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步非煙 > 紫詔天音 | 上頁 下頁 |
| 八五 |
|
|
|
卓王孫微微皺眉:「你可真夠煩的,難道真要將所有的人都舉一遍才肯甘休?反正馬上就要到洛陽,你見了不就知道。」 於是兩人打馬前行。這裡已經離洛陽很近,走了半日,就到了洛陽城外。兩人更不停留,直接向城西的白馬寺行去。 這白馬寺自晉朝而建,到現在已有千年。洛陽古為名城,繁華千年不斷,白馬寺的香火也就一直沒有停息。黃昏時分,進香觀禮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和尚們正在做晚課,佛唱聲和著鐘磬的聲音傳來,人心靜得就象悠悠淡淡的天空一樣。 吉娜和卓王孫牽著馬走進白馬寺,就看到了相思。 夕陽鋪呈如金,一潭清水置於禪院的中間,殘荷支離,將潭水佈滿,相思就站在潭邊。 沒有人告訴吉娜,那個人就是相思,但吉娜卻無故起了一個念頭,眼前這個女子,就是他們要找的人。 她此刻低眉看著這潭清水。一襲淡紅的衣衫就宛如潭水中浮起的雲彩,縹縹緲緲地要托起她那如紅蓮一般溫煦而優雅的風姿。潭邊有一尊白衣觀音像,相思站的位置,就在像的旁邊,也不知是觀音象她,還是她象觀音,人本來就很靜的心,這時竟可連心跳都入滅那欲逝的斜曛中去了。 這時,波光微動,相思抬起頭來,淡淡一笑,道:「你來了。」她一笑,就仿佛世間的一切都笑了起來。然而她的笑容又那麼空漠而廣遠,笑容中竟似帶著種憂傷的味道,這一笑,便將世間一切物的痛苦承接了。笑的根本不是她本身,而是這個天空和大地。 吉娜心中升起一絲虔誠,腳步不由地頓住,似乎離她太近,便是一種褻瀆一般。 卓王孫也停下腳步,隔著潭水笑道:「你來了。」 琉璃面具再也遮不住他那從容的笑意,吉娜一接觸到他的笑,便覺天下的一切忽然都從意識和現實中隱去了。 這個大地上什麼都不再存有,只有卓王孫那從容而散淡,高遠而又巍峨的笑容。 如高山,如明星,如熾熱的太陽,如橫掠過的風。如他深情地向你注視,也如秋天那粘濕夜色的露水。它仿佛是一切,但又仿佛什麼都不是。 吉娜身子一顫,一種奇特的感覺自腳下升騰而上——她仿佛一下子被拋到了宇宙的終極處,隔著無限遠的空間,看著兩位光芒閃爍的神詆,在用另一個世界的語言交談著。而這個世界就在它們千劫萬世的交談中,毀滅,重生,然後再毀滅,再重生。 她心中竟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她認識這個女子。 這種莫名的熟悉感瞬間侵佔了她的心靈,讓那一點小小的醋意也煙消雲散,她就覺得這個女子說不出的可親,仿佛在另一個世界中,曾和她相伴了千萬年一般。 在那個無限遙遠的世界裡,吉娜感到自己就是一隻被人拋棄的小鳥,在寒風中凍僵了身體,奄奄一息。 而正是這個女子,在泥濘的沼澤中小心將她抱起,用溫暖潔淨的泉水為她洗淨身上的泥土,用最柔軟的毯子包裹著她,哄她入夢。她曾對著陽光,用金色的梳子為她梳理長髮,在她生病的時候,她曾為她垂淚,將她抱在胸前,用體溫溫暖她發涼的身體…… 是她那雙潔白的手,將她捧起,是她溫婉的愛,讓她重生。為了報答這份愛,她甚至寧願為她而死。 吉娜一瞬間迷茫起來,她到底是誰,我又是誰?為什麼會突然湧起這樣奇怪的記憶? 難道,人真的有前生麼?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已是千萬年,也許只是一瞬。相思轉頭向她,笑道:「這位可愛的妹妹是誰?怎麼以前沒見過?」她這時的笑容中神秘的尊崇隱去,只有一種溫煦,也讓吉娜看到了原來她一直沒有注意過的女人的另一面:堅忍,溫柔,溫順而和美。 她無盡柔和的眼波,似乎並不是只注視著池塘殘荷,而是愛惜地關注一切生命的終點,為任何不幸的隕落而垂淚,面對渴求的乞丐,將自己瓶中甘露盡傾,而不會因此感覺有任偉大。 她就這樣淡淡微笑著,站立在斜陽池塘,看著吉娜。 吉娜從紛亂的回憶中醒來,一觸到她的目光,臉上紅潮頓時湧起,結結巴巴地道:「我叫吉娜,姐姐你好漂亮。」 相思盈盈一笑,走過來牽著她的手道:「我叫相思,在閣中司上弦月主之職。看著你這樣活潑的小姑娘,都不免覺得自己老了。」 吉娜急忙道:「姐姐一點都不老!姐姐才是漂亮的不得了呢。我原來覺得我最喜歡琴言姐姐了,現在我不最喜歡她了,我要最喜歡相思姐姐。」 相思和卓王孫聽到吉娜如此天真的說話,不禁相視一笑。 吉娜急道:「你們不相信我麼?我也說不出來的啦,就是一見到姐姐,就覺得很親切,好象一見就知道一定會對我很好似的,我就想我以後要最喜歡相思姐姐啦……」 相思執著她的手笑道:「怎麼會不相信你呢?我也是見了你就喜歡的不得了,你這麼一說,原來和你真的是有緣。」 卓王孫笑道:「這孩子本就有些花癡,是見了一個喜歡一個的,你還要順著她說。再慣下去,直怕這就成了她打招呼的口頭禪了。」 吉娜臉通紅,道:「我就知道你不相信的!我們喜歡來喜歡去關你什麼事。反正再怎麼喜歡也不會喜歡你!」 相思朝卓王孫微微一笑,也不因她這童言無忌而生氣。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