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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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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英聞言駭然一震,忙也低頭檢視,果然,遍查屍體,除了一處劍創,竟別無傷痕。 他委屈地泣道:「晚輩适才也和老前輩一般,黑暗中突然出手,並不知是元修道長,但他中劍之時,並未出聲,應手便倒在地上,屍身已冷,足見早已被人暗算身死,但此事晚輩百口莫辨,只好煩證老前輩做一個證人,咱們連夜運送屍體到嵩山去,相信秦爺爺一定能查出他致死的原因。」 南宮顯哼了一聲,道:「少俠此言,老朽自然相信,只怕各派掌門人和天下眾雄未必肯信,再說,明塵大師已經不在嵩山,縱或將屍體運去,也無人以力少俠解脫這份罪嫌。」 羅英聽了,幾如置身冰窖之中,默默低下頭去,再也無辭可答。 南宮顯又是一聲冷笑,道:「老朽等對少俠一家,素所尊敬,前次濟南血案,是非尚未明白,今日又生此事,老朽痛心之餘,只有替少俠一家清譽盛名,無限惋惜。」 說完,抱起元修道長屍體,便欲離去。 羅英慌忙拉住他的衣角,哀聲道:「老前輩要到那裡去?」 南宮顯怒哼道:「還有什麼地方可去!送他回到青城,由青城弟子自行了斷。」話聲冷酷堅決,語意已明,從此青城與桃花島,又將結上一段解不開的深仇了! 羅英淚如雨落,歎道:「老前輩不肯見信,晚輩無法勉強,但晚輩問心可對天日,相信誤會終會水落石出的一天,老前輩請便吧!」說著,熱淚奪眶,漣漣如雨。 南宮顯舉步落下樓梯,一言不發,飛身掠向牆頭,疾馳而去。 羅英怔怔留在畫樓上,思前想後,心酸難禁,自怨道:「爹爹被囚禁百丈峰,猶可說是為了替羅璋叔叔受過,至少秦爺爺和奶奶都堅信他絕對未做那些可恥醜事,但今日之事如果傳到他們耳中,只怕連秦爺爺也不肯相信我的辨解了。 人生痛心事,莫過於滿腔委屈,無處可訴,羅英感傷許久,除了獨自飲泣,氣悶擁塞胸頭,真恨不得橫劍自刎在當場,但是,含冤而死,沉冤豈不是更無洗刷的機會了?生既負屈,死又飲恨,當真是生死兩難。 嗟籲半晌,他終於橫了心:不能死,若是要死,也該在救得奶奶脫險,替爹爹洗雪沉冤之後。 頓頓足,還劍入鞘,疾步奔出畫樓。 夜空如洗,雨後天際,份外清朗,看天色,已在寅初,離天明不遠。 羅英仰面向天,將滿腹氣悶,化作一聲長而無聲的嘆息,心裡盤算,擺在面前的,只有一條路——去祁連山。 他不知那擄走祖母的三個番僧是誰?但猜想,必然是來自百拉寺的喇嘛,則他們擄走竺君儀,也只有一個去處,那就是「祁連洞府」。 出趙氏花園,長街寥寂,絕無人跡。他放開身法,快如輕煙,瞬息間已賓士過數條大街,看看已抵南門,忽然心中一動,忖道:「追魂金針南宮顯曾說過那三個番僧用馬車擄去奶奶,則必是循官道南下奔風陵渡,再折西入陝,這條路正是我回程時經過的途徑,怎的沿途並未見有馬車或番僧經過?」 這樣一想,疑雲頓起,連忙駐足暗道:不好,那番僧們別是故意在白天以車載運,掩人耳目,暗中卻另走捷徑,神不知鬼不覺將奶奶送往祁連山去? 再—思索,若循官道南下,經潼關西行,必然路過崆峒,如今明塵大師及各大門派高手正往崆峒去,番僧們即使狂妄,也不會這樣傻得在大路上招搖,那麼,他們很可能南下是假,西行是真,走捷越呂梁山,經陝北,跨烏鞘嶺向西,沿途雖然盡是荒僻小道,卻隱密得多,而且不必經過崆峒。 同時,就算番僧們並不是走的這個方向,自己超小路,能截在他們前面,豈不更好? 他越想越覺得有理,當下轉身折返,又回向城西而采。 正行之際,忽然發覺前面不遠,有個人影一閃而沒。 羅英雖急於趕路,卻被那半夜出現的人影引起了注意凝目一望,那人已隱入一條橫巷不見,他好奇之心頓起,斜奔進入橫巷,才轉入兩次變,竟發現這條橫巷正通往趙氏花園後側,也就是竺君儀曾經準備帶他來附近尋祖圭的地方。 是巧合?是有因?他心裡不覺動了奇想,腳下加快,追進了巷子。 那人發覺羅英追來,顯得驚惶失措,飛奔掠穿小巷,略遲疑,便擰身越過牆頭,竄進趙氏花園中。 羅英暗地一震,心道:果然有些古怪。 但他不久之前,才在這廢園中墜過圈套,這一次特別小心,身形一躍登上牆頭,卻不遽爾亂闖,首先凝目向園中望去。 這一望,他驚得呆住了。 從離開到轉回來,前後不過頓飯之久,但是,那畫樓之上,卻亮著了燈火,樓下和二樓臥室窗中,人影顫動,笑語之聲不絕。 羅英一怔之後,恍然大悟,敢情那些設置圈套賺他入殼的賊黨,一直並沒有離開過附近,只等他一走,便重又回到樓中? 難怪桌上殘席未終,余酒尚溫,難怪樓上被褥淩亂,來不及收拾……這一切,刹那間都得到了答案。 羅英怒火填膺,龍吟聲中,探臂拔出短劍,身形一掠,撲向畫樓。 頃刻間,樓中響起一陣驚亂,燈火突然盡熄。 緊接著,七八條人影分從樓門。窗口向外疾射,奪路四散逃走。 羅英大喝一聲:「狗賊!還想走嗎?」短劍振腕劃出,搶步攔住距離最近的一個大漢,劍光飛旋,向他全身罩去。 那人身中提著一柄鬼頭鉤,但卻無心纏鬥,虛擋了一招,抹頭便跑。 羅英認得他的背影,正是适才在路中跟蹤的人,那肯讓他脫出手去,沉聲大喝一聲,劍上力道頓增,橫身又將他擋住。 那人連試了幾次,無法脫身,匆匆取出一副汗巾將半個面龐蒙住,硬著頭皮揮鉤應戰,口裡卻不時發出淒厲的嘯聲。 聽那嘯聲,既像是知會同黨快逃,又像是招呼援聲。 但從他未動手,先用汗中蒙面這一點看,這人顯然不願羅英認出他的真面目。 羅英手中冷笑,短劍上又增加了兩成內力,毫芒閃縮,電掣般緊將他裹住,一面運目四望,卻發現其餘賊黨,已逃得一個也不剩了。 蒙面大漢鉤法破綻百出,舉手投足也顯得雜亂無章,一心一意只想脫身遁走,叵論真實功力,羅英要殺他實在不是難事。 但是,這時羅英滿身冤屈,無從洗刷,唯一希望,就要擒住一個活口.是以劍招密而不銳,並不想傷他性命。 轉眼十餘招,那大漢情急起來,索性只攻不守,拼著兩敗俱傷,鉤法也漸漸淩厲起來。 羅英冷笑道:「你的同黨已奔逃殆盡,徒死何益趕快棄鉤受縛,尚可保全性命。」 那人只不答話,鉤影翻飛,仍是一味死拼。 羅英不覺怒起,劍法陡地一變,寒光霍霍,劍勢頓盛,銀虹過處,那人慘哼一聲,整條右臂,巳被劍鋒砍落。 那蒙面大漢用手掩住傷口,踉蹌後退三四步,突然倒轉鉤尖,猛可身自己胸前回手反刺。 羅英大喝一聲:「撒手!」左掌疾翻,飛劈了過去。 掌風漫體而至,正撞在那人腿根步位,震得他身軀一斜,鉤尖略歪,插在左胸肩腫上,一陣搖晃,翻身栽倒。 羅英迅若閃電般欺步上身,駢指連揚,點了他「肩井」、「府台」、「雲門」三處穴道。 那人自負重傷,自戕不成,長歎一聲,喀然垂下頭去。 羅英正待伸手揭開他蒙面汗巾,突然,暗影中有人低喝一聲:「打!」一縷破空無聲繼小暗器,疾奔背心射到。 羅英聞聲知警,上身向前一傾,短劍反手斜撩,一式「太阿倒持」,鋒刃掃在那襲來的暗器上,發出「叮」地一聲輕微聲響。 他片刻未停,藉著前傾之勢,左掌一按地面,整個身子就像彈丸般彈回來,貼地倒射,向暗影中撲去。 倏然,一條淡灰色人影沖天拔起,淩空一轉,竟從羅英頭上擦過,兩次起落,已越過牆頭,隱入夜色中不見了。 羅英暗暗警惕自己,停步不追,提劍仍回到蒙面大漢倒臥之處,一把扯下他臉上汗巾,卻見那人精目大眼,原來竟是白天曾經在園門前跟自己朝了相的傢伙。 這人面貌,在他腦海中總覺得十分面善,但卻一時無從記憶,於是緩和地問道:「咱們好像在那裡見過?是不是?」 那人雙目瞪視,並不答話。 羅英又道:「你不用害怕,只要說出姓名身份,我決不會難為你,一條左臂雖斷,性命卻可保全。」 那人仍舊張目不言不動,甚至連眼珠也不轉一轉。 羅英皺了皺眉頭,沉聲叱道:「你要是存心裝聾扮啞,就怪別怪我給你吃吃苦頭了。」 說著,振手一把,扣住那人右腕脈門。 五指一觸,羅英吃了一驚,慌忙俯身探探他鼻息,這才發覺那人竟已斷了氣。 他既驚又怒,目光聚凝,仔細查看那人屍體,突然在他喉下要害上,找到一個細小的針孔。 羅英心中一動,吸一口真氣,一手按住屍體咽候,另一手默運內力,緩緩由他鎖骨向上推送,掌心一吸,一枚細針已被貼掌吸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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