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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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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森培道:「生死事小,師太遺體卻不能任其落在萬毒教手中,這樣吧!在下獨自擋住追兵,姑娘循著岸邊快走,看看前面可有船隻?」 正說著,歐陽兄弟率領教中高手,噗地疾趕而至。 慧心一抖手中三刃劍,悲聲道:「馬公子,你是無辜的人,不必為了我們陪上性命,追兵有我擋住,你快設法脫身去吧!尚能守得船隻,只求你將師父遺體替我帶出險地,交給我韋師兄!」 馬森培聽了這話,把心一橫,道:「在下一條賤命,有何寶貴,姑娘如果不走,在下也決心不走。」 兩人才說了幾句話,歐陽兄弟等已如潮水般湧了過來,刀劍紛舉,將兩人圍了個水泄不通。 慧心和馬森培無可奈何,只得揮劍力戰,一步步向岸邊退去。 歐陽瑉見他們背水而立,距離湖水只不過數尺遠近,心念一動,便喝令那些殘餘峨嵋終南二派高手在前,自己率教中門下在後,呼喝吶喊,全力衝突,這一來,死傷的既非萬毒教人,峨嵋終南弟子又迷失了本性,只知前沖死戰,不知退避,哪消片刻,一層又一層的死屍,已將慧心和馬森培擠得漸漸退到水邊了。 兩派門人,不過頓飯之久,使死傷大半,殘肢斷體,向湖水直堆過去,等於替萬毒教搭成一列屍體堆成的跳板。 慧心和馬森培初時尚未發現這項歹毒的陰謀,只顧揮劍浴血而戰,兩個人都濺滿了滿身血污,前面死屍太多,便向後退,及至腳下已經浸在冰冷的湖水中,這才知道再沒有地方可退,假如無法衝破重圍,便將活生生被屍體擠落水中。 然而,萬毒教洶湧人潮,仍在步步逼近,憑他們兩柄劍,兩個疲憊不堪的身子,要想沖出圍困,又豈是一樁易事? 兩人面面相覷,無計脫身,慧心愧道:「馬公子,都是我連累了你。」 馬森培笑道:「姑娘快別這樣說,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只是沒有好好護送姑娘和師太遺體平安離去,卻使人死不能瞑目!」 慧心聽了這話,眼中淚水紛落。 這一剎那間,她才真正體味到一種看不見摸不到的滋味,心中猛可一驚,忖道:難怪他一路呵護,千里相伴,我怎會那麼傻,竟從來想到這是何等難得的一番深情啊?唉!韋師兄如能有他待我的一半情意,今天即使死了,我也死得心滿意足。 慧心想到韋松,不期然又觸動無限感傷,星目中淚水簌簌而落。 這時候,兩人實際等於站在水中,三面是水,反倒感覺正面強敵壓力稍減,馬森培運劍擋在前面,柔聲對慧心說道:「姑娘何不調息一下,咱們輪流休息,只須一人阻敵,這樣至少能夠再支撐一個時辰以上──」 慧心歎道:「一個時辰以後又如何?反正難免一死,我雖無憾,只後悔不該連累你──」 正說之際,忽聞身後喊聲大起,一條快艇劃破湖面,疾駛而來。 馬森培循聲回頭,只見那艇通體漆成紅色,船頭插一面黃旗竟是萬毒教的船隻。 鐵劍書生一面舞劍血戰,一面叫道:「姑娘千萬留神,水面又有敵人出現了。」 慧心咬牙道:「只怕他不來,等他靠近些咱們正好用船脫身。」 馬森培道:「船頭有黃旗,不知是不是田秀貞那賤人親自趕來截阻?」 慧心道:「是她又如何,咱們反正只有一條命,還怕她怎的!」 才說到這裡,那快艇已直駛近來,船頭立著一個持刀大漢,揚聲叫道:「教主聖駕親臨!」 歐陽瑉正在督戰,聞言回頭一望,卻見田秀貞分明仍在黃傘下站著,不禁大感詫訝,厲叱道:「教主明明在岸上,什麼人膽敢冒名駛舟!」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艇艙中應聲竄出一條人影,手起劍落,將那挎刀大漢劈落湖中,然後揚劍嬌笑道:「歐陽護法,還認得姑娘嗎?」 歐陽兄弟揉了揉眼睛,臉色大變,失聲叫道:「是徐文蘭那賤婢,艇上弟子,還不快將那丫頭擒住!」 徐文蘭冷笑道:「只怕如今由不得他們!」 那快艇雖然槳櫓已停,滑力依然未減,竟向慧心站立的岸邊飄來,東方鶯兒倒提長劍,指著那四名搖槳水手喝道:「要命的,乖乖坐著別動,誰要敢抗命不從,方才那傢伙就是榜樣。」 搖槳水手一個個呆若木雞,只得求道:「小的們不敢違命,只求姑娘劍底超生。」 東方鶯兒道:「那就好辦,你們把船搖近岸邊,去接那兩位上船,回到岳陽,俱有重賞。」 搖槳水手那敢不遵,任憑歐陽瑉在岸上暴跳叱駡,依舊搖槳近前,艇頭緩緩向慧心立身之處移近來,徐文蘭叫道:「慧心師妹,不必戀戰了,快退上船來吧!」 慧心認出是徐文蘭,真是又驚又喜,涉水奔了幾步,一頓蓮足,身形淩空而起,在船頭上,匆匆解下百忍師太屍體,哭道:「多謝你們趕來接應,但師父她老人家,已經──已經──」 徐文蘭俯身抱起百忍師太屍體,才知竟已氣絕,駭然道:「她老人家怎會遭了毒手?」 慧心道:「我也不知道,等我們趕到時,她老人家已經中毒垂危,連一句話也沒有說,便撒手去了──」 話說到此,驀聽得岸邊傳來一聲慘呼,急忙回顧,卻見鐵劍書生身形搖搖欲倒,左肩一片鮮血,整條手臂,已被砍斷重傷。 慧心猛一驚,柳腰疾擰,仰身重又掠下小艇,揮劍一陣狂劈,叫道:「姐姐快來幫忙,救馬公子上船。」 徐文蘭應聲落水,半托半扶,將重傷的馬森培拖上小艇,慧心力戰數招,這才急急退回船上,東方鶯兒掉轉船頭,喝令水手運槳,快艇如箭般向湖心退去。 歐陽瑉等眼睜睜望著慧心逃去,氣得怒駡不止,一面急施號箭,令湖中船艇攔截,一面親率眾人,覓船追趕。 慧心救回馬森培,真力已耗去大半,但她卻不肯調息,強自掙扎替馬森培止血驗傷,眼中熱淚紛落,竟似無限哀傷。 馬森培左臂已斷,又加血戰甚久,雖然獲救上船,人已奄奄一息,但當他睜開眼簾,見慧心一邊哭一邊為自己裹傷,心裡卻沸騰著難以描述的甜意,喘息著道:「姑娘不必再為我耗心費力,我自知真力虛竭,又重傷失血,已經無法挽救了。」 慧心只是用力搖著頭,道:「不!不!你不會死的,不要胡想──」 馬森培吃力地啟動嘴唇,現出一絲慘澹的笑容,道:「人生自古誰無死,在下能在臨死前得姑娘親自照料裹傷,今生今世,心願已足,再無遺憾了。」 徐文蘭也也在旁陪著流淚,忽聽他言中涉及兒女之情,連忙低頭退入艙中。 馬森培一面喘氣,一面又道:「在下自從得見姑娘,傾慕之心,由來已久,只是姑娘聖潔如神,始終未敢將這點淡薄情意吐露出來,但是,那時便已下定決心,我雖自慚形穢,無緣高攀姑娘,但願有一天,讓我為姑娘薄盡綿力,就算以命相報,也是心甘情願的──」 慧心大受感動,不禁抱著他哭道:「別說了,你待我的好處,我都知道──」 馬森培慘笑道:「常言道:相識滿天下,知心能幾人。馬某雖然不才,紅塵之中,能得姑娘這麼一位紅顏知己,人生複有何求,九泉縱苦,在下也含笑而去了。」 慧心痛苦的搖著頭,道:「不!你不會死,我也不要你死,我會好好替你治傷,好了以後,以後──我會永遠跟你在一起──」 馬森培長歎一聲,好像如釋重負,滿足地緩緩闔上眼睛,臉上卻呈現一片微笑,語聲呢喃,低低念道:「今生無緣地連理,留待來世憶從頭──」 語聲漸低,終至渺不可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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