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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那掌櫃殺豬般叫了起來,叫道:「姑娘請鬆手,小的不敢瞎說!小的不敢瞎說──」

  百練羽士含笑上前,示意馬夢真鬆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道:「掌櫃的,不要怕,咱們並不是萬毒教的人,你只管直說出來。」

  掌櫃的聽了,臉色更加修白如死,「噗」地跪下,哭道:「道爺不是萬毒教的人,小的越發不敢說了──」

  百練羽士微詫道:「那是為什麼?這兒又沒有萬毒教的人,你怎的倒不敢說了?」

  掌櫃道:「小店昨夜不知究竟,收留了那幾位姑娘過夜,今天晨起,已被教中一連派人查詢了三遍,現今猶在追查,小的實在承當不起。」

  百練羽士點點頭,探手入懷,取出一錠紋銀,塞在他手中,笑道:「店家,放心吧!咱們並非教中追查之人,但與那幾位姑娘,卻是朋友,你只悄悄把她們下落告訴貧道,咱們立即便走,絕不使你為難就是。」

  掌櫃見了銀子,又見百練羽士語氣詳和,思索了一會,便把銀子塞進懷裡,親自奔到店門口,向左右張望了一陣,最後才神秘地將百練羽士請到一邊,低聲說道:「道爺若是那幾位姑娘朋友,就請趕快去救她們吧!再遲,就來不及了!」

  百練羽士一驚,忙道:「為什麼?你快說!」

  神手頭陀等人都瞧見他臉色肅穆,個個暗驚,不約而同一齊圍了上來。

  那掌櫃囁嚅說道:「昨日夜半,一位姓徐的姑娘,獨自帶著三位病人前來投宿,那三位之中,一個年老尼姑,兩位年輕少女……」

  百練羽士沉聲道:「你長話短說,不必形容,只說他們下落何處?」

  掌櫃連連點頭,道:「她們住了一夜,今日天才亮,那位徐姑娘便急急雇車,將病人全搬走,才走一會,萬毒教巡按堂一連來過兩三批人,惡言厲色,要追問她們下落。但是,道爺,你知道咱們做生意的,怎會做這種傷陰德的事,所以,小的就一直推說不知道,萬不料,東街二狗子,喪盡天良,一口咬定那位姑娘臨去時,曾經告訴小的,她們遷居在的地址,弄得萬毒教的人要打要殺,小的差一點沒送了老命。」

  韋松心急如焚,偏生這掌櫃囉囉嗦嗦,盡在訴苦,說的都是不關緊要的話,忍不住插口喝道:「究竟那徐姑娘,有沒有告訴過你地址?」

  掌櫃爭得面紅耳赤,結結巴巴道:「說雖說了,但徐姑娘吩咐,要小的轉告一位姓韋的公子,並沒有叫小的告訴萬毒教,小的得那姑娘許多賞賜,死也不肯承認,誰知那天殺的二狗子……」

  韋松接口道:「你不用再提什麼二狗子了,我就姓韋,你快把徐姑娘的去處告訴我!」

  掌櫃聽了,大喜笑道:「啊呀!我的天,您就是韋公子?千盼萬盼,如今總叫小的盼到了,唉!韋公子,你要是不說,小的怎樣也猜不到呢──」

  韋松急得頓腳,叫道:「你怎的恁般嘮叨,我只問你,那徐姑娘去了什麼地方?」

  掌櫃搖搖頭,道:「真要命,明明說得清清楚楚,小的真該死,竟一時記不起來,好像是──好像是什麼庵──什麼庵──」

  馬夢真悄悄又塞給他一錠碎銀,道:「掌櫃,你別急,仔細想想,是什麼庵。」

  銀子一入手,登時引起了掌櫃的靈感,脫口道:「對了,小的記起來了,那位徐姑娘,已經去了東門外千佛庵──」

  韋松未等他說完,扭身便走,東方小虎也疾步出店,叫道:「東門外千佛庵,那地方我知道!」領著韋松飛步而出。

  馬夢真、魯克昌、苗真等三人,也緊跟著奔出客棧,大家擁著韋松,一陣風似的,直奔東門。

  百練羽士畢竟閱歷較豐,臨去之前,回頭沉聲又問道:「掌櫃的,那位徐姑娘去處,你可曾向萬毒教的人吐露過?」

  掌櫃忙聲辯道:「道爺明鑒,這可不是小的喜歡多嘴,實在被二狗子那賊娘養的逼迫不過,才說了一句──」

  百練羽士微微點頭,探手握住神手頭陀,低聲道:「和尚,如此看來,事正急迫,咱們非得快些不可了!」

  說著,五指微緊,真力循著指尖,直透和尚肩臂,神手頭陀精神一振,南北雙奇並肩邁步,灑脫如飛,不一會便追上了前面五人。

  大夥兒穿城而過,轉眼間出了東門,一齊放開腳步,徑向千佛庵而來。

  約莫行了盞茶之久,千佛庵已經在望,小小佛庵之前,但見人潮洶湧,喊殺連天,遠遠望去,大約總有百餘名勁裝疾服的萬毒教徒,正擁塞在庵門口,跟兩個披髮仗劍的少女血戰方願,為首卻是一僧一俗,竟是峨嵋掌門飛龍禪師和終南掌門鐵拐婆婆。

  東方小虎第一個認出,那兩個少女,正是自己姐姐東方鶯兒和那面貌酷似田秀貞的徐文蘭。

  東方鶯兒果然健在,這一來,疑慮、誤會,剎時消除得一乾二淨,他拉著韋松的手臂,用力搖撼著道:「韋大哥,我──我太對不起你了──」

  韋松卻淺笑道:「好兄弟,現在是客套的時候麼?」

  東方小虎含淚頷首,雙手疾探,撤出兩輛鋼斧,擰身一縱,直入人叢,大叫道:「姐姐,不要慌,小虎子來了!」鋼斧揮處,萬毒教紛紛倒退,片刻間,已被他砍開了一條血路。

  苗真回顧魯克昌一眼,道:「師弟,咱們也別閑著。」

  魯克昌宏聲一喏,翻腕一揚,長劍出鞘,苗真抖動九環刀,兩人也雙雙撲了過去。

  馬夢真忙也抽出子母雙劍,但她才向前奔出幾步,忽然住足沉吟一下,又默默遇到韋松身邊,仗劍而立。

  韋松問道:「馬姑娘,你怎的無意出手?」

  馬夢真笑了笑,道:「有他們三位出手,已經足夠了,我還是陪著你好些!」

  韋松不覺黯然垂下頭去,因為他知道,馬夢真不敢離開他,正是怕他在功力失去之後,被亂賊所傷。

  他,堂堂七尺之軀的男子漢,此時竟依賴一個女孩子的保護,這一份羞慚和難堪,直使他心如刀刺,熱血沸騰。

  然而,馬夢真一番好意,他又怎能拒絕呢?自從真力破去,這是他第一次為自己的荏弱而悲哀。

  百練羽士和神手頭陀也站在他身邊,尤其神手頭陀,與他並肩而立,伸過手來,輕輕拍著他的肩頭,感傷而又淒涼的笑著道:「松兒,如今咱們是同病相憐了!」

  韋松聽那「同病相憐」四個字,心裡不期然一陣酸楚,淚水險些奪眶而出,但他又怕因而引起神手頭陀的感慨,連忙扭過頭去,假作垂目低視,將淚水滴落在泥地上。

  其實,他這番舉止,全部落在百練羽士眼中,老道士在心裡長籲一聲,黯然忖道:如此佳徒,要是任他就此廢武憂鬱度過漫長歲月,休說我愧為人師,老天也不會容我,但是,龍涎石乳,又到那兒去尋?那兒去找呢?

  正在遐思,猛聽人叢中暴起一聲厲喝。

  四人一齊縱目望去,只見東方小虎等,業已殺出重圍,但沖到庵門外時,卻被飛龍禪師攔住,而東方鶯兒重傷初愈,遽見胞弟,悲喜交集,偶然大意,竟被鐵拐婆婆大喝聲中,掃中一拐,踉蹌直退入庵裡。

  鐵拐婆婆運拐如風,趁機已經闖進了千佛庵庵門,後面萬毒教眾吶喊一聲,分而複合,紛紛搶進庵內,徐文蘭孤掌難鳴,正當危急,百練羽士修眉微皺,低聲吩咐馬夢真道:「姑娘留此守護,貧道須得助她們一臂之力。」

  說罷,大袖一拂,身形已冉冉騰升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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