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高庸 > 殘劍孤星 | 上頁 下頁 |
| 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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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異又道:「就算你能在四天內趕到,艾長青素稱「袖手鬼醫」,他會願意替你效力嗎?」 頭陀笑道:「這個你不必擔心,當年艾老鬼和我分手的時候,曾經答允我一件事,今生今世,願意破例為我治一次大病,我和尚千里趕去求他,由不得他不願。」一面說著,一面抓起酒壺,仰頭喝幹了壺中剩酒,橫袖一抹嘴唇,道:「說走就走,和尚現在就告辭,有什麼繩兒帶兒,借一條用用,背了他好趕路。」 東方異長歎一聲,道:「這孩子一片義心,我也不忍見他毒發慘死,鶯兒,你把那革囊拿出來。」 東方鶯兒應聲入房,取來一副特製革囊,那革囊形如「背兜」,附有皮帶,本是商販外出負貨的工具,用來背負病人,倒也十分恰當。 神手頭陀束紮妥當,將韋松抱進革囊裡,牢牢用皮帶捆在自己背上,大袖一拱,轉身欲行。 東方異父女三人,親送到茅屋,鶯兒低聲道:「伯伯,路上別趕得太急,他重傷未愈,不能顛簸。」 頭陀笑道:「放心吧!包准苦不了他就是。」 東方異探頭一望,見韋松已在革囊中沉睡去,長歎一聲,神情凝重地道:「兄弟不願打破你一片熱心,但此子生命只在頃刻,死馬且當活馬醫,能治好固然可喜,萬一不能……」 神手頭陀敞聲笑道:「別說喪氣話,我和尚行事,數十年來,還不知『不能』兩個字怎麼寫法。」 東方異頷首道:「但願如此就好了,可是,有一件事,兄弟卻有些不解。」 頭陀笑道:「什麼事,你儘管說。」 東方異正色道:「當鶯兒初時將此子救回茅屋的時候,你並無十分關切的模樣,為什麼一聽他是南嶽一奇百練羽士的傳人,你便一力承擔救援重責?難道說,你心裡又記起了二十年前那樁恨事?」 神手頭陀一聽這話,臉上笑容頓斂,嘻笑之態,剎時消失得乾乾淨淨,胖胖的圓臉上,忽然佈滿了深沉如海的神情。 好半晌,才苦笑一聲,道:「那孽障早已被我逐出門牆,人人得而誅之,牛鼻子已算得手下留情,你以為我會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東方異拱手道:「兄弟豈敢如此設想。」 頭陀哂然道:「那就好了,兩件事風馬牛不相關,你別想得太多。」說著,邁開大步,如飛而去。 鶯兒見他去勢如電,眨眼已到十丈以外,忙大聲叫道:「伯伯,你──你什麼時候再來──?」 神手頭陀聞言略頓,腳下不停,揚手道:「治不好他的重傷,伯伯一輩子也不回來了。」 東方異父女聽他竟說出這種不吉之言,不期然都是一怔,再想開口,神手頭陀已去得只剩了一點暗影。 暮色四合,洞庭湖上,冉冉泛起一層濃霧,神手頭陀疾如星丸,在濃霧迷蒙中,漸去漸遠。 東方異落寞地歎了一口氣,扶著鶯兒肩頭喃喃道:「你和尚伯伯好強一生,這一次,只怕碰上一件棘手的事了。」 鶯兒仰起粉臉問道:「為什麼?爹!」 東方異感歎道:「那孩子一線生機,何等渺茫,但願上天會保佑他──」 *** 隆冬的腳步,雖然已經緩緩離開了大地,桐柏山上,卻仍舊積著厚厚一層雪,空蕩的山,冷清清的樹,除了一片白銀妝琢,蟲獸尚蟄伏未蘇。 神手頭陀一路上全力施展「神行縮地」絕世身法,第四天一早,如期趕到桐柏山麓。 仰望那連綿百里,此起彼落的挺拔山峰,盡在濃雲覆蓋之下,顯得十分恬靜。 老和尚長長噓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活該他命不該絕,艾老兒平時采藥吟松,滿山亂跑,並不常在家中,如今大雪封山,諒他必不會出去,只是,這老傢伙古怪難纏,勢非想個妙策,別讓他推諉才好。」 忽然又忖道:「這兩日只顧趕路,背上革囊中聲息全無,不知他傷勢怎麼樣了?」他匆匆將背上革囊解下來,掀開皮蓋,探頭一看,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原來韋松蜷臥囊中,此時頭臉四肢,已呈現一片浮腫,渾身灼紅如火,連鼻眼五官,已經難以分辨,乍見之下,直如一個燒得通紅的鐵丸。 神手頭陀心裡大大一震,伸手深深他鼻息,竟微弱得宛若遊絲。 韋松那樣子,直與死人無異,所幸的是尚有最後一口氣未斷,但生命的火焰,業已黯淡得像一盞油盡的燈,隨時隨地,都有熄滅可能。 頭陀肥胖的圓臉上,汗珠隱隱,一翻腕,掩上皮革囊,重新背負起來,毫不遲疑,飛步登山。 他還是十餘年前來過,又值此大雪彌蓋之下,路徑方向,幾乎全不是當年模樣,幾經細辨,翻越了數座山頭,才算找到「袖手鬼醫」艾長青那間隱蔽的草屋。 神手頭陀提氣騰身,一連十餘個起落,奔到屋前,揚聲叫道:「艾老頭,艾長青,在家裡嗎?」 叫了幾聲,草屋中無人回應,頭陀心中暗急,雙掌一錯,正要搶進屋去,草屋木門突然「呀」地打開,從裡面伸出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婦人頭顱來,問道:「什麼人?大呼小叫的──」 神手頭陀大喜,叫道:「老嫂子,是我,酒肉和尚來啦!」 那老婦人瞇著一雙昏花眼,細看半晌,冷冷道:「長青不在家,你改天再來吧!」話聲甫落,便要掩門。 神手頭陀微一晃身,疾閃而上,左腳急伸頂住了門扉,笑道:「老嫂子,十幾年不見,你連我和尚也不認識了?」 老婦靦腆地讓開身子,道:「認雖認識,但長青不在家,你來幹什麼?」 神手頭陀也不理她,逕自進了草屋,將背上革囊輕輕卸下來放在椅子上,然後才含笑見禮道:「老嫂子,十幾年不見,嫂子越來越見年輕啦!快把長青叫出來,咱們今天得好好敘一敘。」 那老婦仍然神情一片冷漠,道:「對你說過了,他不在家。」 神手頭陀笑道:「大嫂別說笑話,他怎會不在──?」 老婦把臉一沉,道:「不在就不在,誰跟你說笑話?」 神手頭陀深知這鬼醫兩夫婦,全是出名的冷面孔,並不介意,反笑道:「我和尚偏不信,他要是果真不在,讓我搜一搜。」 老婦撲身攔住房門甬道,怒目道:「你一個出家人,怎說出這種話來?」 頭陀道:「那麼你乾脆叫他出來吧,大雪天,他不在家,會到哪裡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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