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鳳歌 > 昆侖1:天機卷 | 上頁 下頁 |
| 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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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胖公子來歷非同小可,他老子便是大宋江漢置制使夏貴。為當朝宰相賈似道親信,鎮守廬州。這夏貴將略平平,討好上司卻是一等一的厲害,一身功名多是憑膝蓋跪出來的,故而老百姓嘴裡叫「夏貴將軍」,心裡卻叫「下跪將軍」。這夏貴仗著手握重兵,橫行江漢無人敢管,兒子「豬屁股」更以欺男霸女為樂,百姓懾于淫威,敢怒不敢言。不曾想突然蹦出這麼個小愣頭兒青來,一劍砍了豬屁股半條腿。只是老百姓平素裡被欺壓慣了,忽遇此事,驚駭之情反倒多過暢快之意,一時間群起追趕梁蕭。 梁蕭瞧見追趕的人越來越多,不少人平民裝束,饒是他膽大妄為,也不由慌亂起來,穿街繞巷一路亂竄,卻不料處處被截,路路不通。他在城裡走奔無門,突地趁著混亂,躥出城門。 方才出城,便聽到馬蹄聲響。梁蕭回頭一瞧,只看十余匹快馬載著軍漢,向這邊直沖了過來。敢情僕人們一嚷,已驚動官兵,如此難得的馬屁機會,傻子才肯放過。不待大帥發令,這些軍漢早已人人爭先,個個賣力,呼喝著一擁而上。 梁蕭畢竟年紀幼小,怎跑得過高頭大馬,眼看逃不過,瞧得道邊有一棵數丈高的栗子樹,便縱身爬上,蹲在枝丫之間,望著那些人馬奔近,抬手撓頭,主意全無。慌亂間,忽覺手背銳痛,舉目一看,卻是碰著一顆刺栗。他靈機一動,撕下衣衫,裹住兩隻手掌,摘了幾顆刺蝟也似的栗子,奮力擲出,正中馬頭。戰馬負痛,頓將背上軍漢顛了下來。 梁蕭咯咯直笑,站定樹梢,雙手左起右落,摘下刺栗,四面開弓。那刺栗帶上勁力,正是絕好暗器,一時間栗子樹下人語馬嘶,哄鬧一團。 梁蕭擲了幾個回合,左近栗子殆盡,正欲另攀高枝。忽見又來了幾騎人馬,為首的卻是那青衣家奴,奔到樹下,怒道:「一群蠢貨,他拿刺栗丟你們,你們就不會拿刀槍擲他麼?」宰相的家奴大如官,這青衣奴在主子面前卑怯恭謹,在這些軍漢面前,卻說不出的盛氣淩人。 這一語驚醒夢中人,眾軍漢各自抓了刀槍,向樹上飛擲過來,只見刀槍亂舞,嗡嗡直響,梁蕭慌忙鑽入枝丫躲避,四面簇簇刺栗,掛得他渾身是血。忽然間,一把單刀從他腰邊嗖地掠過,驚出梁蕭一身冷汗,他暗扣一顆刺栗,對準那個青衣奴擲出,正中那廝眼角。青衣奴捂著眼嗷嗷慘叫。待得扯下刺栗,摸了一把傷口,滿手是血,怒道:「慢著。」眾軍住手。青衣奴瞪著樹上,道:「這猴崽子困在樹上,插翅難飛。殺了他豈不便宜。你們三個蠢才,去北面守候;你們四個賤貨,去南面把守。剩下的給我上馬,拿刀把這棵鳥樹砍了,看他還往哪裡跑?」眾軍漢哄然應命。拿了樸刀,提起韁繩,十幾匹戰馬嘶叫,齊刷刷奮蹄人立。 梁蕭攥了兩顆栗子,從樹幹裡探出頭來,方要擲出。忽聽耳邊嗖的一聲,一支羽箭掠過。一眼瞧去,只見那青衣奴不知何時挽著一張弓,陰笑道:「小猴崽子,再動一下,老子就射你媽個透明窟窿。」梁蕭慌忙躲到樹葉後面,又怒又懼,握緊拳頭,咬牙忖道:「好呀,待會兒下樹,我再跟你拼個死活。」 忽聽眾軍漢一聲吆喝,躍馬揚刀,沖了過來。當先一人,借著馬力揮刀劈在樹上,入木徑寸。轉眼間,軍漢們輪番衝鋒,樹身被劈斷大半。一個軍漢忽地夾馬奔上,伸腿奮力一撐,栗子樹轟然折斷。梁蕭手舞足蹈栽落地上,只聽得四下裡人語馬嘶,心中慌亂至極,抓著長劍,沒頭沒腦一陣亂舞。眾軍漢見他驚惶失措,哈哈狂笑,一縱馬匹,便向梁蕭沖來。梁蕭神昏智亂,只顧舞劍,忘了躲避。眼看就要被馬匹撞倒,斜刺裡忽地搶出一個人來,喝一聲:「去!」兩匹戰馬向天悲鳴,在空中翻了個筋斗,重重落下,馬下軍漢慘叫一聲,竟被馬匹壓折了腿。 那人冷笑一聲,足下如風,雙手起落,瞬息間繞著梁蕭轉了一圈,只聽得馬嘶不斷,一眾馬匹口吐白沫,被他盡數拽翻,眾軍漢皆成滾地葫蘆。那人掀倒馬匹,擋在梁蕭前面,捂著口輕輕咳嗽。梁蕭見來人如此神威,暗自驚訝,好容易定住心神,細瞧來人,不覺「哎喲」叫道:「是你?」那人轉過身,冷笑道:「小鬼頭,你還用銀子扔我不扔?」梁蕭一時紅透耳根,原來此人竟是給他銀子的那個黃臉病夫。 青衣奴駐足瞧著,心頭駭然,瞧見二人說話,頓覺有機可乘,忽地挽弓,向那黃臉客一箭射來。那黃臉客聽到風聲,反手一揮,厲聲道:「好奴才。」他存心滅口,氣貫羽箭,欲要甩出。忽聽道旁有人笑道:「秦天王,箭下留人。」那黃臉客不防近旁尚還伏有人手,黑眉一挑斜眼睨去,只見一個短須漢子慢騰騰從道邊走了出來。他不高不矮,小帽青衣,圓臉上一團和氣,右臂上纏著一根粗大鐵索,大圈壓著小圈,縱橫交錯,索上鋼錐根根朝外,在日光下精芒耀眼,鋒銳逼人。 黃臉客一數那鋼錐,恰好七枚,不由嘿然道:「七星奪命索?」那短須漢呵呵一笑,挑起拇指道:「秦天王見識了得,竟還認得這不中用的家什?」 黃臉客冷笑道:「七星奪命索,鬼魂也難脫;江南名捕何嵩陽吃飯的傢伙誰會認不得?」短須漢子一路走來,步子沉穩,笑道:「說得是,不論別人如何捧貶,在何某眼裡,這鎖鏈都不過是吃飯的傢伙,就好比鐵匠的錘子,木匠的規尺。呵呵,與病天王秦伯符說話,真是直白痛快。」 梁蕭聞言,覷了黃臉客一眼,忖道:「他原來叫『病天王』!他一隻手便將馬拉翻,氣力可真大。」想到自己早先還想與他鬥毆,甚覺羞怒,「原來他不是怕我,是不屑理會我呀?」 卻聽秦伯符道:「何嵩陽,你是官府中人,來這裡行的也是官府的事吧?」何嵩陽笑道:「秦天王目光如炬,國有國法,這孩子犯了事,何某自須略盡本分。」秦伯符冷笑道:「什麼國有國法?怕是那個下跪將軍的家法吧?哼,為一個小娃兒興師動眾,不嫌害臊麼?」何嵩陽笑道:「夏大人乃當權之人,咱們做捕快的,若無權貴照應,怎地做事?秦天王也是明理人,須知身在公門中,萬事不由人。」他嘴上苦口婆心,足下卻步步逼近,須臾間,離二人不足兩丈。 秦伯符始終盯著他臂上鐵索,忽地輕咳一聲,道:「何嵩陽,你再動半步,休怪秦某翻臉了!」何嵩陽步子一頓,手捋短須,朗聲笑道:「當年秦天王震懾江湖,江湖宵小聞風喪膽。不知如今武功是高了,還是低了?」秦伯符哂道:「如此說,你是要稱量某家了?」何嵩陽笑道:「豈敢豈敢。常言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小娃兒斷了夏公子一條腿,總須有個交代。」秦伯符道:「好啊,這麼說,你也要斷這小娃兒一條腿了?」梁蕭嚇了一跳,想到豬屁股斷腳哀號的情形,不覺雙腿酸軟。 何嵩陽笑道:「秦天王放心,砍腳卻是不必,但衙門裡總要走一遭的。」秦伯符冷笑一聲,道:「什麼衙門?廬州的衙門就是他夏貴家的私器,秦某焉能將人推進火坑?那姓夏的小子欺男霸女,惡名遠播。這小娃兒便不動手,秦某此來廬州也不會放他過去。斷他一腿算是便宜了。換了秦某,斷的可就是他的脖子!」何嵩陽擺手道:「秦天王這話不妥。所謂天有其道,國有其法。倘若人人一怒拔刀,這天下還成什麼世界?」秦伯符濃眉倒立,揚聲道:「奸佞當道,法之不行。道不同,不相為謀!」驀地兩眼陡張,沉喝道,「何嵩陽你說了這多廢話,莫非想絆住秦某,好讓那青衣奴才去搬救兵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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