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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然而,他舉目望去,夜幕下的官道上空空蕩蕩,非但未看見蘇碧瓊乘坐的馬車,連那押車的風雲二十八騎也蹤影皆無,一干人馬,竟似憑空消失在風中。

  他越追越是起疑,暗想:「出鎮只一條官道,我這一路緊追,便奔馬也已趕上了,怎地仍未看見瓊兒的坐車?」正自奇怪間,他驀然記起馬駿空寫在飛書的話,腦中靈光一閃,脫口道:「對,他們一定走的水路。」

  這個念頭不等再想第二遍,他已擰身躍離官道,急往江畔奔去。

  這條官道乃是依江而建,燕飛萍展身形連續幾個起落,便至江岸上,但見江面上波濤洶湧,岸旁卻無一艘船隻。於是沿岸尋去,約莫又走了一裡多路,拐過一片密松林,陡見前方有一個小碼頭,水灣中斜靠著一艘大船,桅杆上挑著一串九盞紅燈,在風中不住晃動,夜色中看上去分外醒目。

  燕飛萍心道:「果然是正氣府的船。」一想到蘇碧瓊就在船上,他心中不禁怦怦跳動,當下緊走幾步來到碼頭附近,不敢貿然上前,閃身躲在樹後仔細察看。

  這時江上夜風甚勁,吹動船帆獵獵作響,甲板上卻不見一個人影。又過了一會兒,突聽得豁啦一下子大響,原來是船上張的風帆纏在一起,被強風一吹,撕了開來,但船上竟然仍是無人理會。

  燕飛萍一見,心中暗奇,忖道:「這艘船走不似走,停不似停,是何道理?」他疑心大盛,再也按捺不住,快步走到船舷下,提氣一縱,無聲無息地躍上船頭。

  甲板上果然人影全無,艙內也黑漆漆的不見一絲光亮,偌大一艘船,竟似籠罩著一層沉沉地死氣。燕飛萍沿船舷環行了一周,心想:「瓊兒先我離開沔陽鎮,按說這時早已該到了,怎地此刻只留一艘空船在這裡?「莫非……莫非真出了什麼不測……?」

  便在此刻,一陣疾風刮過,只吹得他袍袖飛揚,猛聽身畔喀喇喇一聲巨震,不遠處的主桅突然折斷,狠狠砸在甲板之上,壓塌了老長一段船幫。燕飛萍吃了一驚,急忙躍起,雙拳護胸,回頭一看,四下裡並無旁人。

  他眉頭一皺,不知這根粗桅如何會給風一吹便即折斷,來到斷桅旁一看,只見桅杆斷截處清晰的印著一對掌印,入木三分,木心的脈絡交錯斷裂,顯是被人以重手法震碎,此刻禁不住勁風吹打,倒塌下來。

  燕飛萍心中頓時一凜,知道船上一定發生過一場激戰,他顧不得暴露形蹤的危險,從懷中取出火摺子劃亮,在船上一照,只見在船舷上、甲板上、艙壁上。到處都留有兵刃砍斬、拳掌劈擊的印記,可見那一場拚鬥實是慘烈異常。

  燕飛萍額上冷汗涔涔,心想自己終究晚到一步,看來汙衣幫已搶先一步動手了。他擔心蘇碧瓊此刻的安危,胸中急如火炙針紮一般,一個箭步來到前艙,定了定心神,劈掌震碎艙門,閃身入內。

  艙中伸手不見五指,黑暗中隱隱傳來了陣陣血腥之氣。燕飛萍借著火摺子的微光,走向後艙,沒走得幾步,便見地下蜷縮著一人,僵臥不動,看裝束正是風雲二十八騎中的一位。燕飛萍拉起他的肩頭,將火摺子湊過去一照,不禁一聲低呼。

  只見這人臉露怪笑,肌肉僵硬,已經暴斃而亡。燕飛萍扶著他的肩頭,便似握著一塊寒冰相似,觸手奇寒。燕飛萍忙撕開他胸口的衣服,只見他心房正中清清楚楚的印著一個深藍的五指掌印,一摸之下,但覺掌印處堅硬異常,傷口四周的血液竟已凍凝成冰。

  燕飛萍望見對方胸口奇怪的掌印,心中的驚駭無以復加,低聲自語道:「江湖中誰是這般陰毒的掌力?」他疑竇叢生,站直身體,往前一看,見前方兩步之外還僵伏著一人,走過去一看,又是風雲二十八騎中的人物,也是蜷縮成一團,如同被凍斃一般。

  燕飛萍左手提掌橫胸,右手高舉火摺子,一步步的四下察看,但見艙中的梁上、柱上、桌上、地上到處插著斷折的刀劍,待他走到後艙時,地上已是橫滿死屍,方才還威風凜凜的風雲二十八騎,此刻竟沒留下一個活口。

  靜夜之中,疾風吹過艙門,其聲鳴鳴,似是鬼嘯,讓人聽著毛骨悚然。

  燕飛萍默默站在死人群中,僥是他行走江湖,慘酷殺戮的事也見過不少,但驀地看到這等滅絕滿門的情景,也不禁心生寒意。望著遍地鮮血,竟有些手足無措。

  便在這一刻,舷窗外忽然傳來一個女人的叫聲,極尖、極短,顯是剛一出聲便被人按住了口。

  然而這短促的叫聲,傳入燕飛萍耳中,卻不啻一個晴天霹靂,他不加思索,雙足一撐地,人已拔身而起,揮拳上擊,震破頂板,翻身上了艙頂。

  在艙頂居高臨下,凝目瞧去,見右舷外的江面上有艘烏篷船,正往東岸疾駛,叫聲便從船中傳出。

  燕飛萍眼見那烏篷船離自己十餘丈,無法縱躍而上,情急之下,伸掌向艙頂猛勁一拍,兩塊船板應手而下。他用力將一塊船板往江上擲去,右手提了另一塊船板,右足一點,跟著將另一塊船板又拋了出去,左足點上船板,再一借力,身子便如一只點水的大鳥,淩空撲向船尾。

  船尾掌舵的是兩名汙衣幫弟子,其中一人反應敏捷,一聽背後有衣袂破空之聲,即知有人來犯,不及回頭,反手向後甩出三支鋼鏢。燕飛萍在半空中雙臂輕舒,將三支鋼鏢盡數接了下來,雙足一踏上船板,抖手將鋼鏢擲還而去,冷笑道:「物歸原主!」

  四個字一出口,那人已胸口中鏢,身子一歪,撲通一聲,屍體跌入江中,另一人見燕飛萍猶似將軍從天而降,一出手便將同夥擊斃,駭然驚呼,同時從腰間拔出一對手叉子,疾紮燕飛萍的兩肋。

  燕飛萍跨前一步,雙掌交叉,一招「翻腕小擒拿」,便將手叉子奪下,跟著單掌一遞,抵在對方前胸上,低聲喝道:「去吧。」掌力乍吐,那人慘叫一聲,心脈皆斷,被生生震飛出去,撞在船篷上,只聽嘩啦一聲,篷塌人亡,連人帶篷一起滾入江中。

  烏篷船頓時變成了敞篷船,只聽艙中響起一聲悶吼,突然竄出一條黑影,迅速無倫地撲向燕飛萍,十指戮出,指尖發出嗤嗤勁風,狠刺向燕飛萍的咽喉。

  燕飛萍見對方的指力甚勁,雄心陡起,暗道:「我倒跟你比拚比拚,瞧是你的指力厲害,還是我的無妄神咒厲害。」見那人十指戳到,便也揮指迎上,這是硬碰硬的蠻打,全憑內勁強弱,絲毫沒取巧的餘地,十指相抵,發出一聲輕響,兩人身子都晃了一晃。

  那人心想自己這一招「金鋼指」左右雙飛,算得一門罕見的絕技,對方以指力對指力,非吃大虧不可。哪知此時與對方十指相交,只覺一股純陽罡氣從對方指尖逼來,勢如排山倒海一般,沛不可當,他駭極狂呼,卻又一個字也喊不出來,只聽身上發出一陣劈劈拍拍之聲,刹那間骨骼盡裂,內腑俱碎,口中狂噴群血,橫屍於地。

  無妄神功再顯神威,燕飛萍傲聲長嘯,大踏步往船艙中走去。

  這時,艙中又飛身躍出一個汙衣幫弟子,他手中還挾著一人,退到船頭,提掌對準那人的腦袋,對燕飛萍大喝道:「兀那漢子,你再敢踏上一步,我就是這麼一掌。」

  借著天上幾分慘澹的微光,燕飛萍瞧得清清楚楚,只見被擒的那人身材窈窕,外穿碧色羅裙,面色雖被披散的長髮遮住,卻還是一眼便認出正是蘇碧瓊無疑。燕飛萍喜憂交集,喜的是瓊兒未隨風雲二十八騎一道遇難,憂的是她落在對方掌下,自己投鼠忌器,不敢貿然出手相救。

  那名汙衣幫弟子見燕飛萍站立不動,立刻大叫道:「你往後退到船尾去,若敢妄動,老子便與她同歸於盡。」

  燕飛萍知道這是個亡命之徒,什麼事都敢做出來,當下依言退到尾舵旁邊,冷聲說道:「你敢傷她一根毛發,我燕飛萍將你汙衣幫滿門滅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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