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曹若冰 > 紅唇血印 | 上頁 下頁
一〇六


  淩暉點了點頭,連道:「不錯!」遂即轉向嶽霖道:「不論閣下所說是真是假,我等都非常感謝,青山不改,綠不長流。前途咱們還有機會再見——」

  說罷向眾人一揮手,撥轉馬頭,疾馳而去,其餘之人都狠狠地望了嶽霖一眼,隨也轉馬追去。

  嶽霖望著幾人去遠,心中卻在回憶著淩暉臨去時,所說的話:「……前途咱們還有機會再見。」

  他知道淩暉此話必有深意,只是一時之間,竟然猜測不出,遂催動坐騎,向前面縣城奔去。

  馬行甚速,而嶽霖的腦中,也同樣的飛馳不停。

  年來許多離奇的際遇,實在是出人表,而最使他驚愕,幾乎不敢相信的,卻是紅發仙姬衛嫦娥所說:「你母親尚在人間,唯須憑藉『紅唇圖』或可一晤。」

  但是,「紅唇圖」卻幾經易手,現在竟落何處,實在無法預料,原想從小淫蟲鄔善身上追尋,如今已成泡影。

  他一轉念到拜叔「鐵掌」鄔良,就感到痛心疾首,哀傷不已,他想到「金錢幫」的橫行無忌,以及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秘幫主——那個戴著人皮面具的中年文士。

  不知不覺間,已然來至城下,嶽霖遂下馬牽著髻轡,緩緩進入城,信馬由韁,徐徐前行。

  此時雖已戍末亥初,但因地處中心,市商繁榮,商賈當鋪,仍然是燈火明亮,生意鼎盛。

  嶽霖經過一家甚大客棧,隨絲韁輕輕一帶。這時。早有一個面帶笑容的小二,躬身上前低肩笑道:「公子爺!裡邊請,小店有乾淨上房,各色酒菜……」

  嶽霖上馬入內,只見前面廳堂十分寬暢,三數十張桌子,此刻仍然坐著十余起客人,在飲酒談笑。

  其中最惹人注目的是,居中獨坐著一位中年書生,劍眉星目,氣宇軒昂,一雙湘羅白衫,更顯得飄逸出塵。

  嶽霖望著他,不覺暗暗一驚,忖道:「看這人目光炯炯,灼灼逼人,必是一位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莫非他就是那『金錢幫』幫主?」

  他想到此處,不覺身向那是中年書生多看了兩眼。

  忽然,那中年書生向他微微一笑,頷首說道:「嶽霖,一別幾年,想不到相遇,來來來,我們好好談談。」

  嶽霖一怔,暗道:「果然所料不差,我素昧平生,而他卻認識自己,他若不是『金錢幫』幫主,又怎會知道自己的姓名?」

  中年書生見他不言不語,似有所悟,立又說道:「那個女娃兒沒有和你一起來麼?」

  嶽霖料定他在此大庭廣眾之前,當不致于施辣手,遂緩步過來,在他對面坐下,微微笑道:「請恕在下眼拙,不識前輩何人,所說女娃娃,到底所指為誰,因何要與在下同行,尚乞明示。」

  中年書生且不答話,揮手招呼小二取酒添菜,滿滿斟了一杯,道:「且行五杯,然後慢慢地談吧。」

  岳霖向他微一猶疑,隨即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中年書生頷首笑道:「娃娃勇氣可嘉,你可知道這杯酒中,已被我放了『七步斷魂散』了!」

  岳霖聞言一驚,便瞬即又復原先的鎮定,笑道:「真若如此,那就只好感歎命該如此了。」

  中年書生決甚嘉許地道:「不錯!不錯!幽冥道上,又多了一個生力軍了。」

  嶽霖臉上神色微微一動,道:「前輩方才所說……。」

  中年書生連忙擺手,打斷他話頭道:「我問你,你的未婚妻呢?」

  岳霖瞠目相向,一瞬不瞬的呐呐道:「未婚妻?在下並無未婚妻呀!」

  中年書生在微笑,沉聲又道:「那麼,杜若君和你是何關係?」

  嶽霖臉色倏變,一面蓄勢戒備一面暗暗忖道:「人道『金錢幫』眼線眾多,勢力遍佈各地,如今看來果然是不假的了,連君妹和自己的私約,都無法瞞過他們……。」

  中年書生見他沉思不語,雙目之中,精光陡怔怔地凝注在嶽霖面上,似要從他的臉上,穿過他的心底。

  嶽霖暗暗將功力凝零雙臂,昂道答道:「杜姑娘和在下果然有約,只不過尚未稟明父母,不知道前輩提起此事,竟是何用意?」

  中年書生一笑道:「既然如此,你可記得在長江之中,回頭峽前,你身中劇毒,若非杜姑娘再三相求,恐怕你這條命……。

  嶽霖隨即想起,在回間峽前的茅屋之中,君妹曾告訴自己,若非巧遇一位武功高不可測的中年書生的,自己身中劇毒,恐怕是當真無救了,但是,誰又會想到。救自己的是金錢幫幫主!

  他突然一聲長歎,緊緊閉起二目,他有愁眉深鎖,滿面都是愁苦之色,靠在椅背上,暗然。

  他在心底感歎造化弄人,為什麼有恩於自己的人,卻竟是滿手血腥,武林千色變化的煞星「金錢幫」幫主?

  恩怨牽纏,他不知何處適從,心中感到痛苦萬分,緊閉著雙眼,而映現在腦中的,是法空大師和忘我真人兩顆鮮血淋淋的首級……

  中年書生見他閉目不語,會錯意道:「杜姑娘溫文嫺靜,實在是個難得的好孩子,你千萬別辜負……怎麼沒有和你在一起?」

  嶽霖心中忽然一動,猜不透例子何以對君妹如此關心?便一時沒有適當言語,不便追問究竟。

  正在此時一陣零亂而快逐的蹄聲,陡然止於門外,不到片刻工夫,蜂擁進來十數余大漢。

  他們進店之後,本是向嶽霖走去,但當發現了中年書生和岳霖共坐時,略一遲疑,改向其他空桌坐下。

  這些人叫過酒菜之後,齊都將目光投注在嶽霖身上,尤其是淩暉孫無忌二人,目光更充滿了疑問和茫然之色。

  嶽霖此時也不禁暗囑一驚,心知今日之事必然要糟,自己曾冒他人之名,而今三人對七面,事實俱在的呢……。

  這些人當中,幾乎沒有一個不是「金錢幫」中人,

  自己武功雖然精進不少,但終究人單勢孤。

  淩暉縱然可在暗中給自己一臂之助,但那究竟有限,同時,他必須做是十分巧妙,不著半絲痕跡,否則……。

  他不敢再往下想,臉上陣青陣白,顯得極不自然。

  中年書生神態自惹,仍然邊吃邊飲,對於淩暉等人的到來,漸如不覺,但對嶽霖的神情卻微感奇怪了,隨口問道:「這些人你會認識?」

  嶽霖又是一驚,知道再也無法隱瞞,遂道:「在下只認識其中兩人……。」

  那書生不待他說完,接口道:「前輩語含玄機,在下不懂。」

  中年書生喟然歎道:「所謂樹大招風,名大遭嫉。提起了我的名來,武林之中,可說是無人不知,便是到頭來,怎麼樣呢?仍然是許多無奈……。」

  岳霖雖知這中年書生,武功高出自己甚多,儘管他是武,武功高絕,並不能使他畏縮後退,當下就微微笑道:「如此說來,恐怕前輩所作所為,必多欠妥之處。」

  中年書生毫無慢意,望著他頷首笑道:「相識滿天下,知我無一人,哈哈,也許這只能解釋為自以為是吧!你該知道我是誰了吧?」

  岳霖望著他連連點點頭,含笑不語。

  中年書生接著又道:「聽你的語氣,看你的神情,似乎對我也非常不滿?」

  嶽霖笑容陡斂,肅穆地道:「縱然你有恩於我,但也不足以補償你的罪懲。佛家有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尚望前輩三思。」

  中年書生聽罷,哈哈大笑道:「看不出你年歲輕輕。跟老夫打起禪機來了,你不覺得可笑嗎?」

  嶽霖的神情,這時顯得莊重無比,雙目之中,現出一種異樣的光彩,怔怔地凝注著中年書生道:「在下固不敢班門弄斧,更不解禪機,只是以俗語作譬,希望前輩能捐棄成見,則天下蒼生,幸莫大焉。」

  中年書生突然垂首不語,似在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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