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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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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不速之客 江濤大為不悅,沉聲道:「道長以為這話很可笑嗎?」 古月道人搖頭道:「豈止可笑,簡直可憐!你年紀輕輕,應該正是奮發有為的時候,怎麼竟染上遁世消極的荒謬念頭?這種思想萬萬要不得!所謂『嘯風吟月』孤芳自賞,只是那些懷才不遇的可憐蟲自我陶醉的說法,真正胸羅奇才。心環壯志的人,就是想躲在深山裡,上天也不會讓他如願。昔年太公避禍垂釣,八十而遇文王,武侯隱居南陽,劉皇叔且要三顧茅廬請他出山。你是讀書人,這些事都讀到那裡去了?」 江濤冷笑道:「聽道長之言,是自比諸葛,而把天心教認作求才若渴的劉皇叔了?」 古月道人一拍大腿,笑道:「正是!天心教禮賢下士,敬老尊賢;不惜卑辭厚禮,曲意結納,聘我擔任教中首席護法。禮遇之隆,寄望之殷,決不亞于劉備之于諸葛。大丈夫感恩圖報,捨命以酬知遇,這是何等難得的機會!你居然說出『不值』兩個字,豈非迂腐得可笑可憐! 江濤越聽越氣,冷哼了兩聲,說道:「好一個感恩圖報!晚輩有眼無珠,總算認清了道長的高人面目!只怕那可笑又複可憐的不是晚輩,而是道長一位昔年舊友!說著,從懷中取出羊皮封套,用力擲在地上。 古月道人連看也不看,大笑說道:「出家人斷親絕戚,那來什麼舊友?」 旁邊的珊珊急忙俯身拾了起來,一層層拆開,內中僅有一張素箋,箋上並無字跡,只是一幅簡陋的圖畫。畫中有一株虯枝盤繞的孤松,空際飄浮著幾片雲朵;地上一粒松子,剛茁長出新芽;另外一個農夫模樣的老人,正執壺向新芽上澆水。 珊珊看了不解,搖頭道:「奇怪,連一個字也沒有,究竟畫的什麼意思呢?」 古月道人只冷冷掃了一瞥,竟伸手接過來兩把撕得粉碎,不屑地道:「誰知道是什麼鬼畫符!取酒來,咱們喝酒才是正經。」 江濤先是一怔,繼而羞憤交集,霍地站起身來,疾步沖出了「眾香殿」…… 黃昏歸來,舟行途中,江濤想到千方百計換得的「迷宮」之行,結果卻只落得帶著滿心氣憤和屈辱而返;心中懊腦煩悶已極,默默運槳,很少開口。可是奇怪,燕玲坐在船尾把舵,竟也黛眉深鎖;癡癡凝視湖水,不言不語,似有許多心事。 江濤忍不住詫問道:「好好的,幹嘛又不高興了?是怪我不該弄翻了船,去了一趟迷宮……」 燕玲淺淺浮現一絲苦笑,搖頭道:「別瞎猜,我只是在想著一件事。」 江濤道:「什麼事?說出來給我聽聽。」 燕玲輕歎一聲,仰起臉來道:「你知道那叫做了二嫂的女子是誰嗎?」 江濤訝道:「她不是本名荷花?好像原是總教傳女,後來因故被眨到迷宮去管庫房的麼?」 燕玲點點頭,無限同情的道:「說起來,也夠可憐了。她原是雪姑姑的貼身丫環,我還小的時候,常陪我蕩秋千、踢腱子玩。後來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偷偷跟一個名叫丁豹的錦衣護衛要好。兩人躲在後園假山洞裡會面,被人查黨。惹得老菩薩一怒險些把他們都殺了,幸虧我師父和雪姑姑苦苦求情,才留下兩條性命……」 江濤不禁插日問道:「雪姑姑是誰?我怎麼沒有見過?」 燕玲道:「雪姑姑是我師父的同門師妹,老菩薩一生就收了兩個徒弟,師父做了教主;雪姑姑本來是副教主,五年前,忽然奉老菩薩密令離開天湖,從此就沒有再回來。」 江濤「哦」了一聲,心裡暗忖:這又是一件可疑事。堂堂副教主一去五年不返,會到什麼地方去了呢?心中思忖著,口裡卻應道:「他們現在不是過得很好嗎?你又替她擔什麼心呢?」 燕玲蹩眉道:「我倒不是在替荷花擔心,而是,……」說到這裡,忽然幽幽嘆息道:「唉!你不知道,咱們教現很嚴,不是同教,是不准通婚的。」 江濤笑道:「這也算不了什麼。為了永保教中秘密,自然要禁止跟教外人通婚。但那荷花眼丁豹都是天心教同教,兩情相悅,卻也險些送命,倒令人不懂了。」 燕玲偷偷望了他一眼,幾次欲言又止,終於把頭一扭,哼道:「你好像什麼都不懂,虧你這二十年是怎麼活的!」 江濤一愣,正感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小舟已駛抵河口鐵閘外。 舍舟登岸,交還了小艇,燕玲送江濤回返宿處。一路上,兩人都悶悶想著心事,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直到走近「聽泉居」,燕玲才站住腳,幽怨地道:「明天我不來了,讓你自個兒仔細想想,晚上再派車來接你去譯書。」 江濤迷惑問道:「你要我想什麼?」 燕玲嘴一捐,揚眉說道:「隨便你,最好多想想那些『不懂』的事。」不等回答,嬌軀一扭,疾步而去。 江濤望著她遠去的身影,總想不起自己在什麼時候得罪了她;只得搖搖頭,轉身走向「聽泉居」木屋中。他有滿肚子的話,急欲跟千面神丐朱烈商議;一腳跨進木屋,便高聲叫道:「老前輩……」誰知乾麵神丐卻輕「咳」一聲,搶著道:「公子現在才回來?客人等了您一下午啦!同時用手指指臥室,神情十分凝重。 江濤詫道:「啊!有客人!是誰呢?」推開房門,想不到房中坐候的竟是那位性情古怪的少教主梅劍虹。 梅劍虹正坐在書桌前看書,見了江濤,含笑站了起來,親切的問道:「江兄叫誰『老前輩』呀? 江濤幾乎語塞,心念電轉,忙也笑道:「不!在下是說老前輩畢竟令人敬佩。今日奉召入宮,尚幸應對得禮,老菩薩很高興,特賜盛宴;後來又由燕姑娘引導蕩舟天湖,盡情玩了半日,以致現在才回來。」 梅劍虹「哦」了一聲,頷首笑道:「那倒的確是江兄殊榮,老菩薩難得如此高興;就連我活了十七年,還沒有承她老人家踢過一次宴呢!」 江濤又道:「少教主屈駕枉顧,偏偏在下又不在,失禮之至。江富,快預備點酒菜,少教主一定等得有些餓了。」 梅劍虹擺手道:「不必了,小弟放肆得很。剛才已經把貴管家替江兄準備的『叫化雞』,一口氣吃了兩隻;其味鮮美,竟是平生第一次嘗到的佳餚。喧賓奪主,江兄不會見怪吧?」說完,放聲大笑。 江濤暗暗奇怪,梅劍虹乃是孤僻成性的人,平時冷冰冰不苟言笑,今天怎會大異常態,笑得如此開朗?如此不拘形跡? 梅劍虹笑完了,逕自又坐在書桌前,歪著頭問:「江兄是不是正奇怪我這不速之客的來意?」 江濤道:「少教主枉駕久候,想必有所賜教?」 梅劍虹道:「其實,也沒有什麼要緊事。只因晨間敬聆江兄宏論,回去以後,仔細忖度,竟覺得自己思慮狹窄,未免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江兄以誠相待,視我如知己,我卻妄以親疏暗存猜疑。捫心自問,益增慚愧,所以特來向江兄面致歉意。」 江濤大感意外,急道:「少教主這樣說,倒令在下汗顏難安了。日間出言無狀,慚愧的應該是在下。」 梅劍虹激動地握住江濤雙手,說道:「江兄,相識滿天下,知心有幾人?咱們從現在起,掬誠論交,推心置腹。你願意嗎?」 江濤笑道:「固所企願,只是在下一介寒儒……」 梅劍虹舉手攔住,誠摯地道:「既屬朋友,就不必再說客套話。小弟敬仰的是江兄的坦蕩胸襟,並不是彼此的身份地位!」說著,忽又仰面輕歎道:「說穿了,小弟又有什麼值得炫耀的?十七年孤僻獨處,披著這一身錦衣繡袍,就好像裝扮木偶!表面上養尊處優,實則何異行屍走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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