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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何五沖道:「阿婉姑娘,你很聰明,知道『酒乃百藥之長。』」

  阿婉道:「這不是小女子聰明,而是濮陽幫主也經常把這句話掛在嘴邊。」

  何五沖道:「你對濮陽幫主的話,都很留意嗎?」阿婉聽了,臉上一熱,垂下了頭。

  何五沖哈哈一笑,提著一缸酒氣凜烈的玫瑰露,走到濮陽天床邊,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大口酒,然後笑道:「這種玫瑰露,醉死沒命賠,若照貧道的構想,喝這種酒,不妨加入幾種香草,再行過濾,定必回味無窮。

  「你是丐幫幫主,是天下間所有老老嫩嫩叫化子的大龍頭。身為大龍頭,武功固然不可差勁,酒量也絕不可輸虧,此謂之武功與酒量並重。

  「還記得二十年前那一天嗎?……哈哈……那一天,我中了毒箭,僥倖不死,全憑你那一把勞什子『四寸割狗肉刀』,當時,你沒有把這種刀的名字說出,大概是不好意思把我當作狗肉般看待,這份隆情,老牛鼻子感謝!感謝!

  「當晚,咱倆找到了幾缸好酒,你勸我不要喝得太多,只喝三幾十斤便好。哈哈……你的話很有道理,要是喝上一兩百斤,恐怕肚子會脹得比母豬還要厲害。

  「那一天,咱倆都砍翻了不少遼狗,你我在半醉中暢談天下大勢……

  「他奶奶的熊,天下大勢怎樣怎樣,談是可以談的,但談了又怎樣?單是你我兩條醉蟲,就算再談十年八載,也只不過是紙上談兵……不,咱們連一張白紙也沒有,簡直連紙上談兵也不如……

  「濮陽老弟,者牛鼻子知道,你是胸懷千萬兵甲的,可惜生不逢時,雖有大將之才,卻無統管千萬大軍之權柄。

  「誠然,你已是天下第一大幫的幫主,但丐幫並不是鐵甲雄師,雖則人數眾多,但畢竟流散於五湖四海,縱使能聚集于一方,也只能算是一大群烏合之眾,要是在武林中起哄鬧事,還算是勉強可以的,但若說到要保家衛國,與胡虜韃子決勝于黃沙萬里之上,恐怕未免是過於托大,甚至是癡人說夢了。」

  門外的徐仲豪,越聽越是怒火上湧,但說也奇怪,在這種怒火之下,卻另有一股可怕的寒意,同時直襲心頭。

  何五沖忽然走出門外,把長劍拔出放在徐仲豪手中,冷冷地道:「要是徐舵主認為貧道說錯了,不妨在這裡刺個透明的窟窿,要是貧道閃躲、招架、還擊,武當派三千弟子連同掌門、至尊元老,統統都是王八!」

  徐仲豪怒火更熾。

  但更震驚。

  何五沖雖然把丐幫說得「一文不值」,但他說錯了嗎?

  這位老道爺,甚至願意用武當派三千弟子連同掌門、至尊元老的清譽而發誓。

  劍尖已戮在老道士的喉管,只要徐仲豪輕輕向前一推,何五沖立時就得血流五步,當場斃命。

  但徐仲豪不敢下手,相反地,他對這位白髮老道士露出了敬畏之色。「當」的一聲,長劍墮地。

  何五沖立時厲喝:「這是武當派的劍,你不敢用武當派的劍刺死武當派的道士,就得把武當派的劍恭恭敬敬地拾起,送回到貧道的手上!」

  徐仲豪的身體在顫抖,他的怒火早已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無盡的自卑和敬畏。

  他恭敬地把長劍拾起,雙手奉還。

  何五沖回劍入鞘,雙目閃著充滿智慧的光芒。這老道士,也並不是只懂得吃喝玩樂的。

  他回到濮陽天身邊,手裡已換了另一瓶酒。

  他在濮陽天身畔緩緩地道:「常言有道。人必自侮然無人侮之。你我同是好酒之徒,但同樣天生海量,乾杯不醉。

  「可是,並不見得人人都是海量的,有些人,只喝一口酒,便已大醉三日,可見酗酒是禍民之事。

  「且看大宋江山,咱們的皇帝,不是酒色之徒,便是腐朽糜爛的昏君,而當今聖上,則沉迷於珍玩、奇花異石,弄致民不聊生。

  「君無道,千里哀鴻,烽煙四起。如此想來,還是遠遠不如禁酒之周文王。

  「文王為滅商,立令禁酒。夫酒者,只能用於祭祀,不得經常飲用,違令者,殺!

  「終於,商被周所滅,也足證夏、商兩代的末帝,都是因為縱色好酒而亡國的。

  「要是咱倆來生鴻福齊天,忽然做了皇帝,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戒酒。噫……說了大半天,貧道的話,是否越來越是醉得不像話了?

  「忘了告訴濮陽老弟,這一瓶是洋河大麯。

  「貧道曾三次在江蘇洋河鎮喝酒闖禍,此鎮有著名之美人泉,也遇見過不少江蘇美女,但來來去去,始終還是最喜愛洋河曲。」語畢,把酒香凜冽的洋河大麯潑在濮陽天臉上,然後哈哈大笑。

  阿婉憂心忡忡,但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瞧著這位白髮老道士。

  何五沖又捧著另一缸酒,道:「這是鄂地之白雲邊酒,酒色清透、濃香、醬香皆備。李白曾有詩雲:南湖秋水夜無煙,耐可乘流直上天;且就洞庭賒月色,將船買酒白雲邊。

  「濮陽老弟,這酒很不錯,不妨嘗嘗。」又把白雲邊酒潑在濮陽天臉上,也是哈哈大笑。

  大笑之餘,接道:「丐幫幫眾雖多,但幫眾良莠不齊,武功高低參差極大。強如老弟,雖則至今仍未練齊降龍十八掌,但一身武功,已非老牛鼻子之流所能冀及。可是,丐幫之中,就只有你這麼一位武林奇葩,其餘人等,又還數得出有多少傑出人物?

  「忘憂谷外,執法、傳功兩大長老自相殘殺,固然是豪門金莊劉複北從中作崇聽致,但也暴露出丐幫之種種弊端,一旦稍作深思,著實令人心寒。

  「太原府是漁米之鄉,公子爺劉複北以豪門金莊作為根基要地,圖謀振興早已覆滅多年之故國皇朝。雖則不自量力活在夢中,但此人狼子野心,畢竟是天下百姓可怕之禍胎。

  「大宋國策,輕武重文,導致兵多而弱。正是兵不專將,將不識兵,武功不振,外憂內患層出不窮。

  「貧道夜觀天象,算出不出三載,浙東一帶,必生變亂,而且規模極大,勢必死傷無數,血流成河。

  「冰凍三尺,自非一日之寒。民變之生,始作俑者非黎民也。

  「物先自腐而後蟲生。當今天子無道,奸臣暴虐,上下聯手群臣瘋狂掠奪民脂民膏。

  「五代後晉把燕、雲十六州割讓給遼人,北方邊塞要地盡失,導致大宋江山在契丹鐵騎眼中,變成無險可守之大平原。

  「但照貧道看,這未必便是遼國之福。

  「有道是『吃不了兜著走』,文雅一點形容,便是『懷璧其罪』、『象齒焚身』,遼人輕易得到了燕雲十六州,卻也同樣吞下了一把尖刀,隨時會給刀刃穿腸索命。

  「這是一個只有流血才能解開的死結,遼人要保住燕雲十六州,日後定必付出慘烈的代價。

  「濮陽老弟,你已醉了太久,什麼時候才肯清醒過來?」

  濮陽天就在這時候從床上一跳而起,長長歎一口氣道:「一室都是美酒,叫我怎捨得就此長眠不起啊!……」

  抓起一缸蘇州吳酒,連喝數大口,始吟道:「吳酒一杯春竹葉,吳娃雙舞醉芙蓉。」這是白居易在「憶江南」中吟詠喝吳酒時心境的詩句。

  濮陽天「奇跡」地蘇醒,阿婉固然是歡欣若狂,徐仲豪更是驚喜得快要發瘋。

  徐仲豪,本是富家子弟,但卻心儀「公子丐」濮陽天蓋世英雄風範,不惜捨棄父業,更散盡尊身財帛,依足丐幫幫規加入丐幫,從一袋弟子一直熬上六袋弟子職位,如今成為了閩北分舵舵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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