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馬裡奧·普佐 > 愚人之死 | 上頁 下頁 |
| 一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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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工作室窗外的雪花正飄得起勁,皚皚白雪給本來光禿禿的樹枝和黃綠相間的草地披上了醉人的銀裝。如果我多愁善感又心甘情願的話,面對眼前的景色,很容易聯想到奧薩諾和阿迪的笑臉在飄舞著的雪花中旋轉,但是我不願意去做這種聯想,因為我本來就不是如此感情豐富,也不準備放縱自己去觸景傷情,何況失去了他們我也一如既往地生存下去。也許他們曾以為他們的死會把我給縮小了,結果證明他們的這一想法永遠不會在現實中出現。 儘管狂風席捲著漫天大雪撞擊著我的窗戶,但我在溫暖如春的工作室裡穩穩坐著。整個冬天我都將守在這裡,哪兒都不去。 屋外,是寒風刺骨的冰雪世界,汽車在撒滿了亂瓊碎玉的道路上行駛,最容易打滑出事,但是,即使是躲在家裡,死亡也隨時會降臨到我的頭上——過濾性病毒引起的感冒會侵犯人的脊髓和血液,況且除了病毒的威脅,還有無數其他的危險。我對死亡的這些間諜是否會滲透進我的家中甚至侵入我的大腦都時刻保持著警惕,我對它們隨時採取各種防禦的措施。 我房間的四壁上貼滿了說明我的工作和解脫的和有關吉祥物的圖案。我已計劃著手寫一本講述羅馬帝國的小說,而且研究了有關的史料,這本書可以使我退卻到古代。我又打算寫一本研究25世紀的小說,這就可以使我躲藏到未來。為了使自己有所寄託,我還準備了數以百計的書籍來閱讀。 我把一張大軟椅拖到窗前,好靠在上面舒服地欣賞外面的雪景。廚房傳來開飯的鈴聲,我的家人——妻子和兒女在等我下去吃飯。他們這段時間忙些什麼呢?雪越下越大了,窗外白茫茫一片。催我去吃飯的鈴聲又響了,而且響個不停,鈴聲仿佛在說:如果我還活著就應該立刻站起來走到充滿歡樂氣氛的餐廳去吃頓開心的晚飯。但我還是一動不動地坐著看雪,鈴聲又響起來了…… 我回頭看了看牆上的工作圖表,我已寫完了有關羅馬帝國的第一章以及那本有關25世紀的小說的十頁筆記,就在那一刻,我決定寫這本描繪未來的小說。 催我去吃飯的鈴聲又長時間地響起來了,我鎖好工作室的門,下樓來到餐廳。一走進去我就輕鬆地舒了口氣。 他們全在那裡:孩子們已長大了,即將離開家去過獨立的生活;維麗穿著家常的衣服,系著圍裙,顯得很漂亮。她那可愛的棕色頭髮挽在後腦勺上,臉色很紅潤,不知道是由於廚房的熱氣造成的呢,還是準備飯後去和情人幽會?有這種可能性嗎?我不得而知。即使這個猜測純屬子虛烏有,生活就不用防範了嗎? 我在餐桌的首位上坐下,和孩子們說說笑笑,一邊吃一邊對維麗微笑著誇獎食物美味可口。飯後我還要到樓上的工作室去奮鬥。 奧薩諾、莫勒馬、阿迪、佐頓,我懷念你們。你們已經無法瞞哄我,倒是眼前坐在餐桌前的家人也許會在將來的某一天讓我上當。一想到這點,我就不能不感到擔心。 在吃飯時,我接到科裡打來的電話,說他要到紐約來,叫我第二天到機場去接他。一年多來我還是首次聽到他的聲音,而且從他的語氣裡聽出他遇到了麻煩事。 在科裡坐的飛機到達前我就提早到了機場,先是買了些雜誌來閱讀,之後又去吃三明治,喝咖啡。等到聽見他乘的飛機著陸的廣播後,我走到行李認領處,以前我都是在這裡接他的。和往常一樣,飛機到達後等了20分鐘行李才從斜槽中出現,此刻大多數旅客都在行李旋轉台前等候,但我仍然看不見科裡,只好繼續在人群中尋找他。人們認領了行李後都陸續離開,又過了一會兒,台前只剩下幾隻皮箱。 我打電話回家問維麗有沒有接到科裡打來的電話,她說沒有。然後我又打電話到泛美航空公司的航班問訊處打聽科裡·克魯斯是否登機,他們回答他只定了一張機票,沒有露面。最後我打電話到拉斯維加斯桑那都大酒店,找到了科裡的秘書,她說據她所知科裡是飛往紐約了,她可以肯定他現在不在維加斯,而且要過幾天才能回來。把這些答案全加起來我也不覺得擔心,估計又是出現了一些特別的情況使他沒有及時到紐約來。科裡經常為了酒店業務上的事在美國以至世界各地飛來飛去,那些往往在最後一刻才出現的緊急情況使他不得不隨時更改自己的行程,我相信他很快就會和我聯繫的。可是不知何故,在我心靈的深處總有一個不祥的疑惑:他從來沒有拖這麼長的時間不和我聯繫,如今要是行程臨時更改,他也該來個電話說一聲。他這個人一向細心周到,如果他不能來的話,絕對不會讓我在冰天雪地裡趕到機場白白等他幾小時。過了幾乎整整一個星期,在仍然不知他身在何處的情況下,我打電話給郭魯尼伏特,才得到他的消息。 郭魯尼伏特接到我的電話似乎很高興,他的聲音聽起來宏亮有力,很健康。我把沒有在機場接到科裡的情況告訴他,又問他科裡可能去了哪裡,我還對他說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我都會把自己所知道的這些情況告訴他。「我在電話裡不能談論這件事,」郭魯尼伏特說,「我想請你到桑那都大酒店來做客,住幾天,我會讓你不再牽掛科裡的。」 第五十二章 科裡接到郭魯尼伏特傳喚他的指令後,給墨林打了個電話。 科裡非常清楚郭魯尼伏特要見他的原因,更明白他已到了必須考慮逃跑計劃的時候。在電話裡,他對墨林說他將坐第二天早上的班機飛往紐約,要求墨林到機場去接他,說有要緊事需要他的幫助。 科裡來到郭魯尼伏特的辦公室後,小心謹慎地注意著郭魯尼伏特的臉色和平時的一舉一動,但他只能看到他為之賣命了十年的這位老人的身上那種被歲月和病魔消磨而發生的巨大變化。郭魯尼伏特中風後,眼白、雙頰和前額都留下了斑斑點點的血管痣,那雙藍眼睛似乎凍結了一般,身材也好像萎縮了,渾身上下都變得虛弱不堪。儘管這樣,科裡對他還是從心底感到畏懼。 郭魯尼伏特和以往一樣要科裡先斟了兩杯他們經常喝的威士忌酒,然後對他說:「莊尼·桑塔迪奧明天乘飛機來,他只想知道一件事:賭博委員會是否將批准他擁有這間大酒店的股權證?」 科裡回答道:「您已經知道答案了。」 「我的確已經知道,」郭魯尼伏特說,「我還知道你曾經對莊尼說『這是十拿九穩的事,一切都會安排好的』。我知道的就這麼多。」 科裡說:「他拿不到股權證,這事我沒有辦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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