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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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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孟森聳聳肩,笑道:「第二方法,開棺破墳,拋撒屍骨,不怕他再抱縮不肯露面……」 羅英聽了,勃然大怒,脫口叱道:「虧你們雷家三環,號稱武林—代宗匠,竟會想出如此狠毒可恥的手段!」 雷孟森仰天大笑道:「常言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小子,你話已說夠,時間已拖延了不少,空山沉寂,無人應援,老夫勸你死心塌地,束手受擒了吧!」 話聲一落,環交右肩,左手疾探,五指箕張,餓虎撲羊般抓向羅英肩頭。 三環武功,專走詭異路子,出招迅若奔雷,羅英又背崖而立,無處可退,滿以為一出手,還不是手到擒來。 哪知羅英自從從黃河舟中巧得奇遇,昏睡三日,「血氣氣功」已充沛體內,此時臨危拼命,一聲大喝,短劍翻起,竟然不避不讓,反向雷孟森截去。 兩人手法都快,銀虹乍閃,雷孟森輕「噫」一聲,左掌立縮,身形微挫,湛湛在劍氣環砸之中,抽身退後兩步,脫出劍圈之外。 龍環和豹環神色同時一震,雷孟彬立即揚聲叱道:「小輩已得桃花島真傳,二哥不必拘泥,只管動用兵刃。」 雷孟森點點頭,一圈左臂,從肩頭上撤下了虎頭環,獰笑道:「要是連一個後輩小子也收拾不下,這四十年苦修,豈不白費,小輩接老夫一招試試。」手中環一振,銳嘯之聲隨起,二次又撲向羅英。 羅英心知絕難善罷,一挫鋼牙,沉樁舉劍,奮起平生之力,左掌右劍一齊攻出。 環劍相觸,「當」地一聲震耳大鳴,火星四射,雷孟森前撲之勢—滯,羅英卻覺整條右臂又酸又麻,胸口一陣氣悶,腳下虛浮,踉蹌向後撞退…… 在他身後便是萬丈懸崖,等他驚覺身後並無退路時,身子已倒撞跌出崖外! 哪知就在他翻出絕崖的刹那,忽然一隻手臂疾探過來,一把拉住他腰間絲滌,下墜之勢一緩,已被一條堅強有力的手臂抱住,輕輕落腳在懸崖外一個隱蔽難見的淺淺洞穴中。 羅英駭然張顧,見那洞穴距離崖頂不過數尺,洞外野劃蔓生,從崖頂絕難發現,洞穴深僅尺許,堪堪能擠下兩個人。 再看那危機之際,出手拉住自己的,是個三十多歲的陌生中年人,一身灰衣,面上蠟黃,擁塞洞中,顯然身體十分魁梧。 他又是驚駭,又是感激,正要開口致謝,那灰衣人卻迅捷地掩住他的嘴,又用手向崖頂上指了指,示意他不可出聲。 這時候,崖上響起雷家三環的語聲,只聽雷孟森縱聲笑道:「便宜了那小輩,絕崖下墜,粉身碎骨,倒給他一個痛快。」 雷孟彬的聲音接著道:「沒有擒住他,用作人質,總是遺憾!」 雷孟森長長籲了一口氣,道:「小輩功力不弱,若非背向懸崖,措不及防。五十招內,不一定能擒得住他,想不到羅家一個後生,竟有如此功力。」 雷孟彬哼道:「饒他羅家名聲再大,還能強得過咱們兄弟去?」 雷孟森道:「不是這麼說,咱們隱居苦修數十年,這次重出江湖,只許成功,不許失敗,歲月不饒人,三弟,你不見咱們頭上,全都白了,一旦失手,已經沒有第二個四十年了。」 雷孟彬沉默了一下,道:「這次再不能報復前仇,中土就是你我埋骨之處!」 雷孟森道:「正是此意,所以,依我之見,不如索性破墳開棺,留字碑上,邀約陶天林那老匹夫決一死戰,實不必四處尋覓,曠延時日。」 雷孟彬也道:「奇怪,那老匹夫今夜竟沒有來?」 雷孟森道:「也許羅英小輩說的不錯,如果中途過遙,老匹夫只怕就不會來了。」 雷孟彬問道:「大哥,你看如何?」 雷孟雲冷酷的聲音斬釘斷鐵道:「開棺!」 雷孟森的聲音又道:「是兩墳都開?或是只開一墳?」 雷孟雲嘿地一笑,道:「自然是兩墳都毀了它,還留什麼情分……」 羅英聽到這裡,血脈憤張,掙扎著忙要站起,重新爬上崖頂去,那灰衣人輕輕將他按住,悄聲在他耳邊說道:「放心!他們動不了墳上一草一泥的……」 話聲未落,驀聽峰下一聲長嘯,高吭入雲。 崖頂雷孟彬突然沉聲道:「老匹夫果然來了!」 雷孟森任聲道:「咱們先占靠山位置,留下懸崖一邊給他,動手時一齊搶攻……」隨著低語,響起一陣沙沙腳步聲,雷家三環,已經嚴陣以待。 羅英心中竟比三環緊張,聽那嘯聲破空激昂,蒼勁豪邁,漸漸由峰下向上飛升,但是,他去無法知道來的究竟是祖父?或是飛雲莊主? 不論是誰,他都渴望能見一見他慈祥的容貌,因為,他們都是從未見過面的尊長,是他嚮往了十餘年的親人! 灰衣人附在羅英耳邊輕聲問:「你想看—看來的是誰嗎?」 羅英連忙點頭。 灰衣人臉上浮現一抹親切的笑容,拍拍他肩頭,啞聲道:「只能看,不能出聲,跟我來。」 他把一隻手扶掖在羅英脅下,另一隻探出洞頂,抓住崖邊一根山藤,輕輕一送,悄聲道:「抓緊它,不要動。」 羅英插回短劍,雙手抓住山藤,身子被那灰衣人向上一托,雙腳懸空,一雙眼,恰巧可以從一堆雜草空隙中探望出去。 他閉住呼吸,連大氣也不敢吐一口,凝神向崖上望去,只見雷家三環正並肩貼壁而立,全神注視著登山小徑,三支閃耀著碧綠光芒的玉環,已緊捏端舉平胸。 這時候,月正當空,正是午夜子刻時光。 峰側嘯聲瞬息逼近,驀地長嘯一斂,小徑路口,已現出一個高大的人影。 羅英一眼瞥見那人,不期然渾身一震,險些失聲叫了出來,原來那人滿頭白髮,左肘齊腕而斷,右手提著一個小小的香燭包裹,竟是在孫家口和他同舟的老人。 老人在路口微—停步,湛湛目光,已掃過觀日峰頂。當他發現山壁下並肩而待的雷家三環,神情似乎一動,隨即含笑舉步跨向空地上兩座墳墓,將手中包裹解開,從裡面取出紙箔香燭,——點燃,插在靠右邊的墳頭前,竟沒有再望雷家兄弟第二次。 雷家三環互望一眼,面上都顯出詫異忿懣之色。 老人似乎全未注意三環的虎視眈眈,一面焚燒紙箔,一面漫聲喃喃道:「孩子!可憐的孩子,你知道爹爹今夜來看望你了嗎?唉!四十年,爹爹整整想念了你四十年,孩子,你知道不知道……」說著,淚水籟籟而下。 雷家三環同時一振手中玉環,各自向前逼近一步,但眼見那老人低語如常,毫無所動,不期然又停住身影,顯見內心對這斷腕老人,頗有些畏怯之意。 雷孟森低頭看看自己削去四指的右手,驀地眼中怒火複熾,沉聲喝道:「陶天林,你還認得咱們兄弟嗎?」 斷腕老人毫無反應,懸崖後的羅英卻陡然一驚,心下駭訝莫名,忖道:「呀!原來他就是……」 就是什麼?他一時竟說不上來,四十年前,飛雲莊主陶天林威鎮武林,統禦天下,那時候,甚至他的祖父也沒有出世。 再說,陶天林既是他祖父羅羽的外公,又是殺害他曾祖父羅偉的兇手,泰山一連三次武會,莫不皆由陶天林而起,計算年齡,決已在百歲以外。這層關係,真叫羅英無法細算,但卻萬萬想不到他仍然健在,而且,在黃河渡舟中,顯露了他一身超人功力。 羅英一陣衝動,真恨不得立刻翻上懸崖,抱著他傾吐衷心崇敬銘感之情,但他心念方動,忽覺身邊有人輕輕拉了他一下。 側目看時,原來那灰衣人也握住一條山藤,懸在崖邊,偷偷向上窺墮,這時見羅英情緒激動,以致山藤微微顫抖,忙示意他萬勿弄出聲響,被崖上之人發覺。 那飛雲莊主和雷家三環都是武林中頂尖高手,些微響動,必難逍過他們耳目,羅英悚然暗生警惕,緩緩吸入一口真氣,盡力使自己激動的心情平靜下來。 雷孟森出聲呼喝,見陶天林仍然沖耳不聞,不理不睬,心頭更怒,手中虎頭環正待掄起出手,豹環雷孟彬突然低聲叫道:「二哥,慢一些,有人來了!」 雷孟森聞聲一頓,側耳傾聽片刻,嘿地冷笑道:「敢情堂堂飛雲莊主,今夜竟約了幫手而來的?」 陶夫林仍然不理,自顧將紙箔銀錠焚化殆盡,凝目注視墳土,好半晌,才黝然一聲長歎,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 雷家三環霍地向後退了一大步,六道精光閃射的眸子,瞬也不瞬盯在陶天林臉上,那神情,仿佛怕他遽爾發難,顯得頗為緊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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