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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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穀正夫重重一哼,道:「姓燕的,但願你能記住這一句話,咱們後會有期。瓊兒,跟我回府去。」 蘇碧瓊不舍地望了燕飛萍一眼,小聲道:「我……我再呆一會兒,請師哥先行一步,少時我自會跟上。」 谷正夫冷冷道:「讓我先走?哼,怕是有心裡話欲對姓燕的講,嫌我這師哥礙眼,有意把我支開。」 蘇碧瓊臉上一紅,低頭不語。 穀正夫心中更怒,道:「老府主在府中等你呢,你若隨我回去,我尚能為你搪塞。如果你在此處呆久了,被老府主查明你是與燕飛萍在一起,那時……哼,老府主的脾氣你知道,一旦發作起來,誰也救不了你。」說完,他再不看二人一眼,返身大步而去。 亭閣之中,只剩下燕飛萍與蘇碧瓊兩人,彼此默默相望,分別在即,一時千言萬語都哽在喉間。過了好一會兒,燕飛萍緩緩走上前,柔聲道:「瓊兒,隨你師兄回府去吧,別等他走遠了。」 蘇碧瓊道:「那你……」 燕飛萍道:「放心吧,我說過的話,決不食言,少則十天,多則半月,我就會趕回揚州與你相聚。」 蘇碧瓊臉上露出一絲會心的微笑,道:「一言為定。」 燕飛萍點頭道:「一言為定。」他目光一轉,望見腳下那棵破碎的瓊樹,歎道:「可惜這棵瓊樹,不然被你帶回閨房,日日看著它,就如看見我一樣。」 蘇碧瓊心中也覺惋惜,她想了想,忽然彎下腰,從碎片中小心揀出五粒未碎的珍珠,捧在掌心,道:「你將這五粒珍珠鑲成一枚珠花,待你回來時送還給我,好不好?」 燕飛萍大喜,道:「對,對,往後你見到珠花,一樣會想起我。」雙手將珍珠接過,放入貼心口袋。 蘇碧瓊不無遺憾地說:「可惜今夜過得太快了,才匆匆相聚便又離別,唉!」歎過一聲後,自知終要回府去,依依不捨地望瞭望燕飛萍,道:「你此去珍重,我……我走啦。」轉身走出亭閣。 假山下,穀正夫站在一株龍爪槐後,見蘇碧瓊追來,便停下腳等她。同時,仰頭一望,卻見燕飛萍站在假山之上,青袍飄飄,有如玉樹臨風,也注視著蘇碧瓊。 頓時,他眼中如欲噴火一般,咬牙道:「瓊兒遲早是我的人,姓燕的,你一出揚州城,便休想再活著回來。」 說完,他笑了,笑容中充滿兇狠、殘酷之意,月色下看去,顯得說不出的猙獰。 暮春時節的洛陽城,牡丹已經開敗,經過雨打風吹,遍街的殘花落紅都已不見了蹤跡。人湧如海的賞花遊客也相繼散去,偌大的一座古城,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與安詳。 城外十餘裡,有一座古刹,便是律宗道場的慧光寺。 相傳這座古寺始建于唐代,經過數百年來的歲月洗禮,規模已極為宏大。寺內共有五進院落,第一進為天王殿,第二進為大雄寶殿,第三進為觀音閣,第四進為毗盧殿,第五進為藏經樓。此外,一進山門,便有鐘、鼓二樓,還有青銅香鼎、漢白玉戒台、及四十七塊唐宋大家手跡的碑林。 在洛陽境內,此寺雖不及城外的白馬寺,卻也名重一時,香火極盛,進香、還願以及遊寺之人絡繹不絕。 這一日,在眾多的遊客之中,燕飛萍身穿一襲青袍,一手輕搖摺扇,一手拎著香袋,模樣便似游寺的香客,信步走進寺中,一路走,一路四下觀賞寺中的古跡,臉上掛著一絲莫測的微笑。 他從揚州趕回洛陽,一進城便找到六哥楚寒山,兩人一同商量了半宿,決定在倪八太爺來慧光寺進香之際出手,乘其不備將此人一舉格殺,能夠得手固然極好,倘若一擊不中,亦能借寺中的混亂情勢脫身。因此一清早,他便來慧光寺中踩點。 他在寺中轉了兩圈,徑直進入大雄寶殿。這是全寺最大的殿堂,為五開間、三開門式格局,金碧輝煌,廟貌森嚴。殿內供奉的是三世佛,從右至左為過去世的迦葉佛、現在世的釋迦牟尼佛、未來世的彌勒佛。三佛背後,是一層高三丈、寬五丈的壁畫,畫下角寫的是《勝果妙音圖》,描繪的是釋迦牟尼靈山說法的故事。在殿堂東南、西南兩角,高懸著金漆木框罩起的洪鐘、巨鼓。 燕飛萍打量著大殿,驀然,眼神被高懸的巨鼓吸引住。他雙眼精芒閃動,心念流轉,良久,臉上的笑容愈發濃了,仿佛解決了一個天大的難題似的。他用摺扇輕輕擊了擊掌心,松了一口氣,走到蒲團前,向三尊佛像深施一禮,轉身出了大殿。 隨後,他又在寺中仔細察看一遍,大殿、中殿、後殿,另有跨院、套院、回廊,以及經閣、香舍,一一涉足探看,將寺中的地形無不了然於胸。他心中盤算了一遍,已定下刺殺倪八太爺的計畫,如何潛伏、如何行刺、如何脫身,每一個細節都細細推敲,將所有步驟一一理順,料想十九可成。 頓時,他感到一陣輕鬆,抬頭一看,天色已至晌午,寺中的香客亦見稀少。他也覺得幾分饑意,便出了慧光寺,叫了一輛馬車,往南而去。 走出約莫四五裡路,到了一處小鎮。這裡地處鬧市之外,瀕臨洛水,四周的窪地終年積潦不幹,蘆葦叢生,鳧鶴翔集,清野荒靜,別有一種幽遠的野趣。又因從慧光寺回轉洛陽城必經此地,往來的香客常常到這裡歇腳休憩,故此有人出資在鎮中修起了酒肆茶莊。久而久之,這裡便成為洛陽城中那些厭倦了紙醉金迷、喧囂塵雜生涯的文人名士、遷客騷人的聚會之所。 燕飛萍來到鎮中之時,此地已有不少遊人了,這時正當就餐之際,街邊幾家酒肆飯莊都已客滿。他下車信步走去,見路旁有一座茶樓倒十分清靜,當下來到樓前,只見這座茶樓頗具幾分規模,分上下兩層,朱紅廊柱上有一副醒目的黑匾金字的對聯「揚子江心水,廬山頂上茶。」 他徑直上樓,找了一個臨街視窗的雅座,居高臨下,將街景看得一清二楚。 不多時,茶博士滿面笑容迎將上來,一邊擦淨桌面,一邊笑道:「客官,你是用清茶、花茶?獅峰毛尖、桔井香片、雲蘿大方、蘇杭碧螺,小號樣樣俱全。另有各色細點乾果,請您隨意點用。」 燕飛萍一聽有點心,正合心意,取出一塊銀錠扔在桌上,吩咐道:「先來一壺釅茶,各色細點只管選精緻的送上。你快去辦,餘下的銀子算你的賞錢。」 銀錠足足四兩有餘,便整治一桌上好宴席也夠了。茶博士大喜,忙去後堂準備,不久送上極品的雲霧釅茶,還端來一盤白糖核桃蘸,一盤玫瑰苜蓿棗兒,一盤砌香櫻桃,一盤糖霜桃條。燕飛萍一嘗之下,釅茶固然香醇,四樣乾果蜜餞也是色味俱佳,心中一喜,又賞了茶博士二兩碎銀。 茶博士既得賞錢,跑腿便格外賣力,不一會兒,幹鮮果品與各色細點逐一送上桌來,足足二十多盤,擺滿了整張桌子。 燕飛萍一邊品嘗茶點,一邊把心中定下的計畫重新推敲一遍,直做到天衣無縫。正當他想得出神的時候,忽聽背後傳來一個怯生生的聲音:「相公,您買花嗎?」 他回頭一看,背後站著一個小姑娘,約莫七八歲年紀,一雙眼睛水靈靈的,甚是可愛,手中提了一個大竹籃,籃中插著六七種時新的鮮花。 燕飛萍微微一笑,道:「小姑娘,你都賣什麼花啊?」 小姑娘將花籃捧起,小聲道:「相公請看,什麼花都有。」 燕飛萍問道:「喔,那好。我問你,有牡丹嗎?」 小姑娘搖頭道:「這……沒有……」 燕飛萍笑著又道:「有蘭花嗎?對了,有碧桃嗎?」 小姑娘小嘴一扁,又搖了搖頭。 燕飛萍道:「你不是說籃中什麼花都有嗎?如何這三種花卻沒有?」 小姑娘的臉頰微微泛紅,急著說:「相公,你說的這些花的花期都已過了,我……如何能有?」 燕飛萍故意歎道:「唉,真是可惜!牡丹、蘭花、碧桃可稱三月花盟主,缺了這三品,豈不大大遜色。」 小姑娘卻道:「沒有盟主不打緊,我籃中尚有杜鵑、木香、紫荊可稱花客卿,還有薔薇、郁李、七姊妹可稱花使令。相公,你若是識花的雅人,就買我一枝花。」 燕飛萍見小姑娘口齒伶俐,好生喜歡,笑道:「好,你說得不錯。我若不買你的花,倒顯得我不是雅人了。」說著,他取出一錠銀元寶,放入花籃中。 小姑娘吃驚地望著燕飛萍,訥訥地說:「相公,你給這麼多?我的花兩文錢一枝,便把籃子全給你,也遠遠不夠。」 燕飛萍笑著說:「雅人買花可不講價錢,我還指望你的花能帶給我好運氣呢。」 小姑娘連連點頭道:「相公,你真是雅人。」將一大籃鮮花擺在桌前,捧著小元寶,歡天喜地跑下樓去。 桌上,花香濃郁,與茶香混在一起,奇香撲鼻,直撩肺腑。 燕飛萍淡淡一笑,倚窗向天盡處望去,見遠山蒼翠,洛水的一條支流宛若玉帶,粼粼波光環山而去,滿眼青青的蘆蕩深處,蘆花白似飛雪吹絮,不時驚起呷呷野鴨,啾啾山雀;抬頭仰望,則是湛藍湛藍的天空一碧如洗。燕飛萍心中不禁感慨,想道:「天地賦予世間如此美景,只可惜世人忙於生計,忙於名利,少有閒情來享受這份幽遠寧靜。唉,真可謂辜負了春光,冷淡了韶華。」 正想得出神,突然,耳聽街上一陣馬嘶,跟著傳來眾人的尖叫聲,燕飛萍一欠身,從窗口向街面上望去,哪知一望之下,面色登時一變。 只見石板街上,狂奔來一輛馬車,駕車的三匹馬驚了薑,發腿狂奔,翻蹄尥蹶,橫衝直撞,驚得街上的行人抱頭逃竄,亂成一團。 在茶樓門外的街心,賣花的小姑娘手捧元寶正想穿街而過,不想驚馬狂沖而來。她小小年紀,哪見過這種情勢,一下子魂飛魄散,站在街心竟不知躲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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