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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龔浩雙眉一挑,也哼道:「鬮是你做的,誰知道你存的什麼私心?把咱們都支使出去,你倒一步也不離開?姓龔的豈能上這個當!」

  何四姑粉臉一陣紅,嬌叱道:「你可不能含血噴人,鬮是我做的,仙翁卻是證人……」話聲未畢,洞外突然有人陰測測一笑,接道:「誰是證人?咱們夫妻來毛遂自薦行不行?」

  柳無忌等聞聲色變,一齊跳起身來,紛紛出手抓向石桌上兩張劍譜……

  第二十五章 寸步難行

  江濤昂然下樓,逕自出店往西而行。走出十幾間店,忽然向人叢中一擠,竟又疾步折回「謫仙樓」;遠遠閃入對街暗影裡,凝目窺望。

  果不出他所料,「謫仙樓」隔壁一家生藥鋪內,匆匆走出一名青衣中年漢子,一身短衣勁裝,腰懸長劍;年齡衣色,正是夥計所稱的「達官爺」。

  那青衣漢子站在街邊略作張望,施施然跨進了謫仙樓。夥計一見,忙迎上前來,道:「您老來得真不巧,那位江公子剛走一步……」

  青衣漢子故作失望之色,問道:「我留的信,可曾送到了?」

  夥計得意地道:「小的已當面交給江公子。那位公子好闊,出手就是五錢貸銀。」

  青衣漢子截口又問:「他看過信,有什麼表示嗎!」

  夥計道:「江公子留下口信,他今夜住在西大街雲鶴居,請您老去那兒見面。」

  青衣漢子一聽這話,神色微變;含混應一聲,轉身便走,但他去的方向卻不是西大街雲鶴居,而是鎮北一間破敗的祠堂。

  那祠堂分明久已荒棄,窗壁頹敗,牆垣傾塌,陳舊不堪;只有一間偏房略較完整,房中隱隱透出一絲微弱的燈光。慘澹光暈下,正盤膝坐著七名灰衣老人。

  那七名灰衣老人年紀都在五旬以上,衣著也一般無二。七人所坐的方位,隱合「七星北斗」之狀。每人膝上,都平放著一柄長劍,劍柄絲穗顏色卻各不相同;順序分為紅、黃、藍、白、黑、金、紫等七色。那兩名在謫仙樓跟江濤見過一面的灰衣老人,一坐鬥面,手持黃穗長劍;另一個卻持紫穗長劍,坐在斗柄的位置。

  江濤壯著膽,緩步欺近屋外,正看見那青衣漢子將酒樓留信經過述說完畢。七名灰衣老人,臉上都不約而同顯露出驚容。持白穗長劍坐在鬥心的老人首先開口,道:「這麼說來,足證七師弟並未看錯。但天心教總壇勝似銅牆鐵壁,任是武林高人,一入總壇,也插翅難飛。那姓江的書生手無縛雞之力。竟會脫出天心教掌握,委實令人可疑。」

  旁邊藍穗老人接口道:「豈止可疑,分明就是天心教有意放出的毒餌,企圖誘騙我們上鉤的。」

  另一名黃穗老人也沉聲道:「假如此人真是無心教安排的毒餌,其目的顯然不止我們洞庭七劍,而是想一網打盡天下武林正道各門各派。這一點不可不防!」

  白穗老人聳然動容,目注坐在斗柄的紫穗老人問道:「七師弟有何高見?」

  那紫穗老人——也就是江濤覺得十分面熟的一個——聞言緩緩揚目,一臉凝重之色,說道:「兩位師兄猜測,自是極為可能。不過那姓江的書生精諸梵文,又是世上唯一見過『擎天七式』劍決之人;無論對天心教或武林同道,關係都非同小可。想必各位師兄也有此同感吧?」

  其餘諸人都頷首表示同意。那紫穗老人神色一正,接著又道:「既然如此,小弟認為已不須遲疑了。」

  白穗老人注目道:「七師弟的意思是—一」

  紫穗老人毅然道:「小弟以為即使真是毒餌,咱們也只好將它吃下去。」

  這話一出,屋中人人變色,大感震動。

  那紫穗老人雙目精光逼射,環視一周,緩緩又道:「擎天七式妙絕武林,如果被天心教參悟,天下同道難逃浩劫。咱們洞庭七劍既為武林一脈,無力事先防阻,已經愧對蒼生;現在難得如此良機,就算因此粉身碎骨,死而何憾?

  青衣漢子激動地接道:「對!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各位師伯、師叔何必顧慮太多!難道咱們不想替楊師弟和古雲飛他們報仇了麼?」

  「古雲飛」三字入耳,江濤心頭一震,幾乎脫口叫出聲來。啊!原來是他……

  記得在鄂州應聘,由五槐莊前往天湖總教途中,經過一片密林時,曾遇老少三人喬裝銀線武士,攔截馬車,欲下毒手。千鈞一髮之際,其中兩被燕玲飛杈殺死,僅有一名老者脫逃;敢情那脫逃的老者,正是「洞庭七劍」中那紫穗老人。

  江濤這才恍悟那紫穗老人面熟的緣故;心裡機伶伶打了個寒顫,急忙拔步欲遁。身形才動,不小心觸及斷牆上一塊碎瓦。瓦片墜地,發出「啪」地一聲輕響。

  「什麼人?」叱聲中,屋內燈光立滅。

  江濤回頭一望,瞥見靠近屋側有一座殘破的石香爐,慌忙低頭鑽了進去。

  偏屋中唆唆連聲,那青衣漢子和七劍已飛掠而出,縱目四望,臉上都泛起驚駭之色。紫穗老人凝容低聲道:「看來天心教已經綴上咱們了……」

  白穗老人一頓腳,斷然道:「是福不是禍!走,咱們到雲鶴居去!」劍穗展動,人影連翩飛起;眨眼間,已沒入沉沉夜幕中。

  江濤屏息而待,直到七劍去遠,才從石爐中鑽出來;仰望穹蒼,不禁感慨萬千。

  他跟洞庭七劍素昧平生,毫無恩怨可言;卻因為去了一趟「天湖總教」,竟惹來滿身罪嫌。「擎天七式」已成眾矢之的,古雲飛事件更非言語所能解釋;這些糾纏不清的困擾,當初何曾料想得到?

  江濤嗟歎一陣,憂慮叢生;只得黯然動身,繞道離開了高河埠。

  一路踉蹌而行,走了半夜,估計已遠離高河埠數十裡。江濤略為放緩腳步,低頭看看自己,一身儒衫沾滿污垢,遍體蛛網,狼狽不堪,心裡越發難過。在路邊找了塊大石坐下,以肘支頤,怔怔地發起呆來。只覺腦中百念紛陳,茫無所從。這時候,究竟還要不要去九華山?縱然去了,是不是能見到顏光甫?就算奪回劍譜,「擎天七式」的紛爭會不會真的了結呢?

  他心中一片迷茫,正感煩亂,突然聽見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衣袂飄風之聲。霎時,官道盡頭已出現兩條淡淡的人影。江濤已成驚弓之鳥,連忙一縮身軀,躲入大石後亂草叢中,伏地凝神而待。

  那兩條人影來得好快!一晃眼已至近處。就在將要掠過大石的當兒,人影一頓,現出兩個麻衣老人。兩人年紀都在五旬左右,同樣肩插雙拐,臉色蒼白,木然不帶一絲表情。身形一停,兩個人立即背靠著背,各自運目向路側緩緩搜視。神情舉動一般無二,倒像是一個人被分成了兩半。

  江濤從石後偷窺,只覺那兩人目如冷電,神情陰森可怖,殘眉鷂目使人毛骨悚然。當下不敢大意,極力屏住呼吸,靜臥不動。那兩人查看了一會,沒有發現,彼此交換一瞥釋然的眼色;一句話沒說,雙雙騰身起步,又如飛馳去。

  江濤暗暗松了一口氣,剛準備站起身子,忽聞風聲入耳,又有三條人影接踵而至。這三人都穿著一色黑布大袍,年近六旬;面目猙獰,眼露凶光,一望而知盡非善類。

  三人經過大石前,也同時停步側耳傾聽片刻。左首一個陰森道:「咱們走另一條路吧,何必跟在殘廢人後面!」

  右首老人卻正色道:「裘兄別小覷了殘廢人,雙殘兄弟雖然一個天聾,一個地啞,但閱歷武功卻高人一籌,尤其心細如發;像這種夜間尋人的勾當,他們比誰都不遜色。」

  那姓裘的老人搖搖頭道:「我總覺得此事未必可靠。既然那書生在高河埠露過面,半夜之中能走多遠?咱們搜遍附近百里,竟會毫無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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