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庸 > 殘劍孤星 | 上頁 下頁
一五七


  夜,靜靜籠罩著大地。

  九華山色,萬籟俱寂,除了黯淡的星光,極目一片黑沉沉,房宇山巒,依稀難辨。

  晦暗曠野中,兩條人影悄然越出了九華山韓家寨。其中一個正是韋松,另一個乃是魯克昌,背上背著「神手鬼醫」艾長青。

  兩人兔起鶻落,片刻之後,已到了山腳下官道旁,艾長青動也不動斜倚在魯克昌背上,雙目緊闔,狀似入睡。

  韋松看了那一眼望不見盡頭的官道一下,低聲說道:「魯兄保重,為免打草驚蛇,不能弄一匹馬為你們代步,只好委曲魯兄了。」

  魯克昌躬身一禮,道:「略趕一程,便能雇到牲口,小弟就此別過,先返雲崖,靜侯韋兄佳音。」

  韋松皺眉道:「此事關係重大,不能不探聽明白,但願三鬼不致複出江湖,否則,唉──」

  他再度望瞭望艾長青的神色,又道:「小弟暫時點閉艾老前輩睡穴,免他出聲驚擾了敵人,再有半個時辰,穴道自會解開,天色不早,小弟也不再遠送了。」

  魯克昌點點頭,他本想再說幾句告誡當心的話,但一見韋松神情好像十分肅穆,已到喉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一拱手道:「韋兄身臨虎穴,凡事謹慎,小弟去了。」背著艾長青,灑開大步,徑向西北方迤邐而去。

  韋松在暗影中,直到望不見人影,才感慨地長長歎了一口氣。

  正待轉身人韓家寨,突聽得身後林中「唰」地一聲輕響,一條人影沖天拔起,在荒野中迅掠如飛,直向山麓下馳去。

  韋松大吃一驚,心想:魯克昌離去不久,倘若行蹤敗露,決難走出十裡之外,這人萬不能被他逃脫了。

  心念微動,擰身疾轉,一式「蜉蝣戲水」,仰身倒射,急急向那人影騰身追去。

  前面那人影去勢如電,越過一片疏林,遙遙奔向韓家寨。

  韋松更不敢怠慢,猛提一口真氣,展開北天山「神行縮地法」,銜尾疾追。

  兩人一逃一追,轉眼已到韓家寨莊門外,韋松心裡一急,探手入懷,扣了一枚佛光珠,正待揚手打出,卻見那人在莊前路一遲疑,竟折向東麓,繞莊而奔,急急登上了九華山。

  韋松大感詫訝,只得隱忍不發暗器,飛步地追向山上去。

  他一面追,一面凝目向那人打量,黯淡的星光之下,只能隱約看出那人中等身材,身上好像是穿著一件白色長衫。

  這就奇怪了,他會是誰呢?如是韓家寨的人,何以過門不入?如果不是韓家寨的人,深夜現身荒山,又是為的什麼?

  越想越不解,看看距離韓家寨已遠,韋松忍不住,沉聲喝道:「喂,前面那位朋友,請留步!」

  那人卻不理會,身影一連幾閃,已奔入亂山之中。

  韋松不禁有些激怒,伏腰疾追,轉眼追逐了數裡,兩人都已先後進入九華山重峰亂嶺之間,前面那人輕身術竟不在他之下,始終仍在前方三丈以外。

  韋松二次探手入懷,又扣了一粒佛光珠,大聲喝道:「朋友,你再不停步,別怪在下要用暗青子招呼了。」

  那人飄然登上一座峰頂,突然頓止,霍地旋過身來,道:「我就站在這裡,讓你用暗器試試,只要你沾上一點衣角,便算我輸了。」

  韋松接踵也到了峰腰處,聞言忙也收住前奔之勢,細一打量,卻見那人用一幅綢巾,掩住了整個面龐,除了一雙炯炯發光的眼珠,仍然只能看見他身上白色長衫,跟背影並無分別。

  韋松沉聲道:「朋友既然現身九華,必非無因而來,怎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那人聳聳肩頭,冷傲不屑地道:「這是我的陋規,除了能在武功上勝得我的人,否則別想見一見我是誰。」

  韋松倒被這話引得笑出聲來,道:「原來朋友自以為武功高強,才以飾物覆面,這倒是武林奇聞。」

  那人怒聲道:「你也是自命不凡的傢伙,手上既然扣著暗器,為什麼就不敢試一試呢?」

  韋松道:「在下初不知朋友是否韓家寨爪牙,故欲施放暗器,但現在既知朋友僅圖炫耀武功,那卻不必使用暗器了。」

  那人嘿地笑道:「你怎知我不是韓家寨的人?」

  韋松道:「朋友如是韓家寨的人,哪有過門不入,反將在下引來荒嶺之理?」

  那人道:「你錯了,引你來此,只因不願以多為勝,此地荒涼無人,咱們正好較量一下。」

  韋松將佛光球二次揣回懷中,爽然道:「但是,朋友這個主意也打錯了,在下向不胡亂得罪朋友,除非你果是韓家寨爪牙,取下綢巾,咱們才能分個高低。」

  那人揚眉道:「姓韋的,說話真的算數?」

  韋松道:「丈夫一言,快馬一鞭,自然算數。」

  那人躊躇了一下,又道:「我取下綢巾,你真的敢跟我較量一番?」

  韋松笑道:「有何不敢,在下並不認為朋友的武功果是天下第一。」

  那人聽了這話,長笑一聲,隨手扯落了綢巾,道:「好!就讓你看看我是誰!」

  綢巾一落,韋松頓覺眼前一亮,原來那人面白似粉,神采飛揚,竟是那藉口毆辱他,卻暗地替他解開穴道的馬玉龍。

  認出身分,韋松登時感到為難起來,正忙抱拳笑道:「想不到竟是馬兄,承蒙助解團穴,才能得脫牢房,在下謹此致謝。」

  誰知馬玉龍卻冷傲地道:「怎麼?你想食言反悔,不跟我動手了?」

  韋松笑道:「在下承馬兄援手之恩,尚未報答,怎可再跟馬兄動手?」

  馬玉龍怪笑一聲道:「姓韋的,你別會錯了意思,前在太平城中,馬某人好意攀談,你卻目中無人,不予理睬,馬某一氣不過,才把你行蹤轉告了二師兄,原是要留下你來,好好較量一下高低,不料二師兄貪功心切,竟下毒閉穴,將你囚在石牢裡,馬某不得已,才暗替你解穴,使你逃出石牢,讓那姓魯的脫身去後,將你引來此地,如今你已無掛無牽,馬某也不須人相助,咱們放開手較量較量,看看你究竟狂些什麼?」

  韋松聽了這些話,哭笑不得,忙道:「在下何曾有一絲傲世之心,昨日在太平城中,實因──」

  馬玉龍不等他說完,沉聲喝斷他的話頭,道:「不必分辯,久聞你姓韋的身兼南北雙奇之長,近日又得三聖合傳逆天大法,號稱當今武林少年一輩高手。馬某人雖無籍籍之名,卻不服這口氣,今日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不分勝負,休想離開這座峰頭。」

  韋松猶欲解釋,不想那馬玉龍突然一矮身,倏忽欺近數丈,揚手一掌,直向他前胸劈了過來,叱道:「別說廢話,接招吧!」

  聲未落,掌已到,勁風拂面,發出裂氣撕空一聲銳嘯,顯見這馬玉龍出手便是殺著,竟絲毫不留餘地。

  韋松無可奈何,住口側身,腳下橫移三尺,右手斜橫,卸開一掌,身子竟被掌風帶得踉蹌退了兩步。

  馬玉龍怪笑一聲:「好身法!」雙臂疾沉低劃,腕肘疾翻,又攻出一招「鬼王舉火」。

  韋松倉促間無處可避,只得淩空躍起,一個觔鬥,退出一丈六七。

  哪知他腳才落地,眼前人影一花,馬玉龍已如蛆附骨,躡蹤追到,霍地吐氣開聲,揚指疾點向小腹要害。

  韋松猝不及防,大吃一驚,隨手揮出一招「深淵鎖龍」,掌心與指風一觸,悶哼一聲,只覺右掌一陣灼痛,不禁連連向後又退出三四步。

  他低頭一看,右手掌心,已被指力灼傷銅錢大一塊焦點,再看馬玉龍已含笑而立,中食二指駢指如戟,整個右手卻顯現一片漆黑。

  韋松駭然一驚,薄怒道:「即使過招較量,馬兄也犯不上施展歹毒功力,難道存心要置在下於死地?」

  馬玉龍嘿嘿笑道:「相罵無好口,相打無好手,你如果不願死,何不把三聖雙奇絕學抖露出來?」

  這句話,頓時使韋松勃然大怒。

  他暗想:姓馬的,你也未免欺人過甚了,連攻三招,僅僅指要害也還害了,竟連邪門指力也施展出來,難道我韋松當真打不過你?

  怒意一生,猛吸一口直氣,玄門罡氣已滿布全身。

  但他轉念一想,又忖道:啊!不能,他與我無仇無怨,不過性情驕傲一些,昨日在太平縣城,原是我太過冷落了他,為了激我出手,自然要使出厲害殺著逼我,唉!忍了一口氣吧!

  想到這裡,怒火盡熄,提聚的真氣,也隨著鬆散。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