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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韋松搖搖頭,沉痛地道:「目前還沒發現明確的證據,但是,全家人都是中毒慘死的,我猜總跟萬毒教有些關聯。」

  紫衣少女沉吟片刻,笑道:「猜想只是猜想,最要緊的,還是要找到確實證據,你難道一點發現也沒有?」

  韋松忙從身上取出半截斷劍和那枚星狀暗器,激動地把當時所見情形說了一遍,最後又道:「這兩件東西雖然不能算得證物,但只要先查出那位身懷萬毒教請帖的斑發老人,以及另一位事後失蹤不見的神秘人物,就不難追查出整個經緯,找出下毒的兇手。」

  紫衣少女仔細看了那柄斷劍和星狀暗器,面上神情瞬息數變,好像十分激動,半晌之後,卻輕噓一聲,垂下頭去。

  韋松問道:「蘭表妹,你有什麼發現嗎?」

  她緩緩搖頭,漫聲道:「沒有,此事撲朔迷離,一時哪能臆測得透,你好好收藏這件東西,咱們慢慢查訪,也就是了。」

  韋松依言將兩件東西用布包妥,放進懷裡,憤憤說道:「若被我查出那下毒的兇手,天涯海角,也誓要將他剖腹挖心,祭奠爹娘和慘死的親人。」

  紫衣少女面色激變,站起身來,道:「天已經亮了,咱們耽在這兒幹什麼?」

  韋松望望東方天際,果然已泛出魚肚色,遂也挺身站起,輕拍肚子笑道:「為了等你,已經三天沒吃過一點東西,現在忽然餓得難過,走,咱們先找家酒樓,好好飽餐一頓。」

  他左手輕挽馬韁,虎腰微閃,當先跨上馬背,向紫衣少女招手道:「蘭表妹,來吧!我沒有坐騎,說不得只好反客為主,委屈你這匹白馬一些。」

  那紫衣少女微一躊躇,便也爽然伸出玉臂,韋松俯身攬住她的纖腰,輕輕一提,擁在鞍前,一抖絲韁,那馬兒拔開四蹄,向北飛馳而行。

  一騎雙跨,去勢如風,那紫衣少女嬌慵地依偎在韋松健壯的胸懷裡,迎著清晨凜冽的冷風,從心底發出一陣怯生生的顫抖,暗自呼喚著自己的名字,忖道:「田秀貞啊田秀貞,他和你已經仇深似海,不共戴天,你究竟準備殺了他?還是害了你自己?」

  心潮洶湧,委實難決,朔風撲面,也無法使她紛亂的意念冷靜鎮定下來,她暗地喟歎一聲,索性不再去想它,秀肩微縮,更緊緊偎貼在身後那溫暖的懷抱中。

  華燈初上的時候,白馬踏著輕快碎步,緩緩馳進一處鎮甸。

  這鎮甸雖不甚大,但因瀕近大江,商帆往來,市面極為繁盛,此時正當夜市,街上行人如織,白馬已很醒目,再加上人兒,男的神采飄逸,女的嬌俏嫵媚,以至引得許多人駐足而觀,瞠目相送,誰個不嘖嘖稱羨。

  但他們哪裡知道這金童玉女般的少年,表面上依偎顧盼,柔情萬種,骨子裡卻是生死冤家。

  韋松信蹄穿越兩條大街,先尋了一座酒樓,和田秀貞舉杯暢飲,飽餐了一頓,然後在一家規模頗大的「巨集升客店」要了兩間緊鄰的上房。

  經過幾晝夜不眠不休,他雖有一身超人武功,這時心情一懈,也感到困意朦朧起來,盥洗已畢,田秀貞在韋松房裡略談了一會,便起身回房,自去安歇。

  夜,像一池無波死水,囂塵喧嘩漸漸靜斂以後,一家家燈火,次第熄滅,整個大地,又沉入無邊死寂。

  韋松和衣躺在床上,手臂交叉枕著後腦,凝目眺望著窗外繁星,剎時間,腦海裡又呈現出一幕幕難忘的回憶──他彷佛又見到死去的父母,陰森的墳墓,衡山的松濤,桐柏山嶺的積雪,以及君山懸崖間驚心動魄的一瞬,湖濱茅屋裡,東方姐弟親切感人的笑容。

  許許多多往事、際遇,就像那天空閃耀明滅的繁星,一件隱去,另一件又顯現出來,漸漸地,倦意爬上他的眼簾,不知在什麼時候,已步入了沉沉夢鄉。

  朦朦朧朧,長夜在無聲無息間消逝。

  驀然間,他好像聽到一聲輕響,一驚之下,警覺立生,本能地從床上翻身躍了起來。

  房中燃亮的燭燈,不知何時已經熄滅,目光掠過視窗,似覺有一條其快無比的黑影,在窗外一晃而沒。

  韋松身負絕學,反應何等迅捷,右手輕輕一按床緣,身形已如脫弦箭矢般穿窗而出,但當他雙掌交錯,腳落實地,庭院空空蕩蕩,卻看不出任何人蹤或異樣。

  他暗暗納罕,私忖道:「分明有人在窗外窺探,難道是我眼花看錯了?」

  他輕輕掩到隔壁窗外,屈指輕彈兩聲,低聲道:「蘭表妹!蘭表妹!」

  房裡靜悄悄沒有一絲回應。

  韋松搖搖頭,暗歎道:「一定是掌傷尚未復原,不然的話,一個練武的人,是不應該睡得這樣沉的。」於是也就不忍心驚擾她,獨自閃身上屋,在附近仔細搜索了一遍,未見異狀,使悄然回去調息了。

  這一夜,竟再沒有發現第二次響動。

  次日一早,韋扮起身正準備開門梳洗,忽見自己枕下,湧出一角紙頭。

  他好奇地抽出來,一看之下,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原來那紙條上寫著:「此時此地,取汝性命,何異深囊取物,惟念汝年事尤輕,姑存一命,倘能幡然悔悟歸順本教,本教主虛位以待,否則,飛柬二次臨榻,恐再無今夜之僥倖也,存亡禍福亟盼三思,萬毒教主田秀貞敬上。」

  韋松看罷字條,不禁驚出一身冷汗,匆匆奔到隔壁門外,舉手急拍,叫道:「蘭表妹,起來了沒有?」

  房裡應了一聲,好一會,才見「徐文蘭」睡眼惺忪地開了房門,兀自羅帶松垂,彩裙半掩,揉著眼睛問道:「韋表哥,什麼事這樣氣急敗壞的?」

  韋松進房來,反手如了門栓,把那張紙條取出送給她,一語不發,尋了一張椅子坐下。

  田秀貞細細看了一會,假作吃驚不已,忙問道:「你在哪裡見到的?」

  韋松便把昨夜響動,述了一遍道:「我一聞聲響,使驚醒追了出去,想不到她竟然早已潛進房裡,放下這張紙條,難道說咱們行蹤,已落在他們監視之下了。」

  田秀貞沉吟半晌,皺眉說道:「她能夠在不知不覺中偷進你的臥房,在枕邊留下這張字條,要是存心想害你,豈不是已經……唉!這太可怕了。」

  韋松冷笑道:「假如憑武功對敵,我自信尚不懼她,這幾句恐嚇言辭,固然不必放在心上,但是,萬毒教專門善用毒物,要是被他們偷偷下毒暗害,卻有些防不勝防。」

  田秀貞連忙拉住他的手,顫聲道:「韋表哥,咱們寧可回避他們一些,你父仇未報,肩上責任正重,要是不明不白被他們害死了,啊!我真不敢想下去。」

  韋松憤然道:「萬毒教都在君山大會上,陷害了中原武林六大門派,陰謀野心,已經昭然若揭,我既然忝為武林一份子,豈能被他們幾句話就嚇倒了。」

  田秀貞道:「他們不是說說而已,萬一──」

  韋松拍拍她的香肩,柔聲道:「找已發誓和他們周旋到底,決不畏縮,但是,蘭表妹,我卻耽心會連累了你,從今天起,你不要跟我同路了──」

  田秀貞急道:「不,我也不怕,不管是福是禍,我都要跟你在一起!」她這話既像對韋松說的,又像對自己而發。

  韋松深覺感動,慰藉地笑道:「要是這樣被他們一撮毒藥,一齊毒死了,又有什麼意義?」

  田秀貞嬌羞地道:「不能同生,但願同死,又有什麼不好──」語聲低回,幾乎連自己也聽不清楚。

  韋松一陣熱血沸騰,緊緊握著她的柔荑,叫道:「蘭妹妹──」

  田秀貞情不自禁,張臂投懷,低聲道:「啊!韋哥哥,韋哥哥……」

  這一剎那,兩人各自都忘了目前的艱險和立場,只憑一股純真之情,相依相偎,蜜愛輕憐,同醉在無限溫柔馨情之中。

  過了半晌,韋松才輕歎一聲,低聲道:「你一定不肯離開,要依我一件事。」

  田秀貞道:「你說吧!無論什麼,我都依你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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