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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第三回
  
  時序深秋,金風颯颯,黃葉飄零,大地灰蒙肅殺。

  北邙山,木落草枯。

  夕陽冷清清地照著那些淹沒在荒煙蔓草中的陵寢古墓,入目一片淒涼,令人有目斷魂消之感。

  在斷碣殘碑之中,有兩個老人,相對閉目盤坐,四手前伸,掌心隔三尺淩空相對。二人中間地上,放著一柄兩尺左右的奇形連鞘寶劍,這劍比普通劍短了近一半,但也不似平常的短劍,比匕首又長了許多,是一柄罕見的兵刃。兩個老人周圍,散佈了不少斷碑碎石,從現場淩亂的情形看來,此地曾經過一番劇鬥的洗禮。

  突地,一陣悲壯的歌聲,隨著料峭的晚風揚起。「血沮盈眶,仇恨滿腔,忍看衰草斜陽!無限淒涼,無限倉皇,男兒有淚不輕彈!仗太阿,除強梁,思想未了複何待,速著征裳!」餘音嫋嫋激蕩長空。歌聲歇後,出現了一個腰懸長劍的黑衫書生。

  這書生長得一表非凡,俊逸瀟灑,只是面沉眉結,眸中泛散著令人懍栗的仇恨光芒,似乎他仇視世間每一個人。

  黑衫書生一眼發現了那兩個老者,身形便窒住了。

  此際兩老者的身軀不停地顫動,明眼人一看,便知兩人是在比拼內力,而且己到了生死決於俄頃的地步。果然,在兩人各發了一聲悶哼之後,雙雙口角溢血,面色漸呈灰敗,身軀也抖動得更厲害了。

  這兩個老者年紀都在七旬以上,為什麼死拼呢?一聲栗人的淒哼之後,兩老者口血狂噴,雙雙向後栽倒。其中那著土藍布衫的,四肢一陣抖動,便寂然了。另一個著黃葛布長衣的,經過一番掙扎之後,居然又坐了起來,口裡發出一陣「荷荷」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使人分不清是哭還是笑,聽來令人心驚。

  黑衫書生飄身上前,冷冷地望著那黃衣老人。黃衣老人緩緩抬起頭來,失神的目光在黑衫書生面上一繞,一手抓起面前地上的奇形劍,哈哈一笑道:「我得到了,它己屬於我,然而,我,…也快要死了!」

  黑衫書生一撇嘴,張開了口,聲音冷得怕人:「兩位想是中原道上鼎鼎大名的『君山二老』何事在此死拼?」

  黃衣老人再望了黑衫書生一眼,喘息著道:「娃兒,你是什麼人?」有聲無力,顯然已到了油枯燈盡之境。

  「區區『長恨生』!」稱區區而不稱晚輩,足見狂傲,接著他又說道:「閣下尚末回答區區問話。」

  黃衣老人努力的豎了豎眉毛,道:「娃兒,你小小的年紀這等目無尊長,你現身有何企圖?」

  「適逢其會而己,什麼企圖也沒有!」

  「鬼話!」

  黑衫書生冷冷掃了黃衣老人一眼,轉身便走。

  黃衣老人面上起了一陣痛苦的抽搐,嘶聲叫道「回來…來!」

  這叫聲軟弱無力,傳不出多遠。但黑衫書生聽覺可真靈敏,果然止步回身,又來到老人身前,依然冷若冰霜地道:「閣下有什麼話要說?」

  「娃兒,你,…真的不是為了這柄劍而來?」

  「劍?區區只是路過,閣下這話恕無從答覆。」

  黃衣老人勉強運起目力,把黑衫書生再次端詳了一遍,才顫抖著聲音道:「娃兒,你資稟不俗,但殺孽太重,老夫,…快要死了,這也許是天意…」

  黑衫書生上前偏身,用手在黃衣老人的身上一探,說道:「閣下內腑受傷太重,返生乏術了。」

  黃衣老人雙目一張,道:「你是『孤獨老人』之徒。」說完,緊緊盯住黑衫書生,似乎亟待證實。

  「閣下怎麼知道的?」

  「從你探脈的手法知道的。」

  「哦!」

  「黃山『孤獨老人』的手法,可以說天下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黑衫書生面無表情地道:「區區承認了,是的.」

  黃衣老人閉上雙眼,喘息了一陣,又睜眼說道:「娃兒,你很有令師之風,你能答應老夫一件事麼?」

  「只要區區能力所及,決定辦到。」

  「老夫死後,請將兩具臭皮囊合葬一塚,以免膏饞狼之吻,這…這柄劍……噯!就…奉贈於你。」說完,又大聲地喘息,口中溢出了殷紅的血沫。

  黑衫書生依舊用那不帶絲毫人情味的聲音道:「善後之說,區區碰上了也會自動做,這柄劍區區不擬接受,作為殉葬之物罷!」

  黃衣老人努力撐開無神的雙目,厲聲道:「不行!千年仙兵出土,豈能…又歸泉下,萬一…,落入宵小之手,將使…神物蒙垢,天下大亂了!」

  黑衫書生臉皮微微動了動,這大概便表示他心中的驚奇了。他微微瞟了一眼老人手中握著的奇形劍,沉聲說道:「閣下且說說這劍的來歷,與兩位搏命的原因?」

  「鏘!」的一聲輕響,奇形劍落地,老人又合了目。

  黑衫書生眼中流露出一絲惻然之色,口裡微喟了一聲,喃喃地道:「這兩位被江湖人視為怪物的老者,竟然在此拼得兩敗俱亡,多半是為了這柄怪劍。」說著,俯身抓起那柄劍,就目一看,只見劍鞘上刻了四個古篆字---「石紋神劍」。他茫然地搖了搖頭,似乎不知道這「石紋神劍」為何物,輕輕抽出半尺一看,劍身黯然無光,毫不起眼。

  驀在此刻,一陣極輕的衣袂飄風聲傳了過來,黑衫書生急忙把「石紋神劍」。插入衣襟之內,徐徐轉身。三名五十上下老者,已品字形把他圍住,三人長的完全一副德行,尖臉削腮,鷹鼻鷂眼,頜下無須,年紀上略有分別。

  其中那年長的目光朝旁邊一掃,栗聲說道:「不錯,是『君山二老』都死了,那柄劍呢?」

  另一個目注黑衫書生胸前,陰聲道:「這小子身上不是,咱們來遲了一步,倒被他先得了手。」

  年長的鷹目一轉,嘿嘿一笑道:「小子報上名號。」

  「你們大約是橫行關東道上的『祝氏三梟』了?」

  「嘿嘿!不錯,你小子有見識,報個名兒吧!」

  「區區『長恨生』,沒聽說過吧!」

  「祝氏三梟」同時面色一變,仍是那年長的發話道:「你便是大破章八『石屋』的長恨生?幸會了!」

  「三位有何指教」冷電目芒,打了一個轉。

  「希望你把懷中那柄劍交出來,咱們各走各路。」

  「如果區區說不呢?」語冷如冰,令人不寒而慄。

  「那只好手底下見真章了,兄弟,上!」三人一使眼色、各出長劍,上步欺身。黑衫書生冷笑一聲,緩緩拔劍在手,突地,一聲震耳的斷喝,震耳傳來。

  「鼠輩,沒你們的份!」喝聲才了,慘號隨起,那年齡較小的老者,栽了下去,場中多了一個額上有一道刀痕的灰衣老者。他現身殺人,只如一瞬,

  「祝氏三梟」餘二人,一見老者現身,面色劇變,雙雙彈了開去,望了一眼老者,卻是敢怒而不敢言。

  黑衫書生冷眼一掃這老者,冷淒淒地道:「三眼魔人,你居然也來了?」

  「三眼魔人」嘿嘿一聲怪笑道:「長恨生,乖乖把你懷中那柄劍交出來,上路去吧!告訴你,已有不少人聞風而至,你知道懷壁其罪這句古語嗎?!」

  黑衫書生不屑地道:「閣下即深知此理,應該明哲保身,還是不要沾染的好!」話鋒一頓,揚了揚手中劍,又道,「否則這便是答覆。」

  「三眼魔人」狩笑一聲,伸手便朝黑衫書生胸前抓去,這一抓之勢,玄奇詭辣,疾如閃電,令人咋舌。黑衫書生手中劍斜斜一劃「哇」地一聲慘哼,「三眼魔人」抽身暴退,右手血漬淋淋,競己被削去了三個指頭。

  「哈哈哈!好小子,原來你是孤獨老人的傳人,他那一式梅花三弄竟被你得了神髓!」隨著話聲,一個錦袍蒙面人幽靈般閃現。「三眼魔人」驚呼一聲「誅心員外!」猛可裡彈退丈外,滿臉俱是駭色。

  「祝氏三梟」的老大老二,也跟著向後疾退,一下子退了兩三丈之遙。

  黑衫書生那看來永不會起變化的冷面,此刻竟也現出了激動之情,向前跨了一個大步,寒聲道:「來得好!」

  「誅心員外」且不理黑衫書生,目光一掃「三眼魔人」等三人,語如冰珠般的道:「你們都與老夫滾!」

  祝氏兩兄弟倒有自知之明,互望了一眼,由老大負起老三的屍體,疾掠而去。

  「三眼魔人」卻有些猶豫不決,看樣子,這魔頭對那柄「石紋神劍」仍不死心。

  「誅心員外」一挪步,道:「你大概是想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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