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曹若冰 > 紅唇血印 | 上頁 下頁
六五


  哭聲漸止,她哽咽著喃喃自語道:「要殺死一個自己所愛的人,竟是這麼不容易:唉!真是前世的冤家,憑我——紅豆魔女巧娘,可說閱人多矣,為什麼竟對你下不了手呢?」

  默然片刻,望著嶽霖,緩緩又道:「為了光大七巧門戶,潛心地研練『天罡神功』僅差一人,就湊足三百六十之數,但是,鬼使神差,偏偏遇見你這冤家……自天泉峰一路追來,事到臨頭,仍是不忍下手……唉——」

  她抬頭舉目,望著洞外西墜的明月,哀哀說道:「娘!女兒孝,不該愛上他,但……女兒也不由自主,我雖然見過不少男人,卻沒有一個使我動心過,只有這個冤家,也許這是前世裡欠下他的,你能原諒我麼?娘,我實在沒法……」

  她說著,又輕歎一聲。

  她將目光,緩緩地又移搖在嶽霖臉上,見他劍眉星目,鼻似懸膽,唇若塗朱,俊美之中,另有一種英挺之氣,一顆芳心,不禁又是怦然一動。

  她輕舒玉臂,拉過嶽霖的右手,將那顆紅豆,放置在他的掌心,隨又將他手指彎曲,緊握成拳,抱在胸前。

  接著,她伸出雙手,在嶽霖臉上,輕輕地不住撫摩,口中喃喃地道:「我愛你麼?嗯!我愛你!但是,我為什麼愛你呢?我……我也不知道……」

  她口中在喃喃說道,腦海中卻浮現出在天泉蜂百年禁忌,嶽霖被困「七七迷魂陣」中時,那種膽識過人地,豪爽不屈地個性,以及溫文爾雅地舉止。

  這些,使她動心,使她沉醉。

  在她所交往的男子漢中,雖然也都是健壯、年青武藝不凡,但卻沒有一人可與他相比著。

  她想到此處,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去,在嶽霖臉上吻了兩吻。

  登時,她有一種無法形容,同時也是從所未有地異樣感覺。

  她心頭甜甜地,充滿了無比的欣慰。

  最後,她滿足地笑了。

  笑得像一朵盛開的玫瑰,然而,在花瓣中沾著的不是朝露,而是淚珠兒呢!

  她盈盈地站起身來,無限溫柔地道:「冤家,再見!前途珍重——」

  她說到此處突然頓住話頭,只覺心中一酸,眼眶兒又濕潤了,她連忙緊閉二目,不使淚珠兒掉落下來。

  片刻之後,她又留意地向嶽霖面上望去,隨即,銀牙暗咬,玉臂陡伸,飛快地替他拍開穴道。

  然後,嬌軀微幌,閃出洞外,沒於暗處。

  嶽霖悠悠轉醒,當他睜開雙眼,首先發現的是洞口,和西墜的月亮,他心中暗自納悶,自己怎會來到此處?

  他向周圍掃了一眼,黑黜黝地,什麼也看不見。

  他靜靜地躺著未動,在腦海中儘量搜索、追尋……

  仿佛記得曾和崆峒掌門——金蟾真人比拼內力,在自己即將不敵時,忽覺白影一幌,接著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那時,是在客棧之中,而現在,卻恍忽在荒山野洞。

  他想到白色人影,同時也想到那飛帕示警的人!

  那方絹帕,竟會酷似「紅唇圖」。

  還有那首詩,和那顆杏核大小的相思紅豆……。

  突地,他感到右掌之中,似乎握著一物,於是,他反背緩緩舒掌,將左手抬起,仔細一看,不覺又是一怔。

  相思紅豆……相思紅豆……

  他連忙在懷中取出絹帕,仍然包得緊緊地,以指微試,紅豆仍在其中,他又望了另外一顆紅豆,將原先的一顆,取出兩下一批,竟是大小相同,只不過原先的那顆,色澤較為鮮豔而已。

  他望著掌中兩粒紅豆,暗忖:「如此看來,飛帕示警,並且援救自己的人,絕非君妹妹了,如果是她,定會守著等我醒來,但是……那條白影,嬌小玲瓏,絕類女子,只不知她是何人,與自己又有什麼淵源?」

  他緩緩坐起身來,將兩顆紅豆小心包好,又複藏於懷內,然後,盤膝坐好,開始運功調息。

  直到金雞將升,嶽霖始才運功完畢。

  他這時只覺得,有些許疲乏內力未曾全複外,並未受任何傷,或是不滿之感。

  他心裡暗喜,忖道:「前去南海,為時尚早,我何不順道前往西子湖畔,碧翠山莊一行?不但可探望君妹妹、寶貝和小鶯,同時,順便遊覽西湖勝景,豈非一舉兩得?」

  心念一決,起身步出洞外,長長地籲了口氣,迎著朝陽,向山下疾步而去。

  水光瀲灩晴朗好:

  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

  濃樁淡抹總相宜。

  西湖位在杭州城西,因而得名。

  西湖——三面環山,周圍約三十裡,左近名勝,古跡甚多,如湖心亭、三潭印月,蘇堤、岳墳、蘇小小墓、雷峰塔、靈隱寺、玉泉……等,稱得上是山明水秀,冠絕天下。

  雷峰山山腰之下,一條蜿蜒、崎嶇的山道旁邊,有一幢紅牆綠瓦建築宏偉地深宅大院。

  這幢宅院建造在古木參天的樹林之處,依山而建,雖不算大,但卻是雕樑畫棟,精雅無比。

  園內——廣坪之上,綠草如茵,旁邊,水榭橫伸,直淩湖面,聽山泉淙淙,看草長鶯飛,的是超然物外。

  這天清晨,後園石山之旁,站立著三個人,這三人正是杜若君、小鶯和寶貝。

  杜若君纖手微擺,小鶯和寶貝立即後退幾步,各人拿著一柄竹制短劍,相對演練起來。

  起始,二人招式俱都甚慢,一招一式都能看清。

  漸漸,兩人劍走輕靈,越來越快,只聽風聲霍霍,眼看劍光朵朵,再也分不出什麼招式了。

  陡然,兩聲輕嘯,劍光忽地一斂,兩個小身形,竟也淵停嶽峙般,並立於假山之下,相視而笑。

  寶貝望著小鶯,道:「小鶯妹妹!無怪你和若姐姐處多年,劍上功夫究竟不同,我這一輩子,恐怕也趕不上你了。」

  小鶯小嘴一撇,道:「你又取笑我,怎麼?是想和我比劍?」

  她說著,忽然退後三步,竹劍向上一拋,右臂倏伸,一招「白蛇吐信」,直向寶貝咽喉刺來。

  寶貝一見,倏然後仰,雙足一點,退出五尺,口中大叫道:「你好刁,怎麼說打就打?」

  說著,順勢一挑小鶯竹劍,振臂翻腕,疾點小鶯右手脈門。

  小鶯冷哼一聲,右臂微沉,嬌軀就地滴溜溜一轉,回身改點寶貝肩頭,同時,嬌聲喊道:「好!你再接我這招!」

  寶貝一招分雲取月,點向小鶯曲尺穴。

  兩人互不相識,乍合又分,打在一處。

  只見人影連閃,兩團劍光,不住地翻來滾去。

  突地小鶯接連退了兩步,腳下像是失足一滑,站也站立不住,一個身軀,向後一仰,倒了下去,寶貝絲毫不肯放鬆,劍勢不變,直刺小鶯面門。

  小鶯右臂猛地一揮,嬌喝一聲:「撒手!」

  「咻——」

  寶貝手中竹劍,已然脫手飛出。

  「篤——」那柄竹劍,竟斜插在五步外地一株小樹之上,劍柄仍在顫巍巍地振動不已。

  小鶯早已挺身躍起,手握竹劍,滿面含笑地望著寶貝。

  寶貝退了兩步,神情甚是尷尬,訕訕地道:「我早說過不如你……」

  杜若君始終面帶微笑,卓立於假山之旁,這時見二人又使小性子,不覺粉首微擺,聳聳肩道:「好了!好了,我拿你倆真是沒法子,你們呀就是愛鬧,不在一起也不行;在一起也不行,去去去,我可要練功了!」

  小鶯聽了,小嘴噘得更高了。

  寶貝望著她,扮一個鬼臉。

  小鶯揮動竹劍,縱身向他撲來。

  寶貝一吐舌頭,轉身急竄而去。

  二人一追一逃,瞬間出了後園。

  杜若君望著二人的背影消失,無可奈何地輕歎一聲,喃喃自語道:「唉,真是一對歡喜冤家。」

  她輕移蓮步,緩緩繞過假山,步出花叢,來至一處廣坪之上,她凝視片刻,開始摒除雜念,聚精會神地四方遊走。

  她時走時停,似在忖度所用步法,和方法是否有誤。

  片刻之後她的身形遽變,倏東又西,飄忽不定。

  無疑的,她正在演練一種極為深奧地武功身法。

  她遊走片刻,即凝目沉思,時而面帶疑難,時而面露喜色,由她的神情看來,她所研練的這種身法步法,乃是一種極難悟透的高深武學,不由她不竭盡智能,去思索、悟解。

  然而,她的身法,倏又加快。

  但見一條青色人影,在廣坪中那兩丈方圓之地,迅若游龍,快如飄風,疾然繞行不停。

  她那秀麗的粉靨上,展露了極其喜悅的神色。

  這曾經使她窮盡多日之功,苦思、思索、索解.而都未能領悟其中要訣地神奇步法——正反無極淩波法——竟然在這極其短暫地片刻之間,豁然貫通,又怎能不令她欣喜若狂!

  正在此時,突然自他背後,傳來一聲輕笑。

  杜若君身形倏住,順勢一旋,舉目望去。

  只見五丈外地花樹叢中,有一雍容華貴,但卻面帶隱憂的中年婦人,正口角含笑,朝她頻頻頷首。

  杜若君一見,突然撒嬌地道:「娘!您……」

  話未說完,向那中年婦人立身之處,飛也似的,撲了過去。

  中年婦人一把抱住她,慈愛地道:「你看你這樣子!這麼大了,還……」

  杜若君一頭埋在中年婦人肩窩裡,不住地左右揉搓,又是害羞,又是撒嬌,半晌之後,始仰臉道:「我不管,誰讓您偷看人家,還要笑……」

  中年婦人搖首笑道:「唉!這麼大了,還要撒賴,都怪我把你寵壞了!」

  杜若君一仰臉,撒嬌地道:「是呀,都是您把人家寵壞了……」

  中年婦人攬著她,緩步踱至小亭之中,二人在石鼓上坐定,中年婦人陡地神色一斂,道:「君兒,這『正反無極淩波步』,乃是武林中,失傳已久地一種絕學,可說是神奇莫測,變化無雙,若能悟透其中奧秘,縱然遇上了絕頂高手,求勝不能,自保有餘,如能將掌法,劍法等融洽在其中,則是威力無窮……」

  她說至此處,微微一頓,又肅然說道:「你在短短的數日當中,能領悟其中奧秘,也正說明你確有超人的智慧,但娘告訴你,這雖然可喜,但若心志不堅,也最易為外務所誘,流入歧途,那時,聰慧不但不能助你成功,反而足以毀了你……」

  杜若君事親至孝,聞言之後,也一收嬉笑之態,正容答道:「娘!女兒知道,女兒不會……」

  中年婦人微微搖首,接著又道:「最好,不過……娘自為賊淩辱,羞憤之餘,隱跡於此,而將復仇雪恥地重任交付與你,因此你必須勤苦用功,時加惕厲,以期有所成就,你明白為娘和你說這些話的意義嗎?」

  杜若君心頭一凜,連忙答道:「女兒明白,娘!您放心,女兒絕對不會使您傷心的!」

  中年婦人聽後,面帶微笑,神色之間,甚是安慰。

  片刻,始緩緩又道:「如此,娘就真的放心了!」

  說罷,盈盈站起來,與杜若君母女二人,繞過樹林,穿過一條蜿蜒曲徑,返至前院一間書房。

  這時中年婦人憂色略消,拿起一盞香茗,慢慢啜飲。

  杜若君嬌柔地傍依在母親身旁,一邊撒嬌放賴,一邊卻在思念著嶽霖,推測他現在何處?

  同時,她暗暗思忖,是否該將嶽霖之事告訴母親?

  是以,這處幽雅地書房,一時之間,竟是如奇地清靜。

  母女二人,默默無語,各自暗懷心事。

  突然一陣急促雜亂地腳步聲,自遠而近,終於停在屋外。

  小鶯在房外急急地喚了聲:「夫人……」

  話聲未落,小鶯在前,寶貝在後,氣急敗壞地,沖了進來。

  中年婦人雙眉微皺,略現驚容,輕輕問道:「小鶯,什麼事急成這個樣子?沒關係,慢慢說——」

  杜若君見小鶯滿面驚慌之色,寶貝也是雙眉緊皺,神色不安,知有不同尋常的事發生.她站起身來把小鶯拉至身旁坐下,道:「什麼事?」

  小鶯喘息片刻,迫不及待地道:「我……我追寶貝。追到岳王墳忽然閃出兩個大漢,一個獨眼,一個是矮胖漢子,他們要我稟報夫人,今日午正,即是最後限期,如果到時不依約行事,他們就要用最厲害,最殘酷的辦法對付夫人……」

  她一口氣說到此處,微一喘息,繼續說道:「那兩個大漢,一個是獨眼金有鵬,一個是叫火判官,長得惡形惡狀,一看就知不是好人,我和寶貝不理他們,可是他們武功很是了得,打了半天,根本就摸不著他們的邊,他們笑著走後,我就和寶貝急忙趕回求……」

  杜若君聽後,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憤憤說道:「你怎麼不早說呢?哼!我就不信,他們吃了熊心豹膽,竟敢來『碧翠山莊』惹事生非……娘!我去看看,好好教訓他們一頓!」

  說著,推開小鶯,起身就待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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