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馬裡奧·普佐 > 愚人之死 | 上頁 下頁
七八


  奧薩諾搖搖頭說:「我得去看望那個生病的孩子,因為我把他們的媽媽弄傷住院了,我還得去照料其他的孩子,不過那條母狗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在離開他之前,又向他提了一個問題:「當你把她扔出那個窗口的時候,你是否記得那個窗口離地面有兩層樓的距離?」

  奧薩諾又大笑起來。「當然記得,」他說,「不過,我怎麼也估計不到她會飄出去那麼遠。我對你說過她是個巫婆。」

  第二天,紐約所有的報紙都以頭版登載了這件事。奧薩諾實在太出名了,動不動就要享受這種待遇。好在文蒂沒有堅持提出指控,至少奧薩諾不必去坐牢,她改口說也許是由於自己失足才從窗口跌落下來的。然而她是在第二天才這樣說的,而且傷害已經造成了。人們讓奧薩諾體面地辭去了書評雜誌社的職務,我也和他一起辭職。有位專欄作家風趣地說,如果奧薩諾獲得諾貝爾文學獎,那麼,他將是第一個將自己的妻子從窗口扔出去的獲獎者。人人都清楚出了這麼個小小的喜劇之後,奧薩諾獲此獎的希望已經絕對破滅,評委們怎麼可能把如此崇高的備受尊敬的諾貝爾獎授予一個像奧薩諾這樣的卑鄙人物呢?至於奧薩諾在事後不久寫的諷刺小品,介紹謀殺妻子的十種最佳辦法,更是不但於事無補,反而雪上加霜。

  目前我們兩人都面臨嚴峻的問題:我不得不在失業的情況下靠自由職業謀生,而奧薩諾則必須找個地方躲起來,使新聞界不能再找他的麻煩。這一次,我倒可以為他效勞了,我打電話給在拉斯維加斯的科裡,把奧薩諾的處境告訴他,問他能否把奧薩諾安置在桑那都大酒店兩個星期,我知道不可能有人會想得出來到那裡刺探他的情況,他可以安靜地休息一下。這回奧薩諾倒很合作,一口就答應了去那個他從未涉足過的賭城拉斯維加斯。

  第二十六章

  妥善地安頓好奧薩諾之後,我就著手解決自己的當務之急。我沒有工作,必須盡可能多地找些零打碎敲的活來幹,於是我就經常為《時代雜誌》、《紐約時報》寫書評,書評社的新編輯也給了我一些東西寫,但是沒有固定的收入還是使我焦慮不安,這也就促使我下決心要全力以赴儘早把拖了幾年的小說寫完,希望能因此掙到許多的稿費。

  隨後的兩年,我的生活平淡無奇,基本上都是每天在工作室裡呆上12至15個小時,有時和妻子到自選商場去購物,只有在星期天以及夏季,為了讓維麗得到休息,我才會帶孩子們到瓊斯海灘去玩。平時為了能堅持工作到淩晨三四點,我偶爾要靠服興奮藥來提神。

  在那段時間裡,我曾經約過埃迪·蘭舍到紐約吃過幾次飯。埃迪已成為好萊塢的專職電影劇作家,很明顯,他已經放棄寫小說了。他很喜歡好萊塢的生活,喜歡那裡的女人和容易掙到錢,他甚至發誓不再寫小說。他創作的四個電影劇本都成了熱門電影,製片商們都願意和他合作。他曾提出如果我願意出道的話,他可以在那裡給我安排個工作,和他一起幹。我婉言謝絕了他的好意,我根本就不想在電影界發展,原因在於儘管埃迪給我介紹了許多有關電影界的趣聞,有一點仍非常清楚,那就是當一名電影劇作家乏味得很,因為從此你就不是一個藝術家,你只不過成了一個把別人的思想用文字表達出來的傳聲筒而已!

  這兩年時間裡,我大約每個月見奧薩諾一次,當年他只在拉斯維加斯呆了一個禮拜就失蹤了,科裡還打電話來抱怨說奧薩諾帶著他最寵愛的女友,一個名叫查理的女郎私奔了。科裡並不很生氣,他只是感到很吃驚。他告訴我那個女郎很漂亮,在他的引導下,正在拉斯維加斯賺大錢,生活得很美滿,而她竟然放棄了這一切,和一個肥胖的、瘋瘋癲癲的落泊老作家私奔,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我對科裡說我又欠了他一次人情,並答應他如果我在紐約見到那個女郎和奧薩諾在一起,就一定會為她買一張回拉斯維加斯的機票。

  「你只要告訴她和我保持聯繫就行了。」科裡說,「告訴她我很想念她,告訴她我愛她,反正你想告訴她什麼都可以,我只是想要她回來,在拉斯維加斯,那女郎對我來說是個價值連城的人物。」

  「好吧!」我說。但是每次和奧薩諾在紐約一起吃飯時,我發現他總是一個人呆著,根本不像是個有能耐贏得一個年輕美貌並且具有科裡描述的那些優點的女郎歡心的人。

  聽說別人取得成功和名聲大振時都是非常有意思的,那名聲就像流星似的,一下子不知從何處就冒了出來,璀璨奪目,可是當我獲得成功和名聲時,卻顯得非常平淡無奇。

  我過了兩年隱士般的生活,那本小說終於寫完了,我把它交給出版商後就把這件事扔到九霄雲外。過了一個月,我的編輯把我請到紐約,告訴我他們已經把我的小說以50萬美元的價格賣給了一家平裝書籍出版社出版,我聽後又驚又喜,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以前人人,包括編輯、代理人、奧薩諾、科裡等都曾提醒我說這麼一本描寫綁架一個小孩,又以綁架者為主人公的書是不對大眾胃口的,現在卻完全出乎意料。我把自己的驚奇對編輯說了,他的答覆是:「你的故事寫得很動人,大眾就覺得可以接受了。」

  當晚我回到家裡,把發生的事情告訴了維麗,她也不覺得很驚喜,只是平靜地說:「這下子我們就可以買一棟大一些的房子。孩子們已經漸漸長大了,需要更多的活動空問。」生活一切如常,除了維麗在離她父母家只有十分鐘車程的地方發現了一棟合適的房子,我們很快就買了下來並搬了進去,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

  這本小說出版後,立刻成為全國最暢銷的書,但是它似乎並沒有改變我的生活。我苦苦思索這是為什麼,終於意識到因為我的朋友寥寥無幾——這麼些年來,我只交了科裡、奧薩諾、埃迪·蘭舍這幾個朋友,就只有這麼幾個人和我分享成功的快樂的確不成氣候,當然還有最為我感到自豪的我的哥哥阿迪,他本來打算為我舉行一個大型派對來慶祝我這本小說的出版,在知道我堅持不肯參加的決定後才打消了這一念頭。奧薩諾登在文學評論扉頁的對我的這本小說的評價也使我大為感動,他熱情洋溢地讚揚了這本小說的長處,同時也中肯地指出了書中不足的地方。由於我們是朋友,所以他對這本小說的評價太高,同時,按照他的一貫作風,在評論的後面,他又提到了他自己和他那本正在創作中的小說。

  我打電話到他的公寓去,但沒人接,隨後我給他寫了封信。收到了回信後,我們在紐約共進晚餐。他的氣色很差,卻有個年輕美麗的金髮女郎陪著他。她極少說話,可是吃的東西比我和奧薩諾的加起來還要多。他介紹說她的名字是「查理·布朗」,我馬上就意識到她是科裡的女人了,但是我沒有把科裡托的口訊傳給她,我怎麼能忍心傷害這時候的奧薩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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