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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


  金駝子心中暗忖道:「百拉寺武功獨樹一幟,大異中士各派,這番僧适才抖露的幾招,修為只在我等之上,今天要想截住他,只怕是十分困難了。」

  但轉念一想,不由又橫了心,密函既入他手,縱拼一死,也不能讓他得手而去,不然,咱們窮家四殘還有什麼顏面行走江湖?

  鋼牙一挫,朗聲道:「貴寺成譽遠播,中外同欽,但如不問是非,橫身武林殺伐之中,為了中土武林公義,我等只好開罪大師父了。」說著,輕咳一聲,獨腳窮神和徐鵰一齊矮身橫跨半步,各蓄真力,準備出手。

  章嘉喇嘛哈哈大笑道:「久聞中原窮家幫難纏難磨,這話果然不錯,憑你等武功,斷難在本座掌下走滿百招,何苦放著活路不走,定要去走死路?」

  金駝子怒眉一揚,叱道:「窮家幫人,但知取義而死。不知苟且偷生,大師父不肯賜還密函,除非殺盡窮家幫人,否則,百拉寺從今起休想安寧。」

  章嘉喇嘛傲然一哼,道:「就是殺盡叫化子,也不是什麼為難之事。」語落,腳下欺出一大步,左袖一抖,便待出手。

  突然,一聲嘆息起自身後,—個蒼勁充沛的聲音道:「一念嗔恨,百劫不復,大師父何其太愚?」

  章嘉喇嘛驀地一驚,身形半轉,叱道:「什麼人?」

  密林中緩步踱出—條灰色人影,正是那灰衣老人。

  獨腳窮神大喜叫道:「老前輩來得正好,密函已被他奪去了!」

  灰衣老人莞爾微笑道:「大師父身在三界外,何苦為他人作嫁衣?」

  這兩句話聽來略有譏諷之意,但那灰衣老人語聲平和,面上浮現的純是一片誠摯,竟使人毫無羞惱之感。

  章嘉喇嘛臉上一紅,道:「本座但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灰衣老人笑道:「貴寺以四大高手相助宮天寧!不過是感于昔年全真教援手之德,但是那宮天寧實則……」

  章嘉喇嘛神色頓變,截口斷喝道:「你是誰?竟知道當年之事?」

  灰衣老人淡淡答道:「山野之人,紅塵餘灰,姓氏早忘了。」

  章嘉喇嘛顯然已被他适才「全真教昔年援手之德」這句話刺中內心深處,神情連變數次,合十沉聲道:「閣下必是隱世高人,既能不屑賜示名姓。本座只好冒昧討教了。」

  灰衣老人微笑道:「大師父莫非也想試試老朽的武功來歷……」

  章嘉喇嘛嘿地—哼,道:「正是!」左臂一引,虛虛一掌推送而出。

  掌起時其勢極緩,點塵不揚,看似毫無力道,但灰衣老人面色突變沉重,臉上笑容盡斂,身軀雖立未動,卻已暗將功力提聚應變。

  果然,那章嘉喇嘛掌勢才推出一半,猛然間腕肘一挫,右掌也疾推而出,雙手閃電般此退彼進,竟然一口氣連劈一十八掌之多。

  一十八掌一氣呵成,他襲對方左右上下,刹那間,平靜的空際爆發出—串「吧吧」勁力撞擊之聲,暗勁飛湧,石走沙飛,好似卷起一束塵柱。

  窮家四殘看得大吃一驚,身不由己挪步疾退,饒是四人退得快,身上衣衫已被淩厲掌風吹得劈啪飛舞。

  那灰衣老人挺立如山掌之前。突然仰天一聲長嘯,身形展動,由一化二,由二化四,倏忽由一人幻出無數人影,一齊舉步撞入漫天掌影之中。

  片刻間掌影消斂,人影合一,灰衣老人面含微笑,身上竟毫髮未損。

  章嘉喇嘛駭然變色,倒跨一步,激動地道:「你……也會錯影分光之法……」

  灰衣老人笑道:「《通天寶籙》上玄功,並非宮天寧一人練過,假如老朽也以全真門下自居,大師父難道也深信不疑嗎?」

  章嘉喇嘛沉吟一會,合十道:「此事本座實難自主,當率師弟即返西傾山,面稟家師,閣下如願撥冗西行一晤,半月之內,百拉寺掃徑恭候駕蒞!」

  灰衣老人道:「辱承抬愛,怎能不去瞻謁一番。」

  章嘉喇嘛應聲道:「但盼言而有信,告辭!」袍袖一抖,身形已淩空拔起,越過四殘,飛掠而過。

  灰衣老人向四殘搖手示意,不可攔阻,任其自去,金駝子不解,問道:「那麼密函怎麼辦?」

  灰衣老人道:「由他帶走,半月之內,何難取回。」

  獨腳窮神苗鐵三道:「這番僧武功已然出神入化,百拉寺更如龍潭虎穴,老前輩當真要親去涉險?」

  灰衣老人笑道:「老朽生平闖過的龍潭虎穴何止千百,此去當能使宮天甯少一得力奧援,為中原武林去一勁敵。那孩子藥性已解,現在林中,相煩四位當家代我傳言,就說這半月期內,祁連空虛,良機難再,如能先剪除三醜,宮天寧勢孤,不難一鼓殲滅。」

  說罷,拱拱手,飄身上馬,蹄聲得得,漸漸消失在官道盡頭。

  窮家四殘嗟歎一陣,轉入林中,果見羅英正盤膝坐在一株大樹之下出神,面色紅潤,業已恢復了常態。

  當他一眼看見四殘,連忙跳起身來,惶恐地道:「若非四位及時趕到,在下幾陷萬劫不復境地,至今想起,猶感餘悸在心。」

  金駝子愧然笑道:「我等不過適逢其會,而且因得一位前輩高人指點,才能與公子相晤,應該謝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隱世高人才對。」

  於是,便把經過險況,說了一遍。

  羅英驚訝道:「那位穿灰衣的老前輩,究竟是誰呢?」

  金駝子道:「我等也不相識,日間因事前往本幫會中分舵,途中見他單騎候立道旁,直呼我等姓氏,囑咐速往山神廟,再三拜問他老人家名姓,總是笑而不答。」

  羅英擊掌沉吟,道:「這真是奇怪了,他好像早已知道我會遭過這一關,處處呵護,卻不肯再賜一面,真叫人猜想不透。」

  獨腳窮神苗鐵三道:「但他所說祁連空虛,這句話,又像對宮天寧重現江湖的事,早在暗中留意,且別管他是誰,反正絕無惡意,公子不必費心去猜他身份了。」

  羅英點頭道:「也罷,咱們就依他老人家的話,順請四位辛苦一趟,速往嵩山把這消息知會明塵大師和各派掌門人,在下還須趕回太原,尋我祖母,事後也當趕赴祁連,合力對付包天洛等海天三醜。」

  窮家四殘應允作別,立即折道南下,羅英收拾衣物,順便把花玉娘的暗器囊也帶在身邊,取回短劍,覓路仍回太原,待返抵城垣,時已入夜甚久了。

  他依照竺君儀的囑咐,出西城,直趨石橋,誰知在橋邊仁候了許久,卻未見竺君儀人影。

  羅英暗想:也許她老人家見我許久不至,又到祥泰酒樓去找我了。

  於是邁步重又入城,找到城東祥泰酒樓,抬頭一望,酒樓早已打烊掩門,連燈籠都摘了。

  羅英心中一陣驚顫,這才想起時已夜半,街上行人絕跡,沿路並未見到祖母經過。

  如此看來,莫非她進入趙氏花園竟然遇險了?

  想到這兒,羅英背心滲出一陣冷汗,抹轉頭便向趙氏花園奔去。

  轉瞬到了牆外,毫不猶豫,身形淩空上拔,竄登牆頭,放眼一望,園中漆黑沉寂如死,既不聞半聲人語,也沒有一絲燈光。

  羅英寒意陡生,從牆頭一長身形,飄落園內。

  這座花園占地極廣,其中花木密生,因為久未整理,顯得繁而無序,荒草沒徑,烏糞如丘。

  花園之中,有一棟高大的畫樓,樓前回廊曲折,下臨一片荷池,些時春初,荷花尚未開綻,但靜夜之中,遠遠飄送出陣陣清香。

  羅英挺立在樓下,凝目上望,這座畫樓上下共有三層,建築極盡富麗,雕樑畫棟,簷牙飛舞,清風過處,風鈴叮叮,十分陰森。

  從表面上看來,樓上不見有人,但因羅英日間親眼目睹花玉娘從園中出來,又親見應門的大漢和青衣老者,自是不信樓上沒有人跡。

  他心急祖母安危,無暇細想利害,探手撤出短劍,圈臂一掌,遙遙劈向樓下那扇樓花大門。

  掌門過處,木門「咿呀」而開,竟是虛掩著的。

  羅英冷冷一笑,沉聲,道:「有人嗎?滾一個出來?」連叫兩聲,無人回應。

  羅英不禁怒起,叱道:「區區一座小樓,當姓羅的不敢硬闖嗎?」

  左臂迎胸虛圈,劍鋒轉藏時後,腳下一點,竟如一樓輕煙般掠進了畫樓。

  腳落實地,身形疾轉,短劍已橫舉護胸,但游目四顧,樓中卻平靜得毫無異狀。

  這間房子約有四丈見方,正中設有—張八仙桌,四把高背交椅,桌上盤盞狼藉,酒汁橫溢,並且有四雙杯筷。

  羅英劍眉微皺,心裡泛起一陣疑雲,忖道:「日間所見,共僅三人,就算桌上殘席是花玉娘未去之前留下來的,也應該只有兩副到三副杯筷,為什麼卻有四副之多?難道園中另還有旁的高手隱藏著?」

  他遲疑了片刻,舉手試試酒壺,不料壺身竟是微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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