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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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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地道只不過剛供一人出入,漸漸向下延伸,裡面漆黑一片,伸手難辨五指,才行了幾步,一股潮黴之氣,沖鼻而入。 羅英連忙凝神閉目靜了片刻,以便自己目力能夠略為適應地道過暗的光線,同時探手撤出肩後短劍。 短劍出鞘,一縷光華,直射到六七尺外,地道中形勢,頓時清晰了許多。 這顯然是很多年匆忙趕建的一條暗道,石壁迷糙,地下也高低不平,直到十丈以後,暗道斜度略平,兩側石壁,也漸漸加寬,足可容得兩人並肩同行。 羅英左掌護胸,右手擎劍,一步一步,緩緩向前行去,全神傾注,絲毫不敢分心,但一連轉了三處彎,地道仍然無休無土地延展著,四下靜悄悄地,更沒有一點聲息。 他不期然忖道:難道這條地道,另有出口,被那兇手從另一端溜了…… 這念頭尚未轉完,眼前一暗,迎面一道厚厚的石門阻路。 原來已到地道盡頭。 他暗暗松了一口氣,舉起短劍,細細看那石門,卻見石門閉得緊緊地,門上並無環柄,只有四個模糊的刻字,依稱可辨是:「慎啟此門」。 這扇門橫擋在地道盡頭,生像大生而成,如果石門不開,這條數十丈長的地道,簡直就豪元奇異之處,但門上既然刻著「慎啟此門」的警語,難道門中隱藏著什麼古怪?假如羅英此時往回走,封閉洞口,以後許許多多悲歡恩仇,也就從此被封閉在這古廟下地道之中,不可能再發生,許多神秘的謎,也將永遠得不到解答。但不知冥冥之中有一股什麼力量,竟使他不肯就此罷手,不但不肯罷手,而且滿懷好奇,掉轉劍柄,輕輕在石門上敲擊。 噗!噗!石門的回聲悶面低沉,顯示石質甚厚,而且十分堅硬。 他耐心地在門上摸索,由下而上,漸及門頂,突然觸手一頓而止,被他摸到一粒龍眼大小的圓珠,極為隱密地嵌在一塊凸石下方。 羅英心知這粒圓珠,必是開啟石門的機鈕,情不自禁望了門上「慎啟此門」四個字,暗忖道:石門一開,不知將要發生什麼變故,我是不是該先招呼燕玉苓也下來看看呢?但轉念一想:不能,大殿上那聲嘆息太令人可疑,洞口不留一個人,是件危險的事,何況,假如門中有什麼兇險,我怎能連她也失陷在內? 想到這裡,心意一決,一面深吸一口氣,提掌平胸,蓄勢而待,一面探出短劍,飛快地用力一點那顆圓珠。 劍尖觸處,「叮」然一聲,隆隆之聲繼之而起,羅英急忙收劍躍退數尺,目不轉晴,看看那兩扇石門,緩緩向左右縮退。 奇怪的是,開門之後,並沒有任何異狀,門裡黝黑一片,靜靜並無一絲聲息。 這時候,羅英如果緊跟著再按機鈕,重新封閉石門,時機雖然稍晚,但還來得及。只要石門一安,恩恩怨怨,一了百了,他也許會幸福安詳地過一輩子,忘了可恨的可悲的,留下可戀可愛的。他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錯綜複雜的身世,也永遠隔離了憤恨、羞慚、傷感和悲哀…… 但是,他沒有。不但沒有,而且橫劍當胸,緩緩舉步,踏進了石門。 石門中豁然開朗,是一間寬約二丈的長形石室,羅英站在石門近處,高舉短劍,藉著劍上光輝,由右至左,打量室中情景。 首先,他有些失望,石室中空蕩蕩,既無陳設,又無人蹤但當短劍光輝掃到正中,羅英神情不禁一震,原來那石室正中,有一口古井,井旁圍以石欄,並且斜豎著一塊石碑,上寫四字:「禍水之源」! 羅英心中一陣狂跳,一時間又驚,又詫,又喜。 驚的是所謂「禍水之源」,關係武當《無字真經》,也就是關係著武林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想不到竟被自己在無意間發現。 詫的是這地道中既無第二個出口,又不見半條人影,那麼,燕玉芝是被誰所傷?窮家三殘又到那裡去了? 喜的是燕玉苓忍辱負重,一心矢志報仇,而她師父,卻正是為了「禍水之源」而死,現在自己替她發現這神秘而珍貴的地方,—她一定會為之欣喜莫名的。 他一時百感俱生,略停了一會,才舉步奔到井邊,探頭向那神秘的「禍水之源」望去—— 誰知這一望,心頭頓時一涼,方才的驚詫喜悅,全部落了空一那井中竟然滿是碎石泥土,涓滴無存,只剩下一口桔井了。 羅英失望之餘,長歎一聲,喃喃說道:「唉!果真只是個禍水之源,燕姑娘師徒,死得太冤了……」 話聲未落,驀聽有人一聲冷笑,接口道:「小子,你自己才死得冤枉哩!」 羅英猛可一驚,短劍急收,正待返身,忽覺一股勁風,閃電般直襲自己後腰「志堂」大穴。 他來不及撤回短劍,腳上橫移一大步,左臂向後揮出一掌! 虧他這一掌應變迅速,掌力掃過,恰巧迎著那撞擊過來的強勁力道,「蓬」然一聲,羅英整條左臂頓覺奇痛難禁,身子被震得直向井口沖去! 身後響起一聲長笑,道:「躲過老夫一掌,算你命大,且讓你守著這口枯井,活活餓死此地吧!」長笑聲中,一條人影迅快如飛掠出石室。 羅英情急之下,右手短劍用力向井攔上一送,才算支撐著身子,一挺腰肢,彈躍而起,緊隨那人身後,空手向室外急迫,但他還沒奔到門邊,突然「轟」然一聲悶響,那兩扇石門,竟然重新合閉攏來。 他一時又急又怒,排山運掌猛向破門推去,然而任他一口氣連劈十餘掌,除了兩劈酸麻外,那石門紋風也沒動。 他真氣一泄,頭腦一下冷靜,取了短劍,急急在石門周圍,尋找開門的機鈕。 可是,徹底失望了。門內這一面平滑如鏡,根本就沒有啟門的按鈕。 羅英歎了口氣,跌坐在地上,刹時間,百念紛歧,懊惱不已。 這時候,他才明白何以這扇石門,只能從外開啟,難怪燕玉芝負傷奔出地道的時候,並未見人追趕,敢情她已經將兇手反鎖在石室中,卻是自己孟浪,又將他放逃去。 最使他擔心的是,守在地道口的燕玉苓,她孤身只劍,豈是人家敵手?要是被那逃出的兇手撞見,唉—— 他不能往下想,也不敢往下想,一錯錯誤,一切不幸,都是他大意鑄成,如今自己被反鎖石室,束手待斃,燕玉苓要是再遭到折辱或噩運,這份內疚,將使他死不瞑目,永遠無法心安。 可是,石室如牢,他又有什麼辦法想呢? 禍水!禍水之源!這真是個不祥的名稱,不祥的地方,自己親仇未雪,偏偏竟會死在這可恨的地方。 他悔恨交加,無法自己,索性收了短劍,靜靜坐著,讓翻騰的心潮平定一些,慢慢再思索出困的方法。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心氣雖已平靜,對脫身出困的方法,卻依舊茫無所循。 這麼久未聞燕玉苓聲息動靜,顯見她必然已經遭了毒手,只不知她在臨死之前,會不會落在那淫徒手中…… 此時,除了替燕玉苓的平安而祈禱,他幾乎毫未想到自己的生死,因為對他來說,已經不是生與死的抉擇,而是企盼著死得心安,死得瞑目。 癡坐了一會,羅英忽然感覺到左肩上有一陣涼意,衣襟上有些潮濕的感覺,初時只當是壁頂透滴下來的氣珠,並未放在心上,不過過了一會,鼻子裡竟嗅到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味。 他用手向肩上摸摸,滿手膩粘,放在舌尖上舐舐,鹹鹹地,果然是血液! 羅英大吃一驚,從地上一躍而起,拔出短劍,仰頭一看,我的天,石室頂上,竟懸空吊著三個人。 這三個人他全部見過,其中一個正是「窮家幫」老大金駝子,另外兩人,曾經在古廟門前跟他動過手,一個獨腳一個獨眼。 金駝子和獨腳的倒沒有什麼,那獨眼大漢被挖掉了另一隻眼睛,恰好吊在羅英頭頂上,方才滴落的血漬,正是那只被挖眼眶中滴流下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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