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馬裡奧·普佐 > 愚人之死 | 上頁 下頁 |
| 一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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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占了上風,而這位英俊的坐在羅斯萊斯裡的小夥子對自己已處於劣勢還一無所知。我有意把注意力引向他,和他扯起了有關工作的事情。他真的就滔滔不絕地談開了。我裝出很感興趣的樣子,他就更是說個沒完沒了,把好萊塢的那些勞什子如數家珍一般向我賣弄。這下子詹娜麗可就越來越緊張而且不快了。這蠢材是個什麼料她心中有數,他不是我的對手。我接著又大贊特贊他的車子,這人就越發來勁,只消五分鐘的時間我就掌握了這個羅斯萊斯車主的底細,比我預期的還要多。我剛才是對這部車讚不絕口,然後是逐字逐句重複詹娜麗知道的多蘭的那個老笑話,也就是先讓那人告訴我這輛車的價錢,跟著我就說花了這麼多的錢,這輛車應該可以讓人聰明起來了。 她討厭這個笑話。 那人則開懷大笑,欲罷不能,還說:「這是我從未聽過的最風趣的見解。」 詹娜麗的臉紅了,她看著我一言不發。這時候長蛇陣開始向前移動了,我必須回到隊伍中去,於是對那個小夥子說能認識他真高興,又對詹娜麗說很高興再見到她。 兩個半小時後我走出影劇院時,看見詹娜麗那輛熟悉的奔馳停在影劇院的前面,我上了車。 「喂,詹娜麗,你是如何擺脫他的?」 她笑著說:「你這個狗雜種!」 我開懷大笑著向她靠了過去,她和我親吻,然後我們開車回旅店過夜。 她那天晚上楚楚動人,還問我知不知道她會回來接我。 我說知道,她親昵地罵了一聲:「你這壞蛋!」 這個晚上我倆過得很愉快,但到了早上又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彼此就這麼平平淡淡地告別了。 她臨走前問我準備在這裡呆多久,我說可能再住上三四天。 她又問:「你還會打電話給我嗎?」 我答覆說可能沒有時間了。 她強調說不是見面,而是打電話。 我答應她說:「我會打的。」 我臨走前還真的給她打了個電話,可是她不在家,只聽見她那帶法國腔的電話錄音,我留了口訊之後就回紐約去了。 我最後一次見到詹娜麗純屬偶然,當時我在貝佛裡山的旅館裡,離和朋友們出去吃飯還有一個小時,就忍不住給她打了個電話,她同意在離旅館只有五分鐘車程的拉都維他酒吧見面。我立刻就動身到那裡去,過了幾分鐘她也來到了。我們坐在酒吧裡像老朋友那樣一邊喝酒一邊聊天。她坐在凳子上轉身讓招待幫她點煙時,腳無意中輕輕地碰到了我的小腿,雖然還不足以弄髒我的褲腳管,她卻道歉道:「對不起!」 不知怎的,這一情景讓我難過。等她點著煙抬起頭來時,我對她說:「別這樣,詹娜麗!」 我看見她的眼裡噙著淚花。 文學作品中描寫的情人分手一般都是這樣的,情感的最後一刻,就像一個瀕臨死亡者的最後幾次強有力的脈搏跳動一樣,強烈的感情衝動僅是一種迴光返照的現象,我當時卻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我們手拉著手離開酒吧,回到我的旅館套問。我打電話給朋友們,取消了我和他們的約會。詹娜麗和我在房間裡共進晚餐之後,我躺在沙發上,她像往常那樣,盤腿坐在我的身旁,上身靠著我,和我緊緊依偎在一起。她這樣坐,可以俯瞰我的臉,尤其是我的眼睛,以便清楚地辨別我是否對她說謊,她仍然認為自己可以看透一個人的心思。而在我的位置往上瞧,則可以看清她的頸部、下巴以及整個可愛的臉龐。我們摟抱了一會兒,她盯著我的眼睛問:「你還愛我嗎?」 「不愛了,」我坦率地告訴她,「但是我覺得在沒有了你之後,日子很難過。」 有好一陣子她不說話,然後用加重語氣的口吻重複說道:「我是認真的。我非常認真地問你,你還愛我嗎?」 我也很認真地回答她:「當然愛。」我說的是真心話,可是我說話的語氣也告訴了她:雖然我仍然愛她,卻改變不了我們的關係再也不可能恢復到從前那種程度的現實,我再也不可能像從前那麼寬厚地待她了。我看得出來她立刻就領悟到這一點。 「你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來表達呢?」她問我,「你對我們以前的爭吵仍耿耿於懷嗎?」 「除了你和奧薩諾上床的事,其他的一切我都能原諒。」 「但是那件事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她似乎很委屈地說,「我僅僅是和他上床而已,很快就完事了,真的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 「這個我不管,」我淡淡地說,「這件事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 她沉思了一會兒,然後去倒了另一杯酒,喝了一些後,就和我上床。她的肌體對我仍有魔力,我認為這種魔力除了來自那些愚蠢的浪漫主義的愛情故事,恐怕還來自某些科學原理——一個人的那些數以百萬計的細胞碰到異性的那些相同的細胞後,就會彼此吸引。異性相吸的說法絕對正確,這和權力、階級或智力無關,也和道德或罪惡無關,只不過是異性之間相同的細胞的本能的吸引而已,如果從這一觀點來看性愛問題就容易理解得多。 我們正全裸地躺在床上造愛,詹娜麗突然推開我,坐了起來。 「我必須回家!」她急促地說。 她這樣做並不是故意來懲罰我,看得出來她是因為不能忍受繼續呆在這裡——她的身體幾乎要蜷縮起來,容貌由於緊張而顯得憔悴,這一切似乎是某種可怕的打擊造成的。她的目光直視著我的眼睛,毫無道歉和找藉口的意思,也沒有任何要安慰我那受到傷害的自尊心的表示,只是簡單地重複剛才說過的那句話:「我必須回家!」 我也不敢去碰她或安慰她,只是一邊穿衣服一邊說:「這沒有什麼,我能理解。我陪你下樓去取你的車吧。」 「沒有這個必要,」說著她已穿好衣服,「你不用去了。」 看得出來,她不能忍受和我呆在一起,她要的是我馬上從她的視野裡消失。我目送她走出套間,我們都沒有吻別的打算。她在掉過頭去之前企圖對我微笑告別,卻笑不出來。 我關上房門,上好鎖後,又回到床上。奇怪的是我的自尊卻沒有受到傷害,我對剛剛發生的事完全理解,同時還覺得她這樣做對雙方都是解脫。我隨後幾乎立刻睡著了,沒有夢的干擾,事實上這是我數年來睡得最香的一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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