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紅燈區的國王 | 上頁 下頁
六四


  不等「耳語者」答話,大力士就提著棒球棍從魯迪面前沖進表演廳。「米琦!」他狂叫,「這個婊子躲在哪裡?」

  尤麗雅和波蘭舞女嚇得直往後退。泰國舞女紛紛膽怯尖叫。

  「米琦!」大力士一再怒吼。

  魯迪渾身打顫,想起米琦對他講過她今晚的去向:到女裁縫那裡去了。她為了首演要把新買來的連衣裙改寬一點兒,但願她晚點回來。大力士開始在大廳內亂打亂砸,玻璃、鏡子、新椅子和玻璃桌面部被他砸得稀巴爛,窗簾及飾物被他扯下,新安裝好的音響設備也沒能逃過他的猛力敲擊。尤麗雅想要阻止他。

  「住手!」她一聲怒喝。可大力士出手很快,一下子就把她推倒在地上了。魯迪急忙過來救援,不料「耳語者」從口袋裡拔出手槍,對著他的鼻子說道:

  「他怒氣衝天,要他住手很難。米琦不該偷他的皮衣。」他裝出一副遺憾的樣子,但是又裝得不像。

  尤麗雅掙扎著爬起來,眼瞅著大力士把他們最近幾個星期修好弄好的東西全都破壞了,便不再感到害怕,只有滿腔憤怒,接著對打手實施攻擊,拳頭似擂鼓一樣落在他身上。大力士奇怪,看著她像看一隻討厭的蒼蠅。尤麗雅盯著他那兇神惡煞的細長眼和蒼白的麻臉,聞到他的汗臭和口臭,又蓄勢後退,準備實施新一輪攻擊。就在這當口兒,大力士疾如閃電地揚起手臂,手掌兇狠地砍中她的咽喉,使得她不能呼吸。她覺得大廳的燈光開始旋轉起來,聽見遠處舞女們的尖叫和魯迪呼喚她的名字。她想呼吸空氣,但喉嚨像被繩子勒住了似的,天旋地轉得更快了。她喘息著,倒在地上,感到行將窒息而死,張大嘴巴,猶如瀕臨溺死的人。魯迪聽見她喉嚨發出可怕的咕嚕聲,想趕過去幫助,但「耳語者」打開了手槍的保險,並且對他舉槍。「耳語者」是個坐辦公室的管理人員和會計,而非殺手。魯迪發覺他的上唇已冒出細小的汗珠。顯然,這裡發生的一切非他所願,他討厭暴行。他持槍的手在發抖。他不會直截了當摳扳機。但是,魯迪如果先動手,他也會開槍的。

  大力士這時已沖到樓上,聽得見他穿過走廊的腳步聲以及打開所有房門的響聲和尋找米琦的叫聲。米琦騙了他,她把他偷來的皮衣又從格拉夫的倉庫裡偷出去交給保險公司了,並且得了一筆酬金。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否則以後在聖保利就沒人把他當回事了。他要幹掉她,向大家顯顯本事。當然了,這也是件痛苦的事。至於「耳語者」同克朗佐夫有什麼打算,他才不管呢。他要的只是重樹自己受損的聲威。坐在縫紉機旁邊的卡琳聽見大力士在其他房間搜尋的聲音,就飛快地躲進大櫥裡去了。

  在「藍香蕉」夜總會前停著那輛舊貨車。羅伯特幫助蘇加爾卸車,把整箱的啤酒、葡萄酒和香檳酒經後院搬到廚房去。他突然愣住,從窗戶窺見父親站在吧台邊,「耳語者」立于父親前面,背對著他們。魯迪顯然已發覺他們,用隱蔽的手勢對他們發出警告。「耳語者」轉身,羅伯特和蘇加爾倏忽貓腰蹲下。

  令魯迪稍覺輕鬆的是尤麗雅又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依舊張大嘴巴吸氣,用手揉著脖子。

  這時,羅伯特跑過單行道,到馬路上最近的電話亭去報警。剛才,他看到「耳語者」手裡拿著槍。

  他手指哆嗦著撥打警察局的電話。

  「這裡是漢堡市警察局。」電話那一端傳來親切的話語。

  他未及答話就被人推到電話亭裡面,一隻手把電話機的叉簧按下了。羅伯特猛然轉身,驚懼不已:「三明治」保爾站在他身後,並且把食指貼在嘴上,警告他別聲張。

  格拉夫在最近幾周指使一夥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對「耳語者」盯梢,對此人的一舉一動了若指掌。但是,他的這位親密無間的助手和多年的心腹人物究竟把他賣給誰了,他至今還蒙在鼓裡。「耳語者」雖不知自己的雇主在跟蹤,但出入卻格外謹慎。盯梢的人今晚終於發現了異常情況:「耳語者」同大力士——聖保利地區最兇惡的打手——在特奧·吐佩賭館裡碰頭,然後兩人溜進了魯迪·克朗佐夫的屋子。格拉夫想探悉他們到那裡去幹什麼,「耳語者」的幕後操縱者是誰,他們究竟意欲何為,對此,他非要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泰國舞女們和波蘭舞女松雅呆望著那個端著手槍、臉色慘白的男子。她們簡直被嚇癱了。

  「我聽說,你強迫兒子搞假證詞?」「耳語者」搖頭,以示指責,「可不能這樣呀,老頭兒!」

  魯迪·克朗佐夫感到詫異,望著對方發愣,他一直視此人為格拉夫的忠實助手啊。

  「就是說,我的兒子繼續控告馬克斯·格拉夫,這樣對你更好,是嗎?」他微笑,「我一直以為你是替格拉夫效力的。『耳語者』呀,格拉夫付錢給下屬是不是太摳呀?」

  「是有點摳,所以,還得獨自謀生。」

  槍口仍舊對著魯迪。魯迪茅塞頓開。當初,「耳語者」看見淡黃頭髮的陌生人將魯迪推入海港潮水裡,他並未受命於格拉夫而有所舉動。謀圖暗害魯迪這件事,格拉夫根本沒有染指,而魯迪在這期間把懷疑對象搞錯了。

  「耳語者」端詳他,一面扭曲著臉微笑。

  「你是麻雀腦袋,現在才明白。」他只有舉槍,別無他法。魯迪·克朗佐夫知道的東西實在太多,隨時有可能向格拉夫告發他,所以必須幹掉魯迪。但是,摳扳機又不是輕易下得手的,至少比他想像的要難。黃豆大的汗珠直往衣領下淌,這有什麼用呢,他必須克服膽怯。於是他深吸一口氣,瞄準魯迪胸膛,食指正待擊發,可就在此刻,他被身後的響聲驚得猛然回過頭來。他此前並未注意尤麗雅,還以為大力士把她給「宰」了,豈料她溜進廚房,從抽屜裡取出了一把刀子。「耳語者」又把手槍對著她,當然不是要殺她,只是叫她別多管閒事。這時,「三明治」保爾用棒球棍猛然打掉了他手中的槍,並且造成他手關節骨折。他疼痛難忍。

  格拉夫冷不丁從廚房的暗處閃了出來,「耳語者」倉皇後退。他曾在噩夢中屢屢經歷過這一可怕的時刻,也屢屢設想過,假如格拉夫發覺他背叛,那會出現什麼情況呢?他在忠心為老頭兒效命時也很怕他,怕他那冰冷的安詳和凹陷眼眶內那極具穿透力的眼神。

  魯迪·克朗佐夫從抽屜裡飛快地拿出手槍,頂住「耳語者」的後背。

  「他媽的,你真以為我沒有識破你的花招?」格拉夫問。

  「耳語者」縮成一團。「三明治」保爾走到他面前,邊獰笑邊舞著棒子。這時,大力士搖晃著進了表演大廳。蘇加爾把整個身體吊在這個大塊頭的後背上,拼命扭住他不放。大塊頭甩掉他,還猛擊他的後頸窩,然後沖出大廳,逃到海倫大街上去了。在那裡,他又與羅伯特撞了個滿懷。他粗暴地將金絲雀似的羅伯特扒拉到一邊。對「耳語者」來說,這是最後的機會了。大夥兒都在看蘇加爾,看羅伯特跌跌撞撞地進來,「耳語者」瞅準時機,貓腰朝他的手槍躍過去——手槍就在格拉夫的腳前——他差點就抓到槍了,只差一點兒。格拉夫朝這個叛徒的腹部猛戳一刀,旋又用力把刀子朝上拉,撕開了腹腔。女人們大呼小叫,尤麗雅用手掩面。「耳語者」哀叫一聲倒地,一攤殷紅的血在廚房地板上擴散開來。

  「把這個臭小子弄走,」格拉夫命令貼身保鏢,「扔到河裡去,離聖保利遠遠的。」

  「三明治」保爾俯身抓住死者的腳把他拖出廚房,地板上留下粘乎乎的斑斑血跡。波蘭舞女松雅沖到吧台後面,倒一杯燒酒灌到嘴裡,接著就嘔吐起來。於是,手足無措的羅伯特走向父親並擁抱他。蘇加爾呻吟著,卻也恢復了精神。尤麗雅瞅著父子倆激動不已。

  「這些專事破壞的惡棍!」格拉夫歎息,一面舉目四顧表演大廳,那裡已是一片狼藉,「修復要花大錢呀。」

  「我們是投了保的。」魯迪·克朗佐夫聳聳肩,掙脫了兒子的擁抱。

  「給所有的人發獎金了嗎?準時發嗎?」

  「我希望是這樣。」克朗佐夫苦笑。

  卡琳心慌意亂地從格拉夫身邊踉蹌走過,格拉夫才在魯迪對面坐下來。

  「夜總會沒有收益,何不把它賤賣了,魯迪?」格拉夫湊近他,「我給你出個好價錢。你要是拒絕這一大堆錢,才是頭腦不正常呢。」

  魯迪對破敗的四周環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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