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馬裡奧·普佐 > 愚人之死 | 上頁 下頁 |
| 一二九 |
|
|
|
「啊,可憐的莫勒馬!」我一提起他就感慨萬分,「他生前總是不遺餘力地向我讚美好萊塢有多麼偉大,好萊塢的人是多麼真誠,多麼有藝術細胞。唉,我真希望他現在還活著!」 「說得對。」埃迪·蘭舍說,「下次你到加利福尼亞來,一定要打電話給我,我們一起去吃飯。」 「我認為我再也不會去加利福尼亞了,」我說,「如果你到紐約來,給我打個電話。」 「好的,我一定打!」蘭舍答應我。 一年後,那部電影終於出籠了。我保留了原著的名分,卻被剝奪了編劇的稱號,編劇成了埃迪·蘭舍和西蒙·貝福特。我向作協要求仲裁,結果我輸了,因為理查德和貝福特做足了手腳,把劇本改得面目全非,這樣一來我就失去了提成的資格。對提成我一向認為無關緊要,可恨的是影片糟得離了譜,更糟的是在電影界人們都把這部電影的失敗歸罪於原著。看來從此以後我的小說在好萊塢再也沒有銷路了,這恰恰正是在這場費時耗力的折騰中唯一讓我謝天謝地的事。 關於這部影片的評論文章不勝枚舉,其中最苛刻的一篇出自於克拉勒·福特之手。她那杆尖酸刻薄的利筆把這部片子評得一無是處,甚至連克林諾的表演藝術也不放過,看來克林諾在克拉勒·福特身上下的功夫並不到家。郝林南在曲終人散之際還刺了我一劍:他在一家通訊社發表了一篇題為《墨林的小說在電影中失敗了》的文章,害得我邊看此文邊慨歎不息地搖頭。 第四十九章 那部失敗的電影面市後不久,我和奧薩諾還有查理·布朗一起到卡內基大廳出席全國婦女解放大會。奧薩諾是這次大會中唯一的男性演講者。 來之前我們曾在「珍珠餐廳」吃飯,查理·布朗的驚人胃口又一次令那裡的侍者瞠目結舌:她吃了一整只北京烤鴨,一盤螃蟹釀豬肉,一份豆豉牡蠣,一條大魚,還把奧薩諾和我盤子裡吃剩的食物一掃而光,最精彩的是她吃了這麼多東西連口紅都沒碰掉! 我們在卡內基大廳前面走下出租車,我試圖說服奧薩諾走在前面,讓我挽著查理·布朗的手臂跟在他後面,從而使出席會議的婦女們以為她是和我在一起的,因為她實在太像傳說中的妓女了。這副模樣很可能會激起那些左翼婦女的過敏反應,但是奧薩諾像往常一樣頑固,他要在她們面前示威,展示查理·布朗是他的女人,因而當我們通過過道走向前臺時,我跟在他們的後面。與此同時,我仔細觀察大廳中的婦女,她們唯一讓人感到奇特的地方就是整個會場裡全是女人。我以前在部隊和孤兒院以及球賽時所見的全是男人,或者大部分是男人,此時此刻置身於這麼多的女人面前,我不由得一陣膽戰心驚,仿佛自己正孤立無助地站在異國他鄉。 幾個婦女出來迎接奧薩諾,有人陪他走到主席臺,我和查理·市朗則在第一排就座。我當時真希望我們能坐在最後面,以便萬一發生什麼不測時能夠在第一時間離開會場。我一直暗自為奧薩諾捏一把汗,所以對大會的那些開場白之類的發言充耳不聞。緊接著只見奧薩諾突然被帶上講臺,被人向全場與會者做了介紹。奧薩諾在那裡站了一會兒,等待歡迎的掌聲,可惜一時間什麼都沒有。 數年前,許多婦女曾被他在男人雜誌上發表的大男子主義的文章激怒過,還有一些和他同輩的女人則因為他是一個當代最傑出的文豪而妒忌他,當然也不乏一些他的崇拜者,因此會場上終於響起了稀稀拉拉的幾下掌聲,恐怕這還是為了不使奧薩諾在發言時因受到大會的抵制感到難堪而對他的鼓勵。 奧薩諾站在講臺前,就像一個龐然大物擺在那裡。他一聲不吭地站了很長時間,然後倚在講臺上,緩緩地、傲慢地、清晰地把一個字一個字吐了來:「我要和你們做鬥爭,或者說我要和你們造愛!」 整個大廳頓時騷動起來,噓聲、罵聲、喝倒彩聲混合成一片。奧薩諾仍然站在那裡,企圖繼續說下去。我知道他如此舉動是想吸引她們的注意力。他原來準備的發言內容支持婦女解放,卻讓這麼出格的開端造成了與會者不允許他接著講下去的局面。會場裡的叫駡聲和喝倒彩聲越來越大,每當奧薩諾一開口說話,那些鋪天蓋地的聲浪形成高潮,把他的聲音徹底淹沒,直到奧薩諾極其誇張地向她們鞠了一躬,大步流星地走下講臺。我們在走廊上和他匯合,一起走到卡內基大廳的外面。此時的叫駡聲和喝倒彩聲馬上變成了歡呼聲和掌聲,這是在向奧薩諾表示她們不需要他,趕他儘快離開。 奧薩諾當晚沒有讓我陪他回家,他想單獨和查理·布朗在一起,但第二天一早我就接到了他的電話,說是要我幫個忙。他在電話裡解釋道:「我打算到北卡羅萊納州的杜克大學辦的米飯診療所去,據說這是全美國最佳的減肥中心,他們同時還可以使參加減肥的人恢復健康。我必須減肥,醫生認為我似乎連部分血管也堵塞了,米飯療法正好可以治療此病。查理也要求和我一起到那裡去,你能想像讓那可憐的女孩子陪著我吃兩個月的米飯嗎?我決定不帶她去,但這樣我也就沒法把車帶過去了,所以我想請你幫我開車去。我們開車到那裡後順便玩幾天,也許能樂一樂。」 我考慮了差不多一分鐘後才說:「好的,我陪你去。」我們商定在下星期的某個時間出發。我對維麗說我只去三四天,先開奧薩諾的車送他去,把他安頓下來幾天後就飛回來。 「他為什麼不能自己開車去呢?」維麗問。 「他看起來身體不好,」我回答她,「我想他獨自一人沒辦法堅持長時間開車。這段路程起碼要開八個小時呢!」 維麗聽後不再說什麼。對我要開車送他去的這件事,我一直納悶:奧薩諾為什麼不讓查理幫他開車呢?他們一到那裡他就可以把她打發走,不讓她吃大米飯的藉口根本站不住腳。如此看來,也許是奧薩諾已經對查理感到厭倦,正在想方設法擺脫她。我倒不怎麼為她擔心,她的朋友多得很,完全可以照顧她。 於是我就駕駛著奧薩諾那輛用了四年的卡迪拉克送他到杜克大學診療所去。那天奧薩諾的精神飽滿,身體也顯得比平時好。「我喜歡美國的南方,」當我們駛進南方之後奧薩諾說,「我喜歡這裡的人們所開辦的耶穌事業——幾乎每個小城都有一個耶穌商店。他們還開辦了夫妻店,收入不錯,又能廣交朋友,這真是全世界最理想的職業。每當我回顧自己的一生時,我常想到假如我是個宗教領袖,而不是一名作家,那該有多好哇!我的日子就會過得舒心得多。」 我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邊開車邊聽他嘮叨。其實我們兩人都清楚,奧薩諾除了當作家,別的哪行都幹不了,他只能隨著自己的思路去想像,去創作。 「這樣我就可以組織一支由南方山地人組成的樂隊,為了上帝,我給這支樂隊取名為『傻子樂隊』。我特別欣賞他們對宗教的虔誠態度,也喜歡他們在日常生活中的嚴肅和自豪。他們很像正在受訓的猴子,尚未把動作跟結果聯繫起來。關於這一點也許適用於所有的宗教,比如說以色列的希伯來人不就是那樣嗎?在神聖的日子裡,他們禁止汽車和火車通行,同時還要和阿拉伯人打鬥,而在意大利,天主教徒們對教皇是何等尊敬!我可真希望自己能統治梵蒂岡。我要寫給世人一句話:『所有的牧師都是賊』。這也將是我們的座右銘,將是我們的目標。基督教的問題就在於仍有少數牧師是誠實的,正是他們把一切都搞亂了。」 在以後的50英里的路程中,他先是喋喋不休地議論宗教,接著又轉到文學,然後再大談政客,最後快到目的地時,他一下子又扯到了婦女解放運動。 「你知道,我完全是為了她們著想的,我總認為婦女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即使在我對她們不公平時,我都有這種想法。有趣的是那些婦女竟然不讓我把話說完,這可就是婦女的弱點了。她們完全沒有幽默感,難道她們不知道我是在開玩笑嗎?就沒有想到我過會兒就說到正題並為她們說話嗎?」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