肯的孩子從桌上抓起那瓶已經有些酸味的牛奶,坐到檯球桌下狗的旁邊。穿法蘭絨的伊爾莎瑪莉則時而攪拌一下髒兮兮的、能把人嚇跑的草莓醬。埃姆瑪莉和海德瑪莉在用心地給一隻生疥癬的貓抓蝨子,她們用這種方式給自己安排了一個有獨創性的夜晚。

  「那麼好吧,」我輕輕咳嗽了一下開始說,「這本書講的是一位年輕婦女的故事,她結婚五年後要求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

  沒有任何反應。女人們在貓的身上翻找著蝨子,男人們在打檯球,英肯和那條狗躺在桌子下面,她吮吸著奶瓶上的橡皮奶嘴,慢慢地進入了夢鄉。我知道,在場的人中沒有一個對我那位查洛蒂·克萊貝格的命運有絲毫興趣。

  看在報酬的分上我整整讀了一個小時。一開始對這種不愉快的場面還深感失望,讀著讀著就慢慢投入進去,越來越陷入難以抑制的興奮中。每當我從書邊上往前看時,眼前就是一張張毫無表情的冷漠的面孔。就像「荒漠中死神的眼睛」,我在想,這可是一部恐怖小說的好書名呢。第一章可取名「沼澤中的死亡」,第二章的標題是「貓認識兇手」。埃爾溫·洛特貝克將成為我小說中的藍鬍子國王,他的特性是經常揮金如土,誘騙陌生姑娘進入他的水獺洞。長得醜的就讓她們活著,長得美的就把她們埋在閣樓新整修的鑲木地板下面,只有塵埃在她們的屍體上飛揚……

  讀最後一章時,我幾乎忍不住要笑出來,我多次裝作想要咳嗽的樣子。

  這中間唯一打斷我朗讀的噪音就是檯球互相碰撞的聲音。伊爾莎瑪莉漠不關心地在用匙子吃著草莓醬,海德瑪莉在編織一件藍灰色的衣服,而埃姆瑪莉則懶洋洋地看著那一堆髒餐具。桌底下的英肯和前爪打著石膏的雜種狗已經睡著了。

  當我朗讀結束時,唯一無精打采地抬了一下頭的就是那條狗。

  我神情沮喪地走進連門也沒有的頂樓房間時,我在想,唉,埃諾,要是我能熟練掌握大哥大的十位密碼的話,我該講些什麼呢?至少我可以和你聊聊天吧!

  其實我根本不是什麼超級女人。

  真遺憾!

  我在電視上的首次亮相引起轟動後,幾家私人電視臺迅即表示興趣。他們都在電視上看到了我的表現,並且認為我在他們的節目中肯定也會大受歡迎的。

  除了橘紅色的套裝外,我還添置了藍色的、黑色的和紫醬色的套裝,還買了和衣服配套的鞋子。我成了拉羅髮廊受歡迎的常客,只要我一到,他們就會讓正在做頭髮的女士坐到烘乾器下去,馬上給我做。

  我去一些演播室裡坐滿了退休人員的電視臺,他們都是電視臺派大轎車接來並被招待著吃飽了糕點的觀眾。有些主持人口頭上對我表示熱烈歡迎,而另外一些人卻並不知道我的身份。我學習著不斷以同樣的熱情說同樣的話。埃爾溫式的集體生活曾經給了我最為嚴酷的教訓,不管在什麼情況下,我都不會再失去自製。我找到了成為媒體良好形象的最佳方法,而且覺得參加這類活動是一種極大的樂趣。

  《女性》雜誌的一位女士來電話詢問,她們在發表有關保養良好、身材修長的成功女性的文章時,是否能刊登我的照片,以便報導我的日常飲食以及採用何種體育鍛煉方式保持良好的身體狀況。我問了兩遍,還搖晃了幾下話筒,好像這樣就可以把誤會搞清楚似的。

  「我們在電視上看到您和戈特瓦爾德談家常,發現您的照片非常適合配發我們的報告文學,我們也刊登過烏希·格拉斯和戴妃的照片。」

  我跌坐在床沿上。半年多前我在拉羅髮廊見過這兩位令我驚異的女士,而我本人也一下子和她們齊名了?我突然感到兩眼發黑。

  「我沒有特別的飲食方案。」我結結巴巴地說。

  「但是她們去健身房。」《女性》雜誌的婦女激勵我說。

  「我可沒去!我發誓!」

  「那您是怎麼保持健康的呢?」《女性》雜誌的婦女刨根問底。

  「我每晚喝啤酒。」我無奈地對《女性》雜誌的婦女說,「就是這麼回事!」

  《女性》雜誌的婦女笑了起來。

  「這真是您的獨創說法。不過現在說真的,您為什麼那麼精力充沛?」

  「我有兩個小孩兒,」我無奈地說,「我一直帶著他們去市郊森林!您知道,我在那裡有一輛自行車掛斗車,我把兩個孩子放進去,然後推著他們走幾公里路。沒有特殊情況的話,每天都繞小湖轉上一圈……」

  「噢,這我就找到答案了!」《女性》雜誌的婦女打斷了我,「這是最佳的鍛煉方法。孩子使人保持健康!烏希·格拉斯有三個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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