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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她對金盞花說道:「花爺,玉姑娘今天已經等了半天,怕你找不到相府的門徑,特別在名處都派有人在迎接……!」

  金盞花心裡充滿了歉疚之意,說道:「小玉姑娘,真是很抱歉……」

  小王笑道:「別向我說抱歉,要道歉的地方是在那裡面。其實人已經來了,也就代表說明了一切,也就用不著道歉了。」

  金盞花問道:「玉姑娘她人現在何處?」

  小王指著水檄說道:「早上在後花園等了你花爺一上午,現在……。」

  這時候就聽到水榭裡有人說道:「小玉,你的話多。客人來了,還不快請。」

  水謝竹竿簾掀起,玉蟬秋姑娘當門而立,一身水藍色的衣裳,使人感覺有如淩波仙子下凡。金盞花越緊快步走上回郎,在快要到水榭不遠處,拱手說道:「罪過,罪過!遲到了這麼久,有累姑娘久候……。」

  玉蟬秋臉上帶有一份微笑,看不出有不愉之色,站在門口,並沒有說話。

  金盞花來到門口,她退一步側身相讓,兩個丫環放下竹竿。

  水榭實際上只一間建築在荷池裡的公用亭子。

  亭子裡隔成兩間,一間大的,裡面陳設著八仙椅,一張四方桌子。此刻桌子上陳設著盒子,放置著杯筷。

  隔著的一小間,是一間精緻的小書房,使人想起,如果遇上雨夜荷聲,孤燈夜讀,那真是多麼美妙的事情。

  玉蟬秋姑娘肅客請坐。

  金盞花沒有立即坐下,再度抱拳拱手說道:「真是對不起!我金盞花算不得是君子。但是,與人相約,必應準時,這是做人的最起碼的條件。只因為……。」

  玉蟬秋姑娘微笑說道:「我想花兄遲來,必然是因為遇見一件大事。」

  這時候有一位丫環過來說道:「小姐,要開飯嗎?」

  玉蟬秋姑娘抬頭看看窗外的日影,笑著說道:「原以為花兄晌午能來,打算留花兄小酌,以稍盡地主之誼。如今嘛!……」

  金盞花不安地說道:「如此說來玉姑娘還沒有用餐了?」

  丫環在一旁說道:「小姐從早上到現在,還沒喝過一口水。」

  金盞花起立躬身說道:「玉姑娘,金盞花真是罪得不輕。」

  玉蟬秋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分辯,只是微微笑道:

  「花兄,你應該可以知道,我曾經是在江湖上闖過,一餐不吃,不是一件可以熬的事。」

  金盞花聞言心裡一動,連忙問道:「玉姑娘曾經是一位江湖客?」

  玉蟬秋說道:「離開師門,確實在江湖上流浪過一段時期。餐風飲露,饑餓寒冷,這是一個江湖客的常事,對不對?」

  金盞花拱手說道:「無論如何玉姑娘現在不是江湖客,由於我的來遲失約,惹著玉姑娘生氣,在氣憤難平的情形,連飯也沒吃,歸根結底,都是由於我失約所造成的,我要向玉姑娘討一杯酒,以酒來向玉姑娘謝罪。」

  他這一段話,說得十分技巧,在坦率中又表現細心與體貼。

  玉蟬秋姑娘只是笑了笑。

  倒是旁邊的丫環說道:「小姐,我們開飯吧!」

  掀去盒子的蓋,從裡面拿出四個冷盤。

  再到外面拍頭,不一會便送過來四盤熱炒。

  丫環替金盞花斟滿一杯酒,再為玉蟬秋斟一杯。

  金盞花剛一舉杯,就聽到玉蟬秋說道:「花兄,既不是謝罪,更不是道歉,因為花兄與我一見如故,才有今日之約。現在我想請問花兄,酒量如何?」

  金盞花苦笑說道:「實不相瞞,我雖然沒有酒量,但是,還可以奉陪玉姑娘三大杯,然而今天不行,那是因為昨天夜裡飲過量的酒,幾乎喪失了性命。這也是我今天遲來的主要原因。」

  玉蟬秋姑娘不覺放下酒杯,說道:「花兄,常常喝醉酒嗎?」

  金盞花說道:「我知道自己量淺,每逢有酒,總是淺嘗即止。說實話金盞花闖蕩江湖,走的是一個『獨』字,所以,好朋友不多酒肉朋友也少,所以,因為少喝酒而得罪人的機會也就自然減少。」

  玉蟬秋說道:「可是你昨天夜裡醉了!」

  金盞花垂下眼瞼,頓了一下,才又抬起頭來說道:

  「玉姑娘,你可知道昨夜我在什麼地方喝酒?跟誰在一起喝酒嗎?」

  玉蟬秋姑娘好像對這件沒有多大興趣,只是搖搖頭笑了笑,沒有說話。

  金盞花是個玲瓏剔透的人,對於這種情形,當然他的話就說不下去了。

  他只是再度端起酒杯,說道:「不管如何,我這杯酒還是要表示我對玉姑娘的一種歉意。」

  他一飲而盡。

  大醉之後,說實在的看見酒都有害怕的感覺,如此一飲大杯,金盞花立即有一種忍不住的噁心,他趕緊一掩口,起身離席,站在窗簾之旁。

  玉蟬秋姑娘也站起來,說道:「看樣子昨天夜裡的確是喝得太多,而且也說明你的酒量是不很好了。」

  金盞花打著呃,轉回身來,眼睛有滴水,他笑笑說道:「多謝姑娘終於相信我的話。」

  這時候丫環立即送上來熱騰騰的面巾,讓金盞花擦一把臉。

  玉蟬秋姑娘立即吩咐:「將飯菜酒具都撤走。」

  真是一句話之下,立即搬得乾淨。

  金盞花有點驚詫,他還沒來得及問,玉蟬秋姑娘笑道說:「我想,這時候不但你不能喝酒,恐怕看到酒菜,都會讓你不舒服。」

  金盞花一聽這話,連忙說道:「可是你已經餓了……。」

  玉蟬秋姑娘笑笑說道:「能因為朋友而餓一餐,又算得了什麼呢?」

  金盞花的心裡起了一陣洶湧澎湃的情緒,在他的記憶當中,似乎還沒有過這種感覺。

  這是非常奇妙的事,他似乎又想起,昨天那樣縱情一醉,就因為心裡有一種難以排遣的情緒,而且無以名之,於是就求諸一醉。

  他此時望著玉蟬秋姑娘,半晌說不出話來。

  玉蟬秋平靜地說道:「我們是朋友對不對?雖然我們是第二次見面。」

  金盞花很鄭重地說道:「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們已經是很好的朋友。」

  玉蟬秋說道:「我不能自己在吃喝,而讓好朋友坐在對面幹噁心吧!所以,你不必為我沒吃飯而不安。事實上,我是可以早就吃飯的了……。」

  她說了這句話,頓時把話縮住。

  這句話自然的脫口而出,卻道出了真情,如果不是金盞花失約遲到,她早已經吃過午飯了。

  就在這一段,丫環二人各捧著一個託盤進來。

  放在桌上,叫人感到滿目清涼。

  一個是淺綠色好像是翡翠一樣,裡面盛的是切成一片一片的藕。

  另一個白色瓷盤,盛著一盤新鮮的蓮子。

  玉蟬秋姑娘笑道:「這大概是生活在相府的好處,這時節一般人還是吃不到藕和連子的。相府裡就有那些巧奪天工的人,讓你提早嘗到各種時鮮。嗯!這時候吃藕,對中酒以後的人,應該是太合適了。」

  金盞花謝道:「多謝玉姑娘。」

  本來是吃飯飲酒的,卻變成吃新鮮的藕,刨新鮮的蓮子,人生許多事情就是這樣叫人難以預料。

  這一盤難得吃到的藕,吃得金盞花渾身清涼,滿心順暢。

  玉蟬秋姑娘手拈著一塊藕,細細地咬著,說道:「花兄,昨天我們在臨別之前,曾經提到……。」

  金盞花立即抱歉說道:「原是說好要去見那位安慶府的名捕,由於我昨天醉酒,一直到今天拖延了時間。」

  玉蟬秋姑娘說道:「那倒沒有什麼。因為他在桐城縣,一時還不會離開。至於你所說的陽世火也好,另一位玉蟬秋也好,在他們的目的未達到之前,也不會離開桐城縣的。因此,早一些去見那位名捕和晚一點和他見面,都不是很重要的事。」

  金盞花問道:「玉姑娘,你說他們的目的未達到之前,他們不會離開,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玉蟬秋姑娘說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只是在猜想,與『金盞』有關,或許也與我有關。」

  金盞花一怔問道:「與『金盞』有關是對的,可是與姑娘會有關嗎?」

  玉蟬秋姑娘微微一笑說道:「我也說不上理由,只是我心裡確實有這種感覺。」

  她坐正了身子,改變了話題,接著說道:「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我是說昨夜我們分手之前,你問我在相府的身份,一時之間,我無法回答你……。」

  金盞花立即說道:「玉姑娘,昨天是我一時好奇,因為你說,到相府來只要提到你,就自然的會有人通報,才使我想到,你這樣受尊敬,到底你在相府是什麼身份呢?我後來覺得問得非常沒有理由,也沒有禮貌。」

  玉蟬秋姑娘笑笑說道:「昨天我沒有回答你,是因為當時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你,與禮貌無關,你問我的話,也毋須要找理由。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我在相府的身份。」

  金盞花說道:「如果你一定要告訴我,我當然願意聽。」

  玉蟬秋姑娘說道:「從昨天夜晚,你夜探相府的情形看來,我好像應該是相府的護院。」

  金盞花笑道:「你當然不是。」

  玉蟬秋姑娘說道:「這要看怎麼說,我在相府無所事事,到了夜晚,我要保證後院的安全,這不就是護院嗎?」

  「我說過,你當然不是!」

  「照今天的情形看來,我有人伺候,而在相府幾乎是無人管我,我是十足的千金小姐……。」

  「難道你不是?」

  「我自姓玉不姓張。」

  「表親姻親,都可以不姓張,又都是千金小姐。」

  「你說得很好,可惜我沒有親人!」

  「玉姑娘,你是說……。」

  「我是個孤兒。」

  「玉姑娘,你不像是在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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