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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然後,二人向著剛升起的朝陽,互相依扶著,走出森林。

  而在這同時,藏邊天音寺,倏然寺門大開,走出一位俊美的少年,肩背琴囊,正是靈音童子!

  季春三月。

  西藏高原仍是一片銀色世界。

  在料峭的寒風裡,一位斜負琴囊,身穿錦限,眉宇間帶有重憂的少年,由西向東,蹈踽獨行。

  他——正是學成「西天佛吟」,奉命離開天音寺的靈音童子。

  照說練成絕藝之後,他應該喜氣洋洋,才是道理。然而,他恰得其反,竟是愁容滿面,心事重重。

  原來造成中原武林浩劫的大魔頭——靈音老君正是他的師父,當初若不是幸遇靈音老君,也許他已經吊死在自己的腰帶上。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苦練半年的西天佛吟,正是為了消弭浩劫,難道必需做到弑師才可止殺?

  天音寺各位長老送別的時候,護寺長老哈薩黑喇嘛再三叮囑必須取得靈音老君的人頭回寺,好祭遇難的摩迦僧。欲弭浩劫,有負師恩!欲報師恩難止兇殺,這事該怎樣才可兩全?

  「西天佛吟」向來不傳外人,將來剃度為僧,終生不得離開天音寺,可不斷了祖先一脈香煙?

  這幾個沉重無比的難題壓在他的心頭上,連頸子都被壓彎下來,只顧低頭邁步。

  「咦……這小子……」

  他在沉思中緩緩而行,忽然聞聲舉頭看去,即見四條身影擋在路上。

  一瞥之下,已認得其中一人是淮陽派的黑鷹,剩下一僧、一道一俗並不認得。

  靈音童子當初遍求正大派門收留被拒也覺得十分悲憤,待明白真象之後,已是恨意全消,尤其更憐憫五大門派被靈音老君殘殺。驟然遇上黑鷹,頗覺得意外地含笑拱手道:「原來是黃英雄,這幾位請恕在下眼拙。」

  黑鷹傲然一笑道:「靈音小子,好叫你死得明白,這幾位是少林監院悟靜大師,武當玄清道長,形意門的戚勇大俠。還不束手就縛,難道還要勞動大爺親自下手?」

  靈音童子向對方來人瞥了一眼,發覺個個都流露出險狠之色,大感困惑道:「列位竟是沖著在下來的麼?」

  「阿彌陀佛,靈音檀越已經言訓。」

  靈音童子微微一笑道:「少林、淮陽、為了報仇尋找在下,還在情理之中,武當,形意兩派如何也不憚長途跋涉?」

  玄清道人打個稽首,冷冷道:「出家人不打誑語,貧道此行,實乃奉命師的『鐵琴令』,取你首級回報。」靈音童子心頭二跳,幾乎杯疑自己聽錯,但一證以陰山二友奉命的前例,如大有可能,暗自悲歎一聲,輕輕搖頭道:「列位俱是堂堂正正的五大門派中人,我師父又殺過你們尊長,為何反聽他驅使?」

  戚勇身為「終南五子」,早已享有俠名,臉上掠過一絲愧色,苦笑道:「五大門派已成天音教的分堂,閣下何必多問?」

  可靈音童子萬料不到自己才離開半年,中原武林竟起偌大的變化。想起五大門派氣勢凌人,當然不甘雌伏,成為天音教分堂,定是被靈音老君脅迫而無可奈何,自己若能加以煽動,未始不是極好的助力。

  然而,旋又想起對方有四人之多,萬一其中有人陰藏禍心,飛報靈音老君防備,武林的禍患豈有了期?

  在這刹那間,他已轉了好幾種念頭,劍眉微微皺道:「五大門派如何成為天音教堂分堂,尚望將始未見告。」

  黑鷹冷笑一聲道:「靈音小子,你問得本多了,到了閻羅王殿再問也還不遲?」

  靈音童子怒道:「閣下敢再多嘴,靈音可就不客氣了。」

  黑鷹昂然上前一步,一臉厲容,喝道:「不客氣又當如何,黃大爺難道怕你?」

  靈音童子微微一笑道:「閣下可不記得在少林寺的事?」

  「阿彌陀佛!」靜悟僧宣起一聲佛號,臉色也沉了下來,朗聲喝道:「檀越還記得本派上代掌門慘死之事,小僧該向檀越身上索債了。」

  靈音童子見這位少林監院寒起臉來,目中凶光暴長,習慣地退後一步,摸一摸背在身後的琴囊。

  「接招!」黑鷹一聲暴喝,立即欺身進掌,同時厲聲道:「列位齊上,休讓這小子彈琴。」

  經他這一點叫,剩下的三人也覺得事態嚴重,齊聲吆喝,一湧而上。

  這四人各自代表一個宗派,受靈音老君差遣,迢迢萬里進入西藏查訪靈音童子的蹤跡,若非有驚人的藝業,怎敢挑這付重擔。

  戚勇是終南形意門掌門人的弟子,算起輩份,比同行三人全高一輩,「終南五子」之名,在武林上飲譽已久,一雙肉掌,幻出掌影如雲,疾卷向靈音童子身前。

  悟靜僧和玄清道兩相配合,分由左右進舉。

  黑鷹錯步飛掌早已繞過靈音童子的身後。

  四肢猛烈無比的掌勁,向中心合擊,但聞風聲呼呼,把地上的積雪卷得飛起!

  然而,就在掌勁將合的瞬間,驀覺光影一閃,人影已失,發出的掌勁收不回來,頓擊起「轟」一聲巨響,地面上竟然陷落五寸。

  黑鷹受了戚勇劈面一掌,蹬蹬蹬連退三步,戚勇功力深厚,只退了一大步就站穩下來。

  悟靜玄清二人功力匹敵,各被震退一步,上軀搖晃不已。

  一掌之下,竟把一個靈音童子打得形蹤全無,四人直驚得面面相視。

  「怪,這小子那裡去了?」黑鷹自知功力不及戚勇,佯作回頭察看,那知目光一移,立即駭然叫道:「大師當心身後!」

  悟靜僧聞聲知警,肥大的袖袍往後一拂,全身飛越玄清道人的頭頂。回頭一看,見靈音童子原來站在自己的身後,若果對方出手襲擊,自己那還有命?想起方才危險萬分,不覺叫出一聲:「快走!」

  喝聲方落,隨聞,「鏘鏘」兩聲,玄清道人和終南戚勇各已拔劍在手。

  靈音童子從容飄退一步,脫下琴裹,微笑道:「列位可要聽聽琴音?」

  半年來,他在天音寺不僅學成天音絕響,也練成一身絕藝陽「八音無形罡氣」,分明不把對方四人放在心上。

  悟靜僧本已逃開幾步,見沒有人跟他一起走,又停步回頭,急解下肩上的方便鏟,回到玄清道人身旁,暴喝一聲:「小子接鏟!」

  語聲未落,一片鏟光已罩到靈音童子頭上。

  玄清道人也展開武當劍法,一抬「掣電飛虹」,蕩起一片寒光,和終南戚勇那枝凌厲無比和寶劍,一齊湧上。

  淮南派黑鷹黃飛長於鷹爪飛索,右肘一抬,一根軟索恍若長虹飛出,索端系有一個精鋼打就的鷹爪,閃爍出縷縷寒光,奔向靈音童子抱在懷中那具鐵琴。

  四人這番進招,端的疾逾電射,銳風震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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