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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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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時早已渾忘了自己,膽力有如神助,光華閃現,劍氣彌空暴漲,寒芒嗖嗖,四周僧眾當者披靡,紛紛倒退。 韋松衝開重圍,奔到淩鵬身邊,恰值淩鵬眩然將倒,急忙伸手將他扶住,沉聲在他耳邊喝道:「淩師兄,振作些!」 淩鵬一驚,睜開兩眼,向他淒然一笑,喃喃道:「你──你──你真的是──是我師弟──?」 韋松劍光霍霍,迫退了兩名峨嵋僧人,急聲又道:「淩師兄,快些撤劍,跟我來──」 淩鵬點點頭,但卻頹廢地道:「我──我只怕不成了……」 韋松疾探左臂,替他拔出肩後長劍,硬塞在他手中,然後沉掌在他背心「靈台」穴上拍了一掌,喝道:「師兄,沖啊!」長劍翻飛,勢如滾滾大河,片刻,已蕩開人群,撞出了重圍。 淩鵬驀地一震,神志又清醒了不少,忙也揮劍隨後,兩人拼力直透圍困,各人身上都傷痕累累,落荒而走。 歐陽瑉目睹韋松只劍沖出重圍,神勇無匹,數十名武林高手,竟無人攔阻得住,一面暗贊,一面喃喃說道:「好個憨不畏死的小夥子,此人不除,將來必是萬毒教勁敵大患──」但他卻沒有喝令追趕,只護衛著田秀貞上馬,帶著兩派高手,揚鞭馳去。 淩鵬奔了一陣,未見有人追來,真氣一泄內腑立時又刺痛難耐,停步之後,再也支撐不住,晃了兩晃,便跌倒地上昏了過去。 韋松更是勁力枯竭,幾乎虛脫,兩腿一軟,也在淩鵬對面跌坐下來。 但他自己未及調息,先替淩鵬閉住心脈兩處要穴,不使遊血反攻心腑,然後又喂了他幾粒療傷藥丸,方才放心閉目運功調息。 過了頓飯之久,韋松真氣略順一些,睜開眼來,見淩鵬猶自昏迷未醒,置身之處,卻在一條小溪岸旁,他不顧內腑傷勢,掙扎著站起來,到溪邊掬了一捧清水,喂給淩鵬服下,自己才俯伏溪邊暢飲一番,再以溪水浸頭,使神志冷靜清醒,順便洗滌淨傷口血污。 經過冷水洗浸,他覺得精神好了很多,但淩鵬卻一直未曾清醒過,呼吸沉緩地躺在地上,氣若遊絲,足見傷勢甚重。 韋松只得強自振作,提一口真氣,舉掌搭在他背心穴門上,默運神功,為他助力療傷。 又過了頓飯光景,淩鵬才臉色轉趨紅潤,緩緩睜開眼來。 韋松大傷未愈,又妄運真力,此時胸中灼痛,正值虛弱之際,可是,當他看見淩鵬已經清醒過來,心中竟大感舒暢,含笑問道:「淩師兄,覺得好一些嗎?」 淩鵬翻身坐起來,眼珠碌碌四轉,反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韋松道:「大約已近午時,你昏迷了很久,我擔心你在重傷之後,不能運氣護住心腑,曾替你封住神封、步郎二處穴道,防止遊血反竄,現在你試試看,可能提氣衝開閉穴嗎?」 淩鵬默一運氣,心腑仍隱隱作痛,忙又散去功力,歎道:「一時未防,竟吃了那些賊禿們的大虧,這份仇恨,終將報復!」 韋松道:「師兄不可記恨少林峨嵋僧人,他們都是中了萬毒教迷神之毒,心神不能自主,唯以萬毒教馬首是瞻,情實堪憫。」於是,把君山之會經過,大略述了一遍。 淩鵬冷哼一聲,道:「這麼說,全是你跟他們有仇,連累我也受到重傷?」 韋松忙道:「不,他們因為錯把蘭表妹當作教主,才會攔路截在──」 「蘭表妹?你是說那妞兒?」 「是的,如今她被萬毒教劫去,不知將會遭到什麼命運呢?」 淩鵬嘿嘿笑道:「難怪你緊緊追我不肯放鬆,原來她是你的表妹!」 韋松苦笑道:「師兄不認識她,所以方才──」 淩鵬話題一變,搶著又問:「我記得離開北天山以後,從未聽說師父再收第二個弟子,你是什麼時候投在他門下?」 韋松便將自己中毒瀕死,神手頭陀攜之求醫,為圖化解劇毒,慨贈一甲子功力的經過,詳詳細細說了一遍。 淩鵬聽了,駭然大驚,尤其當他聽到神手頭陀已將自己畢生功力轉注給韋松,眼中更閃耀著又妒又恨,又驚又氣的異樣光芒,但他沉思甚久卻未立刻表露出來,反笑道:「師父真偏心,這等奇緣,竟都成全了你。」 韋松道:「恩師錯愛成全,雖然並未承認小弟是北天山門下,但小弟總覺受益良多,決心以師禮相事,他老人家與家師原是知己深交,小弟這樣做法,相信他們兩位老人家都不至見怪吧!」 淩鵬又問:「那麼你本來師承何人呢?」 韋松誠敬地道:「小弟家師上百下練,向在衡山隱修。」 他這話尚未說完,淩鵬臉色忽然大變,雙眼凶光一閃,失聲道:「是南嶽一奇?」 韋松點頭道:「正是,北天山和南嶽,向被稱為南北雙奇,緣源本來極深的。」 淩鵬舉著獨臂,低頭撫摸著那只斷袖一口牙咬得格格作聲,心中殺機騰騰,幾乎無法自製。 韋松連問道:「淩師兄,你怎麼了?」 淩鵬霍然而驚,腦海中忽然想到韋松體內那一甲子修為,頓時冷靜下來,笑道:「沒有什麼,師兄正在替你高興,你年紀這麼輕,竟一身兼二家之長,福祿無限,將來成就,愚兄自歎不如了。」 韋松生性忠厚,心想嫉妒之心,也是人情之常,趁他對我欽慕的時候,應該即時勸勸他才對。於是,誠摯地說道:「淩師兄,小弟有一句話想說,希望你不會責怪!」 淩鵬淒聲笑道:「自己兄弟,什麼話只管直說,愚兄怎會怪你!」 韋松正色說道:「小弟在離開桐柏山時,恩師他老人家曾經向小弟提起師兄──」 淩鵬一驚,道:「啊!他老人家說我什麼?」 韋松道:「他老人家說──說──」他本就不善言詞,此時話到喉邊,欲其婉轉,倒反而吶吶,說不下去了。 淩鵬卻爽然笑道:「韋師弟,什麼話只管直說無妨,他老人家是不是說我不服教誨,已經叛離師門了?」 韋松紅著臉道:「是的,不過小弟,相信師兄決不是叛師欺宗的人,也許一時氣憤,頂撞了他老人家,事後必然已經懊悔不及了──」 淩鵬長歎一聲,故作激動,執著韋松的手,道:「韋師弟,你我雖然第一次見面,這句話,可謂深知我心,說起當年那件事。愚兄無時無刻不在汗顏追恨之中,這些年來,也不知受過多少內心煎熬和愧疚。」說著,眼中更閃動著隱隱淚光。 韋松大感同情,忙道:「其實師兄不必太過自苦,恩師提及往事,也覺得對師兄責怪過甚,如今頗有悔意,總盼能再見師兄回頭皈依,重敘師徒舊情。」他為了想勸化淩鵬,竟自作聰明,說了這番假話,說完之後,臉上早紅了。 淩鵬索性流下淚來,道:「往事如煙,總是師兄年輕妄為,致蹈罪戾,自從離開北天山,恩師他老人家音容,無時不在腦中,只要他老人家願意再見愚兄一面,哪怕立刻將愚兄處死,愚兄也是死得含笑瞑目的──」 這番話,果然把韋松感動得熱淚滾落,用力搖撼著他的獨臂,道:「啊!師兄,聽你這樣說,真使小弟太高興了,放心吧,他老人家一定會原諒你的,你為什麼不立刻去桐柏山見他老人家呢?」 淩鵬道:「桐柏山袖手鬼醫艾長青性情古怪,愚兄雖有意去一趟,只怕他會從中作梗,不肯讓愚兄如願。」 韋松道:「不妨,小弟願意陪你一同去──」 淩鵬忙搖頭道:「那怎麼成,你一家血仇未報,蘭表妹又落在萬毒教手中,事有緩急,總得先設法救出蘭表妹來。」 韋松感動得連連點頭,道:「這樣吧,小弟調息一會,咱們一同去追蘭表妹,待救她出險之後,再陪師兄同往桐柏山!」 淩鵬尋思了一陣,道:「也好!你太辛苦了,好好調息一會兒,愚兄替你護衛。」 韋松內傷正劇,未能及時調息,又衝動激昂說了許多話,此時心中寬慰,便覺得傷勢又發作起來,當下道了謝,盤膝坐在地上,閉目運起神功。 哪消片刻,氣回九轉,漸漸進入天人兩忘的境地。 淩鵬獨自踱到溪邊,掬水洗淨創口血污,抬眼望望韋松,見他行功在當緊要關頭,闔目垂簾,宛如一尊石像。 他──既是南嶽一奇百練羽士的弟子,又得北天山神手頭陀注入一甲子功力,集南北雙奇絕學於一身,若不早下殺手,難道真要隨他同往桐柏山向那老禿驢負荊請罪? 淩鵬越想越恨,斷臂之仇,被逐之恨,使他泛起無窮殺機,他想道:「時機一晃即逝,若等他調息完畢,內傷痊癒,憑我一人之力,再想殺他,豈不難比登天,莫如趁他行功正當緊要關頭,輕輕一掌,結果了他,然後假他名義,設法潛在桐柏山,連那老禿驢一併殺了,那老禿驢既失功力,殺他正是時候──」 溪水淙淙,四野寂寂,岸邊除了韋松,再無旁人。 淩鵬惡念頓熾,暗暗一咬鋼牙,緩緩移步向韋松步步逼近。 韋松端坐行功,絲毫也沒有發覺,午刻驕陽照射在他純潔而莊嚴的面龐上,使他全身如同沐浴在金色光輝中,卻沒想到魔影已漸漸移到身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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