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武俠小說 > 花溪沉鈴錄 | 上頁 下頁 |
| 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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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飛萍道:「也不必急。現在鳳無雙與鐵彪先後斃命,倪八太爺定然全力防範。咱們索性耗他十幾天再說。六哥,我還有點私事需要離開洛陽一陣子,不出意外的話,二十天后我再與你聯繫。」 楚寒山奇道:「這當口你還要走?你去哪兒?」 燕飛萍深深吸了一口氣,望著飄過街巷的牡丹殘瓣,道:「洛陽的牡丹敗了,揚州的瓊花才初開,自然不能錯過觀賞。」 楚寒山疑道:「去揚州?觀瓊花?」 燕飛萍點了點頭,目光中又流露出那種濃濃的柔情。 楚寒山微微一笑,道:「我看是花美不知人豔,六哥是過來人,猜得出這裡面一定有一位姑娘的故事。」 燕飛萍也笑道:「六哥好眼力。我是什麼也瞞不過你。」上前拍了拍楚寒山的肩膀,返身走去。 這時,天色開亮,旭日一躍上了雲頭,紅暉遍灑大地。 城中的濃霧變淡、變薄,樓簷上的燕飛萍與楚寒山也仿佛隨霧氣而散,不見了蹤影。空蕩蕩的長生橋上,只有一張張沾血的銀票,被風吹上半空,四散飛揚,把血腥帶往城中的每一個角落。 揚州城是江南首屈一指的繁華勝地,從隋煬帝開鑿運河,揚州地居運河之中,水路交通極為便利,為蘇浙漕運的必經之路。往來的富商大甲絡繹不絕,殷富甲於天下。故此古人雲人生之樂事,莫過於「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了。 每逢暮春,揚州城最著名的事,便是後土祠中的瓊花開放。整個揚州,乃至整個天下,只獨存這一樹奇花,無雙無倫,在眾芳中獨佔鰲頭。宋人韓琦作詩曰:「維揚一株花,四海無同類。」 又據《揚州志》雲:「宋慶曆,淳熙間,兩移植禁苑,比愈年而枯。送還揚州,榮茂如故」。由此可見瓊花只有在它的故鄉揚州,才會開出繁盛出雪的白花,散發出濃郁醇雅的清香。這一傳聞,使天下人對瓊花不忘本源、只愛故土的節概深表敬意。 今年,又逢瓊花盛開。 月夜,夜深人靜。明月灑下淡淡的光輝,把整個天地映成一派澄淨潔白的世界。高大的瓊樹,生滿輕薄晶瑩、娟秀美麗的瓊花。微風輕蕩,樹枝搖曳,潔白的瓊花如雪片般婆娑起舞,風標韻致難以言訴。 樹下,曲欄邊,站立著一位少女,鳳鬟霧鬢,青絲微垂,天然娥媚中,隱約含著一種醉意。她望著滿樹瓊花,幽然神往,那神態直如不食人間煙火的花仙一般。 少女身後,站著一個小丫環,穿著一身鵝黃短襖和褲子,頭上梳著雙鬢,模樣甚是伶俐可愛。她見少女在樹下怔怔地出神,便輕聲喚道:「小姐,小姐。」 少女正想著心事,冷不防被喚聲打斷了思路,不覺一驚,回頭道:「玲煙,什麼事?」玲煙提醒道:「小姐,你別忘了,今天是你十九歲生日,老爺在府中大擺夜宴,正等你回去呢。」 少女又轉回身,依然望向瓊樹,淡淡道:「不去。」 玲煙忙道:「小姐,你看天色已這麼晚了,咱們再不回去,老爺定要生氣啦!唉,這次為了讓小姐開心,老爺可是費了不少心思,請來天南地北各路客人,光賀禮就裝滿三間屋子。小姐,你還是回去吧,大家聚在一起,風風光光,有多麼熱鬧,不比你一個人在這兒守著一棵孤樹……」 不等玲煙把話講完,少女幽幽道:「你們喜愛熱鬧,我卻只愛這份無人打擾的寧靜。你若不耐煩,就先回府去吧。告訴爹爹,說我還想清靜一會兒,就不赴夜宴了。」 玲煙一聽,連忙擺手道:「我與小姐一同從府中出來,哪有先回去的道理,不行,這可不行。」 少女道:「既然不回去,你就老老實實地站著,別再多嘴。」 玲煙扁了扁嘴,道:「是。」往後退了兩步,垂手不語。可是,她是小姑娘心性,平日裡心直口快,讓她把話憋在心裡,可比登天還難。過了片刻,她向前蹭了一步,小聲道:「小姐,你不回府,是不是在等人?」 少女「嗯」了一聲,並未回答。 玲煙又向前蹭了一步,道:「小姐,你是不是在等那位姓燕的公子?」 少女聞言,柔肩一顫,猛地轉過身,道:「你說什麼?」 玲煙嚇了一跳,慌忙向後退了兩步,連聲道:「奴婢又多嘴,知罪、知罪,該死、該死,請小姐饒過這一遭。」 少女卻沒有動怒,只幽幽歎了一口氣,望著月斜西天,道:「他……他答應過我,要在瓊花開時趕來看我。可是……可是夜色已深,他卻……唉……」嘆息之後,她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沉聲道:「玲煙,你是怎麼知道的?還不從實招來。」 玲煙見小姐並未生氣,膽子也大了起來,說道:「小姐瞞得過別人,卻怎瞞得過服侍你十幾年的貼身丫頭?自從三月前咱們在瘦西湖遊船賞梅,你見過那位燕公子之後,人就變得魂不守舍起來,那付神情啊,又是歡喜,又是害怕……」 少女被人說中心事,臉上一紅,啐道:「小鬼頭,你懂得倒多。」 玲煙嘻嘻一笑,接著道:「後來沒過幾天,那位燕公子便在深夜偷偷登上了小姐的香閨,接你出府而去,直到天色初曉再送回閨中,一連大半個月,天天如此。嘻嘻,你只道我已睡著了,其實我全都看在眼中,只是怕驚擾了小姐,所以一直裝睡不醒……」 少女聽著玲煙的話,臉上露出一絲深深的笑容,心中暗想:「你又怎會知道,那半個月的時光,我們不是做人,是在天上做神仙,其實就是神仙,一定也沒我們這般快活。每天半夜裡,他到閨中接我出府,在瘦西湖畔的荒野蘆叢中漫遊,我們從沒半分不規矩的行為,然而無話不說,比天下最好的朋友還更知己。」想到這裡,她忽然心中一緊,對玲煙道:「你見到的這些事,千萬不能說出去,若被爹爹和谷師哥知道,我受責駡不說,你也別想再在府中呆下去。」 玲煙忙應道:「是、是,我豈能不知輕重?這些話除了小姐,對旁人是殺了我的頭也不會說。」她望著小姐,想了一想,說道:「小姐,我還……還有一句話,也不知該講不該講,說出來請你千萬不要怪罪。」 少女道:「你想說什麼?」 玲煙小聲道:「你與燕公子這般偷偷摸摸的約會,終不是一個長久之計,總得讓老爺知道這件事,媒妁聘禮,婚配嫁娶,一定得由老爺出面才是。」 一句話,卻牽動起少女心中的愁緒,輕聲一歎,心想:「爹爹是江南武林魁首,師哥是名滿天下的少俠,我……我卻私下裡結識了他這江湖浪子,若被父兄知道,定然痛恨我辱沒了門楣,動起怒來,只怕非殺了他不可。」她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今夜等他來了,再商量吧。唉,怎麼他還是不來……?」少女眉頭微蹙,心中的牽掛之情溢於言表。 玲煙口快,道:「燕公子這時辰還不到,會不會是忘了……」 她的話還未說完,少女心頭一震,嗔道:「玲煙,你胡說什麼?」 玲煙自知失言,見小姐面色不善,忙將後半截話咽回肚裡,垂頭道:「奴脾胡說,請小姐恕罪。」 少女喃喃道:「他既然說來,就一定會來。倘若未到,便是一定出了什麼重大變故。唉,我就是擔心這個。」 玲煙安慰道:「小姐不必擔心。我看燕公子為人極是精明,本事又大,料想不會出什麼意外。」 少女瞥了玲煙一眼,道:「你只見過燕公子一面,又沒說過話,怎麼知道他為人精明,本事又大?」 玲煙嘻嘻一笑,道:「這還用說麼?揚州之大,誰不知道正氣府的千金名珠蘇碧瓊蘇大小姐的芳名?你爹爹是大名鼎鼎的『君子劍』蘇春秋老府主,你師哥是威風八面的『紫面少君』谷正夫谷少俠,小姐身邊之人均是名士人傑,眼光怎能差得了?被你相中的情侶,自然也是出類拔萃的人物。所以我勸小姐不必擔心,燕公子定然沒事的。」 蘇碧瓊點了點頭,道:「但願如此。」話雖然是這麼說,心中還是忐忑不安,她在樹下踱了幾步,總是不能平靜,於是對玲煙道:「擺上香案,我要撫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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