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馬裡奧·普佐 > 愚人之死 | 上頁 下頁 |
| 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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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我突然從一個出乎意料的來源獲得了一個令我心煩的消息。 那天,我正在評論社上班,接到了阿迪的妻子活打來的電話,她說有重要的事情和我單獨談,要我在阿迪不在場的情況下去見見她,還問我能否馬上就去。我心裡打了個愣,馬上憂鬱地聯想到阿迪的健康問題——他近來身體虛弱,常常露出倦容,那小個子的英俊外表總是明顯地現出已經不堪負荷的樣子。我緊張地要求她立刻在電話裡告訴我他到底出了什麼事,但是她不肯,只說他身體沒有什麼病,沒有不治之症那類的醫學報告單,是她和阿迪兩個人的問題,她需要我的幫助。 我立刻自私地松了一口氣,很顯然是她而不是阿迪有問題。儘管這樣,我還是提早下班開車到她家去見她。阿迪住在長島的北岸,我則住在南岸,所以我們兩家的距離並不算遠。我估計聽她講完了以後仍可以趕回家去吃晚飯,最多稍為遲一點,我就沒有打電話給維麗。 我喜歡到阿迪家串門。他有五個孩子,他們都有許多小朋友經常到家裡來玩,潘從來都不介意這些孩子來遊戲,還為他們準備了好幾罐曲奇餅和大量牛奶。我來到時,只見他們有的在看電視,有的在草地上玩耍。我和阿迪的幾個孩子互相打了招呼,潘把我領到那個有一扇巨大凸窗的廚房裡。她已經煮好了咖啡,給我倒了一杯之後,就低著頭沉思了一會兒,然後突然抬起頭來,望著我說:「阿迪有個女朋友!」 儘管她已是五個孩子的母親,依然顯得年輕,身段高挑苗條。她生孩子以前曾顯得太瘦,現在恰到好處,配上一張性感的臉,帶著聖母瑪麗亞的神態,十分動人。她是中西部人,父親是一家小銀行的行長。她和阿迪是在大學時認識的。她家三代人生孩子的個人紀錄都沒有超過兩個,而她卻生了五胎。在她父母眼中,她簡直成了英勇的壯士,他們無法理解她為什麼要生這麼多,我則清楚個中根源。有一次,阿迪見我對此事好奇,曾開玩笑說:「別看她長著聖母瑪麗亞似的面孔,她可是長島上最好色的妻子中的一個,這對我很合適。」如果是別的丈夫這樣說自己的妻子,我會感到很氣憤的。 「你真幸運。」我只是冷冷地對他說。 「可不是,」阿迪笑笑,「我認為她這樣做是因為對我在孤兒院裡度過童年而感到難過,她時時刻刻都不想讓我有孤獨感,這就是她願意生一群孩子的原因。」 「你真是太幸運了!」對此我不能不感慨萬分。 現在潘居然這樣指控他,我心裡很不高興。我瞭解阿迪,他是絕對不可能對妻子不忠的,也絕對不會做任何事去危害自己親手建立起來的家,危害這個給他帶來幸福的家。 潘那高挑的身子佝僂著,雖然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仍緊緊盯著我的臉,她知道如果阿迪有婚外戀,他唯一會告訴的人就是我,她希望我的臉部表情會把她丈夫的秘密洩露出來。 「這不可能是真的。」我說,「追求阿迪的女人有的是,但他向來討厭這種事,他是世界上最老實的人。你知道我不是個設法為哥哥遮掩的弟弟,我從來不說他的壞話,但也絕對不為他護短。」 「這個我知道,」潘說,「可是近來他每週至少有三次很晚才回家,昨天晚上他的襯衣上有口紅。還有,他老是在我上床後打電話,深更半夜的,他是給你打的嗎?」 「不是。」我說。現在我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了,這回莫非是真的?打死我也難以相信會出這種事,必須趕快找出事實真相。 「他現在花錢比過去多得多……」潘說著說著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 我問她:「今天他回來吃晚飯嗎?」潘點點頭。我拿起廚房的電話打給維麗,告訴她今晚我在阿迪家吃飯。我經常會因為想見阿迪而跑去他家吃飯,維麗早就習慣了,所以什麼都沒問。我放下電話才問潘:「多我一個人吃飯,行嗎?」 她微笑著點點頭說:「當然行啦!」 「我到火車站去接他,」我說,「在晚飯前,我們會把這件事情弄清楚的。」我還略帶誇張地補充一句:「我哥哥是清白的!」 「那當然最好了。」潘微笑著說。 我在車站等候火車的到達,這會兒已是黃昏時分。我心中為阿迪和潘難過,只是傷感中又夾雜有沾沾自喜的成分——以前都是阿迪幫我渡難關,現在終於輪到我來幫他了。儘管有這些明顯的證據:襯衣上的口紅,很晚回家還半夜打電話,額外的多花錢等等,我還是認為阿迪基本上是清白的,最糟的情況也只會是某個少女的死活糾纏,以致造成他的堡壘被攻破一個缺口,即使是這樣,我仍然無法相信他的不忠。阿迪對女性有如此的吸引力是我望塵莫及的,對於這一點,我一向都很嫉妒,現在倒多了一層可憐他的感情,為此還引發了我一個感慨:形象醜陋也不完全是一件壞事。 阿迪下火車後見到我時,並不顯得吃驚,這種我沒有事先約好就去看他,還去車站接他的事我以前已幹過好多次。我每次這樣做都很有點自鳴得意,因為他總是很高興見到我在等他。今天我仔細觀察他,發現他不像以往見到我時那麼高興。 「你來這裡到底要幹什麼?」他問我,但還是微笑著和我擁抱。作為一個男人來說,他的微笑很甜蜜,很特別,他從童年時代起就這麼微笑了,一直都沒有改變過。 「我是來幫你渡過難關的,」我興高采烈地對他說,「潘終於抓住你的把柄了。」 他笑出聲來說:「天啊,又是老調重彈。」潘的嫉妒一向是我們之間的笑料。 「是的,」我說,「很晚才回家,半夜打電話,最有力的證據就是你襯衣上的口紅。」我這時的心情很輕鬆,因為和阿迪一交談,我就已經明白這是一場誤會。 但是阿迪突然在火車站的一條長凳上坐了下來,他的臉上露出倦容。我站在他身旁,心裡開始覺得不對勁。阿迪抬起頭來望著我,我看見他臉上帶有一種奇異的可憐的神情。 「別擔心,」我安慰他說,「我會把事情平息下去的。」 他試圖微笑,說:「魔法師墨林,你最好還是把魔帽戴上,至少先坐下來。」他點燃了一支煙,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的煙癮也越來越大了。我在他身邊坐下來,心裡暗暗思忖這回可是真的糟了,同時開始絞盡腦汁設想如何在他和潘之間充當和事佬。有一點可以肯定,我既不想對她撒謊,也不想讓阿迪對她撒謊。 「我並沒有對潘不忠,」阿迪說,「我想對你說的僅此而已。」 我完全相信他的話,他從來不對我說謊,所以我立刻舒了一口氣對他說:「我相信你,但你應該把事情的真相告訴潘,要不然她都快氣瘋了,她是在我上班的時候打電話給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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