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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霍劍飛道:「簡單得很,韋兄只要注意小弟,無論島主問你什麼,小弟點頭,韋兄就說『是』,小弟如果搖頭,韋兄就說『不是』。」

  韋松聽了,頗覺為難,他既然已知霍家父子包藏禍心,此次突然允應他謁見三聖,必有詭謀,要是遽爾答應下來,設或言出違心,造成什麼不幸後果,他怎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怎能對得住師父的囑咐?

  霍劍飛見他遲疑不決,登時把臉一沉,冷笑道:「韋兄不必想得太多,小弟之意,不過欲藉韋兄之來,使三位老菩薩思念藍師妹的心,略作絕望,不致因而終日落寞寡歡,純出一番善意,韋兄如覺不願,謁見之事,只好作罷了。」

  韋松尚未回答,突見那丫環紫英端起酒壺,滿滿在他杯中斟了一杯酒,借著斟酒之際,頻頻以目示意,似要他趕快答應下來。

  他心性本極靈敏,心知必有緣故,連忙舉杯笑道:「霍少當家吩咐,在下敢不應命,三聖威名顯赫,中原之人,思慕之情,如饑如渴,在下唯恨不能早謁慈顏,幹了這杯,就請應少當家導引一往吧!」

  說著,一仰頸,喝幹了杯中酒液。

  霍劍飛這才重露笑容,也陪著幹了一杯,推杯吩咐上飯,紫英先遞給韋松一碗飯,卻在替霍劍飛盛飯之時,假作失手,整整一碗飯,全倒在霍劍飛身上。

  霍劍飛怒叱道:「你瞎了眼嗎?」

  紫英急忙轉身過來,彎腰替他收拾,有意無意,身子恰好擋在韋松和霍劍飛之間,玉腕一折,將一方小紙,拋在韋松懷中。

  韋松翻掌壓住,迅速地塞在懷中,泰然舉箸,和霍劍飛同用了飯,當即起身,出了石屋。

  霍劍飛領著他遙奔一處戒備森嚴的宏偉大殿,登上約百級石級,老當家霍守義已在殿門前佇立等候,見了韋松只冷漠地點了點頭,沉聲問霍劍飛道:「妥當了嗎?」

  霍劍飛笑道:「妥當了。」

  霍守義傲然唔了一聲,轉身前導,穿進殿門,裡面是一條長廊,兩側盡是持刀大漢分立,整個大殿,卻肅靜無聲。

  韋松步至正殿之前,偶一仰頭,殿上一方金字橫匾,赫然寫著「三聖宮」三個大字,再向四周細看,一色青石為壁,森森泛著寒意。

  他忽然心驚不已,暗忖道:青石壁、三聖宮。啊!這和夢中情景,怎的這麼相似!腳步到了宮門,不禁遲疑不敢遽入。

  霍劍飛在旁輕輕搖了他一下,沉聲道:「韋兄,跟我來,三位老菩薩已經升座了。」

  韋松憬然一驚,疾步而入,目光一抬,果見正面一處三尺高的石臺上,並肩放著三張交椅,三個白髮老人,狀似入定,垂目而坐。

  霍氏父子略一躬身,便算行過了禮,一左一右,登上了石台,韋松卻誠心敬意,在距台一丈左右,倒身下拜,道:「晚輩南嶽門下韋松,拜謁三位老菩薩。」

  座上三個老人,仍舊垂首闔目,一動也不動,但韋松耳邊,卻飄進一陣悠緩清晰的語聲道:「起來吧!孩子!」

  韋松再拜之後,起身垂手側立,心中忐忑,暗想道:怪事!怪事!不但地方像,連三聖傳音問話,怎的都如夢中一樣?

  思忖間,耳中語聲又起:「你既是衡山門下,怎會眼神散漫,語無中氣,不像習練內家功夫?」

  韋松惶然答道:「晚輩本習玄門內功,近因忤逆師恩,業已自斷心脈,破去了真氣──」

  一句話未完,座上三個老人突然一齊抬頭張目,六道冷電般目光,一齊投注在韋松臉上,正中一個老人厲聲道:「原來你是個叛逆師門的東西?」

  韋松愧怍不敢出聲,霍劍飛似比他更顯得焦急,連忙搶著道:「老菩薩,這位韋兄自破真氣,必有不得已的委屈,三位老人家怎不問他原因,便遽爾加以責備呢?」

  老人重重「哼」了一聲,道:「老夫平生最恨叛師欺祖之人,無論什麼理由,都不能掩飾大惡,這種人,不見也罷,退座!帶他下去!三日內遇有便船,立刻驅他離島。」

  說罷,三老一齊從交椅上起身,舉步向殿后而去。

  霍守義大驚,袍袖一拂,屈膝攔住,道:「三位老菩薩,難道也不問問他,關於藍如冰在中原的所作所為了嗎?他曾在鄂境遇見過如冰,帶來許多消息──」

  為首老人怒聲叱道:「這種人連師門恩都能辜負,縱有言語,必然也是假的,守義,照我的吩咐做,不必多說了。」

  霍守義眼睜睜看著三老轉入壁後,木然半晌,竟說不出一句話,好一會,才懶洋洋的站起來,聳聳肩,道:「一番心思,不想竟全屬白費,三個老東西,居然頑固如此。」

  霍劍飛更是怒容滿面,冷笑道:「爹!他們不容置辯,拂袖而去,難道咱們就不能用強──」

  霍守義臉色一沉,斷喝道:「噤聲!」左右望了一陣,又道:「帶他回去,為父自有他計。」

  霍劍飛沒有好氣地踢了韋松一腳,吼道:「滾吧!還待在這兒惹氣麼!」

  韋松挨了一腳,終於忍了一口氣,低頭退出「三聖宮」,心裡卻反感一絲安慰,因為,他雖不獲諒于三聖宮,最少還沒有為虎作倀,幫助霍氏父子,作什麼虧心之事。

  回到石屋,暗暗取出紫英拋給他的字條,展視之下,只見條上寫著:「今夜三鼓,守候窗下,婢將導引夜入後宮,晉謁三聖,脫身並非無望,萬盼忍辱耐心,毋忤逆霍爺子。」

  看了這張字條,他仰面籲了一口悶氣,恍然忖道:啊!原來三聖竟是故作如此,那一腳,挨得真是太值得了。

  這一下午,韋松總無法使自己平靜下來,時而負手徘徊,時而躲在窗後向外偷窺,整整半日,紫英並未再送飲食來,而廊下花後,仍有兩名挎刀大漢,遙遙守望著石屋。

  天色慢慢暗了,寒風吹動園中樹枝,陰影婆婆,有如鬼魅。

  韋松困處石室,一面算計著時刻,一面卻暗暗替紫英焦急,皆因園中守望臨視之人始終不斷,用什麼辦法才能偷進園來?

  好不容易,等到天色黑盡,遠處已傳更鼓響。

  韋鬆緊捏雙拳,匆匆束紮衣襟,一顆心,險些要從口腔裡進跳出來,接著,是二更──三更──

  驀地,窗外已響起極輕微的叩擊之聲。

  韋松心頭一陣狂跳,撥開窗檻,月光下,果見紫英渾身勁裝,背插長劍,站在空外花樹叢中,向他不住招手。

  韋松翻身跨出窗口,蹲身隱在花叢中,忍不住低聲問:「姑娘,你怎能偷進園裡來呢?」

  紫英沉聲道:「今夜園中巡邏守望的,是我哥哥和他的好朋友,三更才換他們值夜,所以不要在初更,但咱們務必須在天亮之前,悄悄趕回來。」

  韋松松了一口氣,又道:「三位老菩薩所居之處,戒備森嚴,只怕全是霍氏父子爪牙,怎能進去?」

  紫英探手拉住腕肘,低聲道:「公子只管跟我來,腳下放輕一些。」

  韋松被她握著手腕,躡足貼牆而行,掩掩遮遮。繞到園門,黑暗中突然竄出一個挎刀大漢,沉聲問:「是紫英妹子麼?」

  紫英頓住腳步,悄聲道:「哥哥,怎麼了?」

  大漢湊身過來,向韋松點頭為禮,道:「霍守義正在上房密議,暫時不致查問。妹子快去快回,千萬不可耽擱,萬一暴露,咱們都沒有命了。」

  韋松感激地道:「多承大哥鼎力成全,但能脫身,必不忘大哥厚恩。」

  紫英道:「這是我哥哥楊治,今天夜裡,後園歸他巡守。」

  楊治急聲道:「快去吧!秘道口,我已囑李二哥等候多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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