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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三人一齊展動身形,沿著水塘邊足印污漬,迅速地向小河這邊飛奔而來。

  江濤躲在水中,目睹雙妖和陰陽相公漸行漸近;尤其劉香琴肩上高聳著那一把白骨劍柄,一晃一晃一份外刻目。心裡暗歎道:「完了!看來劫運難逃。這一次,無論如何也脫不出魔掌了……」

  他自忖「擎天七式」劍招尚未純熟,「赤陽指」火候也不足,用以對付陰陽相公黃珍芳,也許還有制勝的希望;但黑白雙妖卻是名列武林「十三奇」的絕世高手,以自己膚淺的功力,那能與雙妖匹敵?心念本已。人影疾閃。「黑心秀士」藍明詩已經掠上溪邊的那塊大石之上……

  第三十二章 英雄落魄走荒郊

  黑心秀士藍明詩身高不滿五尺,原以為登上石頂,居高眺望,目力可以及遠。卻不料一跨上大石,就像踏著一窩老鼠——「吱——」「呀——」一陣尖呼起自腳下。刹那間,四隻沒有長毛的「白老鼠」,從石下驚惶失措的跳了出來,尖叫著向荒野中四散奔逃。

  藍明詩嚇了一跳;身形一仰,又從石上倒飛而下。那知他退得太急,腳才落地;竟險些跟其中一隻「白老鼠」撞了個滿懷,登時又惹起一聲尖叫!藍明詩踉蹌幾步,未及細看,慌忙一翻左手,欲找物定身;觸手卻是個滑溜溜、濕淋淋的晶瑩桐體。

  「喲——要死哪!你想幹什麼?」

  藍明詩定神一看,才知道自己「碰」的不是地方。一驚之下,連忙縮手不迭。

  那半裸少女緊掩胴體;正想奪路脫身;卻被陰陽相公黃珍芳攔住,沉聲喝問道:「站住!你們是什麼人?躲在這兒則甚?」

  少女差憤交集,嬌叱道:「你這人好沒道理,分明知道有人在洗澡,還故意攔住人家盤問。你要臉不要臉?」

  一頓臭駡,黃珍芳竟啞口無言;想了想,只好笑著問道:「姑娘別生氣,在下只是想問一聲;姑娘們洗澡的時候,可曾看見一個少年書生也在河中洗澡……」

  少女設等他說完,突然照準黃珍芳臉上「啐」地吐了一口唾沫,頓足罵道:『瞎了眼的下流胚!你把咱們看成什麼人了?什麼少年書生,見你的大頭鬼!再不讓路,可別怪我要不客氣了!」

  黃珍芳舉手一抹臉上唾沫,不覺怒起,冷笑道:「好一個不知死活的丫頭,你當黃大少爺收拾不了你嗎?」一抖摺扇,便想動手。」

  白骨夫人劉香琴冷哼一聲,喝道:「黃珍芳,你想死了是不是?」

  陰陽相公一怔,道:「夫人,這丫頭——」

  「呸!」劉香琴一聲怒叱,殺機畢現,寒著臉道:「你膽子真不小!當著老娘面前調戲婦女不算,還敢滿口『丫頭!丫頭』的,你罵誰是丫頭?憑你也配?」

  陰陽相公情知惹不起這位女魔王,敢怒而不敢言。當下低下頭去,連聲道:「是!小可失言了,求夫人寬有。」那少女得此機會,早已一溜煙逃得無影無蹤了。

  劉香琴餘怒末息,轉面又向藍明詩冷笑說道:「你也不是好東西!偌大年紀,不知自重;見了年輕女娃兒,竟敢動手動腳!你眼睛裡還有老娘嗎?

  藍明詩擠出一臉苦笑,尷尬地道:「香琴,這是從何說起呢?我那裡想得到洗澡的是幾個女娃兒!」

  劉香琴哼道:「要是早想到了,更可多看兩眼、多模兩下?對不對?」

  藍明詩長歎一口氣,聳聳肩頭,緘口不答。

  劉香琴怒目道:「歎什麼氣?怪老娘冤枉了你?」

  藍明詩只好又搖頭笑道:「好!好!算我不對了,這該行了吧?」但想想心中難平,一股怨氣,都發在陰陽相公黃珍芳頭上,喝道:『都是你這兔崽子的主意!分明是幾個女娃兒在河邊洗澡,偏要疑神疑鬼,惹來這場閒氣。老子真恨不得剝了你的兔皮才甘心!」

  黃珍芳委屈地道:「小可也是一片忠心。其實,這四名少女深夜在荒野洗澡,行跡已經可疑。從她們奔逃時的身法看,個個都有一身不俗的武功,小可這才多嘴盤問了她們幾句

  藍明詩心中一動,叱道:「這些話你怎不早說?」

  黃珍芳呐呐道:「小可……」偷望了白骨夫人劉香琴一眼,下面的話又硬咽了回去。

  藍明詩越想越氣,戟指罵道:「事情是你幹的,話也是你說的;今天要是交不出人來,反正有你好看。還不快去找!」

  呼喝叫駡聲中,三條人影逐漸遠離小河,遙向那四名少女所去的方向迤邐而去。

  不多久,東方天際已露出一抹曙光。江濤長噓一口氣,這才從小河中爬上岸來;匆匆穿上濕衣,朝著相反的方向拔步疾奔。他僥倖躲過一劫,邊行邊想,心裡也對那四名綠衣少女的來歷感到迷惑。

  不錯,四名少女竟敢深夜露浴荒野,絕非尋常人家女子,他們口中所稱的「姑娘」,究竟是何身分?為什麼要「千里迢迢,走遍大江南北」尋訪一個人?要尋的人是誰?……實在都令人費解。

  這些事,看來跟他自己毫無關係;但不知為什麼,江濤卻覺得始終有一種異樣的恐懼,就像她們「千里迢迢」欲尋之人,便是他自己似的——這當然不可能,然而江濤卻千真萬確有此奇異的感覺。

  行行複行行,不多久,天色大亮,前面來到了一個小鎮。江濤已成驚弓之鳥,不敢貿然踏進鎮街;只在鎮外一家簡陋飲食鋪子裡,吃了一大碗麵條;又買了幾個幹餅放在懷裡,便急急退出來。

  現在他急於趕去晉西白龍山紅石堡,並且越早脫離皖、鄂一帶天心教勢力範圍越好。最佳方法是購買一匹健馬代步;但他想到『黑白雙妖』正在附近搜索自己,只得暫時把購馬的念頭打消;決定不走官道,專抄荒僻小路捷徑而行,藉以減少跟雙妖相遇的機會。主意一定,便毅然上路,沿途總選擇靠近荒林或山丘之處行走。

  因為這樣有兩個好處:一則便於夜間露宿。再則萬一發現可疑敵蹤,有樹林掩蔽,脫身較易。當然,走小路荒野,也有許多困惱的事。譬如說,沿途飲食必須向百姓人家分求;而鄉間民家往往都比較貧窮,食物也粗陋,不如市鎮中方便。

  第一天,共行了九十裡,其中大半都是餓著肚子趕路。好在江濤內力已具相當基礎,尚熬得住。

  第二天已進入贛境,心情一鬆懈,饑意更甚。偏偏這一段又無人家,走到晌午,正餓得難受;忽見前面有片橘林,且已結實累累,掛在枝頭。

  江濤精神一振,加快腳步奔到林邊。仰頭一看,那些橘子還是青青的,還未成熟。但人在饑餓之際,也顧不了許多。急忙摘下幾顆青橘,坐在樹下剝皮大吃起來。

  青橘既酸又澀,非但無法療饑,幾顆下肚,酸水蠕動,反而更餓。江濤抹抹嘴站起來,肚子裡咕嚕咕嚕響,毫無飽意。望望那些又青又小的橘子,正感吃也不好,不吃也不好;突然聞到一陣異香,從橘林內隨風飄送出來。他連連聳動鼻子,頓時饞誕橫生——天呀!那是清燉土雞的香味嘛!

  江濤聞香轉身,疾步穿林而入。行約二十餘丈,果見橘林中一塊空地上有座茅屋;屋側窗扉高懸,窗下放著一具小小泥爐,正燉著滿滿一鍋雞湯。小爐旁的一張破舊竹凳上,坐著一名青衣布裙的少女,正向爐中添些扇火。

  那少女低著頭,側對視窗,所以只能看見半個面龐。大約有十七、八歲,雖是粗衣布裙,那半張臉蛋卻凝脂賽雪,柳眉桃腰,生得極美。

  江濤暗自咽了一口饞延,正待舉步走向茅屋;那青衣少女卻突然揚起頭來,沉聲喝道:「是誰在林子裡鬼鬼祟祟的?」這一聲低喝,使江濤心頭猛地一震,身不由己,駭然倒跨了兩三步。倒不是因為自己行藏被人發現;而是那少女揚起頭來,把江濤嚇了一大跳。

  原來那少女右邊半張臉貌美如花;左邊半張臉卻醜得賽過無監膜母。只見她一眉枯黃,櫻唇翻現;左邊面頰上肌膚烏黑,疤痕累累,就像是一塊被火熏烤過的橘子皮。不但醜,更醜得可怕,望之令人心悸神搖。

  假如她兩邊兩頰一樣醜陋,也許看起來還要順眼一些;偏是一醜一妍,成了強烈的對照——右邊半臉越美,就襯得左邊越醜。江濤雖非登徒之流,但遇見了這張集天下美醜於一臉的奇特面龐,也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那青衣少女目射精光,見江濤竟張口結舌沒有回答,不覺勃然大怒。放下手中小薄扇,順手從爐邊抽出一根短棍;身形一閃,業已穿窗躍出。其身法輕靈矯健,竟有一身頗為精純的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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