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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櫓迦耶彌聽到這裡,眼中竟簌簌流下兩行熱淚,仰面倒在椅子上,兩隻手緊緊捏著椅柄,聲嘶力竭喃喃叫道:「不!不!不要再說了──」

  百忍師太漠然不理,又道:「那丈夫一怒之下,操起獵刀,使要殺死那母子二人,這時候,恰好有一個中土武林人物雲遊路過,聞聲趕到,從刀鋒下救了母子兩人性命,那母親羞愧之下,抱了孩子逃匿深山,從此不敢再回家去,是以那孩子也就在深山中長大,但她對臨危救她性命的那個漢人,終身念念不忘,後來那孩子長大,才不辭千里,來中原尋訪自己救命恩人,當然,事隔多年,他那救命恩人,早就死了。」

  語聲忽頓,又道:「這故事只是這樣簡單,閣下是否有意要老婆子說出他們的名字?」

  簷迦耶彌霍地立身起來,哽咽道:「師太,你猜錯了,我如存心袒護萬毒教,明日盡可插手,助他們一臂之力,又何苦深夜造訪,費盡口舌。」

  百忍師太冷哼道:「老婆子既敢赴約,就不怕誰會插手助拳,否則,也不會老遠從少華山趕來了。」

  簷迦耶彌抹去淚痕,拱手道:「既然師太不諒苦衷,在下就此告辭,言盡于此,師太多自珍重。」

  百忍師太頭一昂,冷冷道:「蘭兒,送客!」

  徐文蘭正聽得出神,不想故事竟沒有再說下去,不禁有些失望,默默領路送走了簷迦耶彌。忙又匆匆趕回佛堂來,急聲問道:「姑姑,方才您老人家說的故事,就是這位西漠異人的來歷?」

  百忍師太淡淡笑道:「除了他,還會是誰?」

  徐文蘭又問:「但這件事跟萬毒教又有什麼關係呢?」

  百忍師太沉吟片刻,忽然幽幽一歎,道「唉!你自是想不到,那無意間救了他們母子性命的人,正是花月娘的姘夫,『千毒叟』田烈!」

  徐文蘭和東方鶯兒同吃一驚,失聲道:「這麼說,簷迦耶彌遠來中原,意在報恩,有這一層關係,田烈雖死,他必然會將恩情報答在花月娘和田秀貞身上,豈不是跟咱們站在敵對之地麼?」

  百忍師太冷笑道:「即使如此,又有何懼,姑姑向來獨行獨闖,從來沒有想到一個『怕』字,明日他不插手便罷,真要插手,嘿!」

  說著,站起身來,緩步向臥房去。

  徐文蘭和東方鶯兒默默隨她走到房門口,百忍師太揮揮手道:「放心去睡吧!明天一早,跟姑姑去萬毒教開開眼界。」語聲甫畢,房門「蓬」然而闔。

  這一夜,東方鶯兒和徐文蘭心事沉重,在床上輾轉反側,久久無法入睡,她們都知道萬毒教行事險詐,若無絕對把握,怎敢公然下書約戰,如今平空又加上一個簷迦耶彌,花月娘自是更加有恃無恐了。

  但她們也知道百忍師太傲骨天生,現在要想勸她取消赴約,那簡直難比登天。

  唯一的希望,是韋鬆快些趕到,有了他和慧心,縱使不能勸阻百忍師太,赴會之時,也多了兩個得力幫手,不致勢單力孤了。

  煩悶之中,一夜已盡。

  天色剛剛發白,徐文蘭立即悄悄起來,結束衣物兵刃。

  東方鶯兒也是一夜未曾闔眼,見她獨自準備,忙輕輕問道:「你要到哪兒去?」

  徐文蘭輕噓道:「趁天亮之前,我想再往城中尋一尋表哥,看他們趕來了沒有?」

  東方鶯兒道:「等一會姑姑問起來,怎麼回答呢?」

  徐文蘭道:「我不會去得太久,姑姑若是醒了,你胡說亂找個理由搪塞一下,辰時以前,我就回來了。」

  東方鶯兒只好點點頭,爬起身來,穿好衣服,躡腳躡手將她送出庵外,剛回來準備再休息一會,才進臥房,就聽百忍師太在隔室叫道:「蘭兒,你們都起來了嗎?」

  東方鶯兒慌忙應道:「剛醒呢!時間還早,姑姑何不再調息一會兒!」

  百忍師太咳嗽兩聲,道:「不早了,說好是今日清晨,寧可早一些,別讓花月娘那賤人笑話。」

  東方鶯兒無奈,只得答應著,兩人梳洗完畢,百忍師太從房中緩步而出,臉色顯得一片蒼白。

  她一見只有東方鶯兒,詫問道:「噫!蘭兒到哪裡去了?」

  東方鶯兒堆笑道:「蘭姐姐說,姑姑傳她的『驚虹八式』還沒練熱,趁天色還早,到庵外去演練兩遍,等一會好多殺幾個萬毒教的人。」

  百忍師太笑道:「一這孩子,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今天哪須你們姊妹動手,姑姑一人一劍,就夠花月娘那賤人招架了。」

  老少兩人正說著話,驀聽得佛堂裡震天價一聲巨響,煙塵淩空四湧,其中更挾著女尼們尖聲呼叫之聲。

  百忍師太神情一震,大袖輕拂,電掣般掠過長廊,抬頭一看,原來佛堂正樑,不知怎的竟突然從中折斷,磚瓦崩塌,神案、佛像,盡都壓得七零八落。

  百忍師太雙袖交揮,卷起兩股勁風,揮開塵土,搶到那斷梁之前,仔細端詳了一陣,一言不發,默默又回到自己臥房中去了。

  東方鶯兒忙也奔入倒塌的佛堂,檢視那段主樑,竟是新折斷的痕印,本質既未蟲蛀,也不是被外力壓折。

  她暗地吃了一驚,忖用:「好好的屋樑,會莫名其妙斷塌,時間又恰在赴會之前,難道這是冥冥之中顯示的不祥之兆麼?」

  想到這裡,心頭一陣寒,匆匆又奔到百忍師太臥室,卻見她木然癡坐在窗前,正望著窗外漸漸明亮的天空發愣。

  東方鶯兒輕輕走了進去,低聲叫道:「姑姑──」

  百忍師太端坐不動,只冷冷打斷地的話,道:「別說了,塌屋崩山,只不過平常之事,不必放在心上,蘭兒怎麼還沒有回來?咱們該動身了。」

  鶯兒道:「蘭姐姐才去了沒多久,大約再過一會就回來了。」語意一轉,又道:「我去找找她,叫她快些回來。」

  說完,急急退出千佛庵,就像逃避什麼似的。

  其實她到了庵外,並無去處,信步走到一棵樹蔭下,隨意尋塊石頭坐下來,癡望著岳陽城發呆。

  怔楞了不知多久,太陽已從東方天邊爬升到半空,東方鶯兒竟忘了時間,正在煩躁,驀見一條人影,風馳電奔迎面而來。

  她眼中一亮,跳起身來,叫道:「蘭姐姐,你怎麼去了這半天才回來。」

  徐文蘭奔得上氣下接下氣,喘息著道:「快!快回去告訴姑姑──」

  東方鶯兒又問:「找到了韋──韋公子麼?」

  徐文蘭道:「雖沒見到韋表哥,卻被我在城日遇見了慧心師妹!」

  東方鶯兒一驚,道:「她沒有和他在一起?」

  徐文蘭道:「沒有,這事一時也說不明白,跟她在一起的,是荊山雙秀的『鐵劍書生』馬培森,初見我時,她很想躲開,被我迎面攔住,大略把姑姑應約的事告訴了她,鐵劍書生一直向我遞眼色,我為了趕回來,沒有時間詳談,現在約好他們在岳陽樓下等候,咱們快告訴姑姑去。」

  兩人一邊談話,一邊奔回,東方鶯兒又將佛堂無故倒塌的事,告訴了徐文蘭。

  匆匆回到「千佛庵」,誰知一腳跨進百忍師太臥房,卻發現房中空空,已沒有百忍師太人影。

  徐文蘭突感不妙,失聲道:「姑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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